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审案,收购一事耽搁。簪獬下令下午再收,另外和村民兑换钱贝,七百九十五枚小贝可以兑换一枚大贝。
老簚匠闻讯皱眉:这是没钱拖延?拖延了有何用处?
他问管家:“散出去的人还没回来?”
老管家躬身回答:“没有,还没找到守备官。有一队遇到给卫疆军送粮队的,打马虎眼过去了。”
老簚匠疑道:“小飞腿也没回来?”
老管家:“算时间,小飞腿都该到屏风壁了。许是方孔他们腿脚快,或是听消息没商议出头绪。”
老簚匠点头:“再等等,下午小飞腿再不回来,派一队人马去屏风壁找守备夫人……就说守备失踪了。”
顿了顿,老簚匠皱眉:“拖着,对她有什么好处?”
小簚匠问:“阿爷说谁?”
乔优装作不懂。
老簚匠开口:“里正,她手里无钱无人。难道能拖到有钱有人?还是她以为守备官不会插手竹海的事情?怪了,小丫头片子翻脸比翻书还快。”
乔优试探的问:“孙媳妇去看看?里正给我们送了新婚礼。于情于理,我们该上门还礼。”
老簚匠说:“你能试出来?”
乔优闭嘴低头。
老簚匠又说:“我倒是有一计。她不是给你送礼送花么,你也给她送一份大礼。我要给她来个计中计,不信她不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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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獬正吃饭,听到小簚匠夫妻来访,斯里慢条咽下饭菜:“请。”
小簚匠和乔优进院,朝正厅里面一看,老老小小都挤在桌上。小簚匠想:阿爷说的不错,里正真是没半点威仪。
管事指挥家奴将几个箱子抬进来:“听说里正要换钱,我家小爷特意给您备了十万枚。”
十万枚小贝,正好一百二十五枚大贝。簪獬浑身上下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簪獬微微颌首:“行,你们先排队。”
管事诧异:“排队?”
狗鼻儿端着碗站在正厅门边:“凡是有个先来后到,还想插队占便宜?”
管家陪笑:“我们是听说里正的小贝不够用,这才可以准备了送来。这,这什么成了占便宜了。”
狗鼻儿提高声音:“七百九十五枚小贝换一枚大贝,你还不占便宜?占便宜还不想排队?你谁啊你?大家都排队,凭什么你不排队?排队!排队!”
他这小嘴巴嘚吧嘚吧,嗓门又大,院外村民个个听得一清二楚,跟着在外面应和:“排队排队。”
这个时候就敢光明正大往簪獬身边凑的人,不管是投机倒把,还是真心实意,都是有几分狗胆包天。面对老簚匠或许还有几分畏惧,但还能怕了憨头憨脑的小簚匠?
小簚匠听得外面起哄,脸上颇为不悦:“吵什么!”
乔优未语先笑:“里正说的是,就该按规矩来。管事,你陪小少爷出去问问,现在队伍排到哪了。”
乔优向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连忙哈腰点头。他们人一走,乔优走到簪獬面前欠身一礼,轻柔唤了声:“里正。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两人进来厢房,簪獬在藤椅上落座:“说吧。”
乔优合上房门,低声说:“老簚匠猜你手上钱贝不多,让我来试探你。”
簪獬挑眉:“哦?”
