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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把火10

  方孔还没走到宴厅,就见城防卫卫官多思急匆匆往外走。

  方孔眉头一皱,这家伙要去哪里?给八湖通风报信,卫疆军离得也太远了。难不成人是他们掳走的?

  方孔连忙叫住多思:“卫官,卫官。”

  多思见他,登时眉头皱的更紧:“有土笋越山,给逮住了。”

  方孔将信将疑:“不是推下了吗?”

  多思鄙夷:“不是那个。额,也可能是一个吧。不知道那些土笋犯了什么毛病,又爬上来了。”

  在竹海活不下去的离村人,或者躲入竹海又想离开的游魂,各式各样试图脱离竹海的人,碍于无法通过屏风壁,常有试图翻山而过。

  屏风壁之所以得名,除了本身洁白如玉璧,更因屏风壁一线山脉,盛产白色岩石,山体更是垂直如屏风,想要攀登难如登天。

  往常偷偷翻山的人会选择夏天,那时草木繁盛,攀爬途中能多一丝依仗。或者秋冬之际,虽然天气转冷,但却是一年之中雨水最少的季节。

  哪样的傻瓜才挑隆冬腊月飘鹅毛大雪日子翻山?

  方孔不甚在意:“照旧推下去就是。守备官大人有急事,还请卫官速速召集城防卫所有人手。”

  两人平起平坐,多思惯来对方孔看不上眼,就是高扬后面的哈巴狗、传话筒,狐假虎威装模作样。多思朝他身后一瞥,见无人影:“哦?守备官人在哪?”

  听海苑后院分作两重,前面八间房紧邻宴厅,凵字形分布,有走廊连接,常有屏风城官绅久住于此。

  穿过一个缓坡小花园,后面还有六间,簪獬就住在这里。

  高扬出了簪獬的房间,指派众人速速去寻。今夜大宴,本就人多事杂,福运急吼吼的乱叫,更引得人仰马翻,乱中出错。

  高扬趁机离开,独自一人,疾步绕到最里一间。偶尔,宴席醉酒或者避暑纳凉时,他会在此休息。

  不必开锁,推门而入。有仆从日日打扫,屋里整洁清爽,各式家具摆放有序,漆黑中更显清冷。后院几间房,皆是如此。

  高扬合上房门,快步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衣柜里放有几件常备里衣。

  高扬拨开衣服,指甲插入隔板缝隙用力一扣,隔板落下。借住窗外光晕,隐约能看到嵌在墙里的那只铁盒。

  看到铁盒,高扬松了口气,又略感失望。自己再次“自作多情”,到底是走眼了。

  他伸手要合上隔板,念头一动从怀里摸出钥匙。精致的五齿钥匙插入锁孔,只听“咔哒”一声清脆微响。

  高扬鼻翼翕动,眼皮落下——

  “阿欠。”

  打了个喷嚏,高扬揉揉鼻尖,拨开铁盒盒盖,看到静静躺在里面的蓝皮账册,心是彻底落回肚子。

  簪獬想要报复、想要扳倒自己,除了这份账册,以她的能力,再无其他办法。

  可惜啊,她不知道账册就在这里,就离她几十步的距离。不过即便知道,没有钥匙,她也不可能打开这个嵌在墙里的铁盒子。

  高扬收起钥匙,将一切复原,怡然从容的离开,走时不忘虚掩房门。

  高扬的身影消失在尽头,这条走道变得阴沉冷寂。一扇扇房门虚掩,一间间屋子漆黑无光。

  忽然,一扇门从里拉开缝隙。

  身穿仆从服的簪獬,悄无声息地走出,重新推开高扬关上的那扇房门。

  ————

  守备夫人进了宴厅,谈笑间稳定众人。

  外面高扬亲自坐镇,问了送饭仆从,簪獬离开不会超过三个时辰,于是分出四队人马。

  一队前往城外驿站,沿轨道追击。

  一队城中搜索。屏风城不大,岁尾夜又无人在外游荡,便于搜查。

  一队前往屏风壁通知,以备万无一失。

  最后,防止簪獬还在听海苑,一队封锁山道,仆从挨个房间搜查。

  牙铁寻了个恰好的时间上前,得到在听海苑搜索的差事他。

  他心中忐忑,既怕簪獬还在听海苑,又怕她不在。滴水成冰的天气,他愣是热的满头大汗,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声敬业!

  “队长,那边查了,没有。”

  牙铁点点头,将刚刚捡起的福果拨开塞进嘴里:“唔,这边也没有,你们再去那边看看。好好搜,鸟窝都别给我放过。”

  “是!”城防卫卫士领命离开。

  牙铁探头张望,见四下无人才敢出声:“里正?”