乔优站在簪獬面前,仍是从前恭敬模样:“有一箱小贝我偷偷换成朋贝,有五百枚。您一会让人抬进来清点,找机会调包。”
一朋贝,折一百小贝。
簪獬脸色变换不定,一时拿不定主意。她显然不敢轻信乔优,更不敢轻易应下。然而诱惑如此之大,令人百爪挠心。
于是簪獬试探的问:“你竟有如此多的私房钱。”
乔优眉眼低垂:“里正,您千万别小看老簚匠。我为何嫁到这竹海来?不瞒您说,彩礼我家就收了一千大贝。前日成亲,竹编村一家两枚大贝,佃户一人一枚大贝,光这便有三四百大贝。”
簪獬闻言震惊:“一人一大贝?河州普通人家给份子钱不过才一枚朋贝。”
乔优低语:“里正,我收了多少,就有多少人盼您扳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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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优和小簚匠一行离开,直接回了新房。老簚匠已经在屋里喝茶,见两人进来掀起眼皮。
小簚匠先说,里正百般推辞不肯换钱。然后乔优开口:“阿爷算的一点不错,她开始也是极其提防,听我说了有箱小贝换成大贝,顿时就动了心。我稍稍奉承几句,她就收下了。”
老簚匠又问:“她打的什么主意?”
乔优道:“她想和您打擂台,把收购价格哄抬上去。真是蠢不可及,凭白便宜了那些土笋,也未必能落个好。”
老簚匠悠然道:“这世上的人,不是爱利就是好名。她这般年轻,当然要争个好名声,日后仕途无限。”
小簚匠问:“那我们还要跟她斗吗?”
“不是我们要跟她斗,是她要跟我们过不去。让她一回不是不行,这收购价格能上去,它也能下来。可要是让上三回四回七回八回,谁吃得消?让那些土笋晓得这么好利,怕是要自己扛着桌椅爬上屏风壁。”老簚匠说了一串话,有些气喘,“这是为难我们,这是逼我们。”
竹编村的大户,既老簚匠家,二房,四房,因为簪獬的到来终于共聚一堂。
二房一进门就抱怨:“老簚匠,您可害苦了侄儿我。昨剁了两个手指,今又侄儿赔了五百大贝,唉吆。”
四房挂着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小二,五百大贝就免了牢狱之灾,你可要好好感谢大伯。”
二房矮了一辈,终归差了些底气,拉起嘴角敷衍的笑:“不是自家的钱,小四叔当然不心疼。”
老簚匠抬起竹杖捶捶地面:“坐。”
四方桌上,老簚匠坐上首,小簚匠坐对面,二房四房一左一右。各色菜肴轮番上桌,烩鱼头、炖海参、拆肘子、溜虾仁、蛋蒸蛤蜊、鱼肚蹄筋……十二道热菜接替上桌。旁边小丫鬟将温好的酒斟满,蹑手蹑脚的出去。
酒过三巡,老簚匠开口说话:“里正手里钱不多,还够二三天。”
二房道:“这是好事,早知道我就不让那两烂笋去了,啧,可惜我那五百大贝。”
四房吃着菜:“老簚匠你是什么主意?”
老簚匠说:“我哪有什么主意。就是想,她抬价收了一拨,咱们收的时候可就不好收了。”
二房道:“我可不加价。不卖?不卖让那些土笋要把货烂在手里。”
四房若有所思:“二侄子说得不错,就让她去收。”
老簚匠见他们不上套,缓缓开口:“你们算过我们竹编村一年生产多少件竹器竹编?一年卖出去多少件?快进二月,商会马上就要来拿货,说不定就在路上,我们的货不够卖怎么办?”
二房一听急了。
四房反问:“她收了,她卖哪去?守备官能从她手里拿货。等搁在手里要烂掉,她找不到回头还得低价卖给我们。”
老簚匠:“你还当现在是从前。屏风壁那条天险拦得住土笋,还能拦得住天君派来的里正?用用脑子。”
二房还在茫然,四房脸色一变:“那怎么办?给她送钱?送女人?”
二房哈哈笑出声:“小四叔气糊涂了。”
四房沉下脸:“老簚匠喊我们来,又是吓唬又是敲打,难道是给那小丫头做说客?怪不得我瞧着,你怎么一直不把那竹台喜棚给拆了。”
老簚匠夹了块海参:“拆了她就支不起桌子?你们都知道,她是卯足了劲跟我们找麻烦。难道把她杀了?”
二房道:“我是有这个心,就怕上面查。说是芝麻大的官,可也是合宫派下来的,守备官不也客客气气。对了,守备官调走,新来得咱们还没打过交道,万一也是这么个石头笋咋办?”
老簚匠听他说完,这才慢悠悠开口:“所以,最好让她自食其果,让她下不来台来找我们和解。我们顺坡下驴,给足她面子。”
四房听出意思:“我明天就让派人去排队。这天也暖和了,该开工了。里正要多少,我们给她送多少。”
老簚匠说:“还不够。让下面传,就说里正没钱收货,所以一天才收那么点。把货都扛到竹台那边,晚上也不许回家。专挑年纪大的年纪小的,追在她后面让她收货,就说没钱吃饭。”
四房拍手叫好:“好,我让人夜里在她院子外面哭,看她还睡不睡着。”
定下计策,主宾皆欢,推杯换盏直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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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行伦清整理好床铺,转头见簪獬衣冠整齐的坐在桌前看书:“你两天没睡。”
“不困。”簪獬翻了一页,随即放下书,“不知道秋狝他们有没有得到消息。”
乐行伦清回答:“明天也回不来。”
簪獬托着下巴,一边看书一边问:“你中午不在,忘记跟你说件事。”
她将乔优来送钱的事情说出,乐行论清沉言:“试探。”
“不错。试探背后是老簚匠的按耐不住。他这么着急,倒是有些奇怪。我本来还想借盗窃案混上一天,既然她来送钱,我当然却之不恭。”簪獬顿了顿问,“你说她们知道我没钱,会怎么办?”
乐行论清答道:“拖。”
拖,拖到无钱继续收购。
簪獬歪倒椅子里:“所以啊,我不跟他玩。”
乐行伦清:“……你很着急?”
簪獬翻书的手一顿:“这都问第二遍了,可不像是你。等他们从屏风城回来,用货村民手里的钱换回来,还得立刻去屏风城把竹货推销出去,不然等到雨季路上很容易起霉。”
第二天,天未亮就有人来敲门。说是村里传开消息,说里正没钱收货,今天就要走人了。
簪獬听得直乐,知道这是老簚匠的激将法,从善如流地提前半个时辰到竹台,一上午就收了之前双倍的竹货。
来看热闹的二房直犯愣,这是打肿脸充胖子?还是老簚匠消息有误?
十一安慰他:“主家,别急。有她受的。”
太阳升到头顶,簪獬起身:“行了,大家回去吃饭。下午再来。”
话音未落,人群里传出一声哀鸣:“里正,你就把我们几个的东西收了再吃饭吧。我们从早上天没亮就排队,现在饿的两眼发黑。”
口音太重,簪獬也没听太清楚。
狗鼻儿抬眼看去,见是个满头白发的阿婆:“不是给你们发了号码,下午过来还是按顺序收,再过五个就是你了。”
白发阿婆闹着不肯:“里正,你可怜可怜老阿姆窝吆。就几个竹篓子,不值钱几个闲钱,我住沟里绕来十七八里路,这双脚都肿了吆……”
簪獬目光扫视人群,问:“我收别人竹篓子五枚,给你四枚,你同意吗?”
白发阿婆愣住:“这,怎么能欺负我一个老阿姆啊,哎呦喂,我这命苦啊。”
簪獬颌首:“既然规矩定下,就按规矩来办。你一哭二闹,我就给你通融,给他通融。那让不哭不闹的老实人怎么办?”
簪獬这么一声呵斥,让那些想跟着起哄的不敢吱声。
原本一件小事,可没想到簪獬回到府衙,手里这碗饭还没吃完,就出了大事。
“里正!”小文狂奔而来,没注意门槛,直接给绊倒了。他摔了个狗吃屎,来不及站起来,仰头喊道,“里正,出事了!那老阿姆她,她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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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猜,小里正为什么着急?她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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