  牙铁提着防风灯,又是翻锅盖又是看澡堂,小厨房巴掌大的地方,哪里能藏人。

  他又去推开窗,将防风灯伸出去看,窗外白茫茫一片,雪地平整无痕,树上光秃无叶。

  牙铁吧嗒嘴巴,难不成自己想多了:“里正啊,你在哪呀。”

  忽地眼前平整雪地隆起,簪獬恍若幽灵从地底钻出。冰雪满身,面颊酡色,晕染了眼白也是一片薄红。

  牙铁吓得差点扔掉防风灯,牙齿抖抖索索:“里,你,里正,你一直在这?”

  簪獬眉眼平静得似乎凝固:“嗯。”

  小厨房外的枯草地,紧挨窗户有一块浅凹,从没人注意过。藏在别的地方,即便风雪再大,覆盖之后也会显出人形。

  牙铁望着簪獬,心中百感交集:“……里正,您,您真是太……”他虽平时舌尖涂油,此刻也心涩难言。

  簪獬问:“你找我什么事?”

  牙铁连忙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掏出,小心翼翼展看递给簪獬:“白天就该给您看了,都怪福运那个臭笋。里正,我可是冒死搞到的,您看。”

  簪獬伸出冻僵的手指,小心翼翼托住信纸。这是军中常用的信纸,和多思给她看的河州乡间土纸不同,到也难为他们如此用心。

  牙铁提高防风灯,簪獬目光快速扫视,皱了皱鼻尖。

  是母亲寄来的信。她那样报喜不报忧的人,哪里会将家里的糟心事说给孩子听。只会说——

  “在外一切小心。”

  “公事在忙,也要按时吃饭。”

  “做了里正,就是大人了,不要睡懒觉,要以身作则。”

  “家里都好,不要惦记接我,好好做事。”

  在轨车上写信的时候,簪獬已经能猜到回信内容。翻来覆去,无非这几句话。

  牙铁:“里正?”

  簪獬用力眨了眨眼睛:“多谢。”

  牙铁摇头:“里正,我……”

  他话未出口,就被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来人是五页,急匆匆喘不上气:“队长!队长!”

  牙铁抵着窗户:“嚷什么?”

  五页一抹脸上雪水:“守备官说,要烧死那个翻山的土笋,以什么儆,尤!急让咱去呢。”

  牙铁皱眉:“让我们去看?”

  五页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让咱敲锣打鼓喊全城的人去看。”

  牙铁一个头两个大,只得先跟五页离开,赶到听海苑前厅。

  厅中人影幢幢。去屏风壁报信已经回来,那边说绝不会让一个土笋上来,也不会让一只竹鸡飞下去。前往城外追击的队伍,骑马牵狗,速度极快,也来报说没有发现踪迹。

  方孔让这些人下山进城,敲锣打鼓,务必让矿井里的爬虫都知道。“有逃窜凶犯,假冒竹海人来找竹海里正。请大家前来指认,没人认识直接处死。”

  牙铁乐得他们闹腾,这样里正就有机会浑水摸鱼逃走。

  他提起铜锣就走,路过听海苑门前,看了一眼搭建火堆的仆从和扔在地上麻袋,摇着膀子带领兄弟们下山。

  走到半道,五页才敢抱怨:“大过节的,守备官居然要杀人,这是让大家跟着晦气。”

  牙铁翻了个白眼:“你是塞豆子的竹筒啊,哪来这么多屁话。”

  两人正说话,旁边城防卫卫士大叫:“队长,你看。”

  牙铁顺着他的手看去,沉沉夜色之中,听海苑内火光腾腾,映得半座山灿灿如镀金。

  五页:“队长,这火堆烧得好旺。”

  牙铁懒得理他,扶刀往回奔:“快!救火!听海苑失火了!”

  听海苑门前厅,福运双手反缚跪在地上。方孔一边审福运,一边还要和多思斗嘴,忙得不可开交,忽听外面仆从高喊——

  “失火了!后院失火了!”

  高扬起先神色镇定,听闻起火地点是后院里间,正是那六间房所在。他登时坐不住,起身疾步离开。

  方孔呼喝仆役救火,宴厅中众人奔出,一时间人仰马翻乱做一团。

  牙铁拔腿往山上跑,远远就见听海苑门口一人,看身形应当是簪獬。牙铁连忙慢下脚步。

  簪獬大步走到麻袋前,三下两除二打开绳索,麻袋里装着一个人。有些面熟,簪獬回想——

  “一日十小贝,一旬发一回,管吃,还有两身衣衫。比在家种地强。”

  哪有翻山入境的竹海人,这是听海苑的守门小厮!

  簪獬猛地站起,直笔笔朝山下冲去。牙铁悚然一惊,真不知所措,听她喝了声:“赏。”

  赏还是让?

  牙铁猛地抽出腰刀,大喝:“站住!”

  他这一声喊出,几乎同时听海苑中追出十数人,有序分成两面包抄。雪地难行,前狼后虎,不过片刻,簪獬被团团围住。

  高扬踱步走出听海苑,走到簪獬面前,抚掌微笑。

  方孔跟在其后,陪笑道:“好一招调虎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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