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内,响起一阵哄堂大笑。
赵沉璧那意气风发的脸庞,在这排山倒海的笑声之下,当即变得通红,立刻就蔓延到了耳根之上。
他不由感到大为恼火,赶忙干笑一声,有些手足无措地再度抱拳道:“是沉璧失言了,应该称仙子姐姐才是。”
大殿中的笑声并未减弱,反而愈发高涨了起来,甚至不少修士当即吹起了口哨,对赵沉璧大有深意地竖起了拇指。
虽然赵沉璧当下境界,不过是半步远游,但在场修士中,却没有谁真的敢将其当作第一境的小修士,甚至一些远游境散修,在赵沉璧那股自然而然的气势之下,恨不得执晚辈之礼相待。
至于赵凝香这位显灵境仙子,当下与赵沉璧平辈相交,却是无人觉得有何不妥,毕竟赵沉璧的光辉战绩摆在那里,而这修真界中,又素来以实力为尊。
赵凝香眼看场面有些失控,赶忙轻咳了几声,出言道:“诸位道友,当下拍卖会既已结束,还请各位有序离场。”
一股显灵境的恐怖波动瞬间覆盖在大殿之上,使得一些趁机瞎起哄的修士不由得清醒了几分,赶忙离开了这拍卖会场。
而赵沉璧在与各宗天骄一番寒暄后,竟是在赵凝香不容拒绝的盛情邀请下,不由分说地被带到了大殿之后,一处隐蔽至极的议事厅之中。
若非察觉到赵凝香并无任何恶意,加上堂而皇之地收下了这一件压轴重宝,他恐怕就要当场离去。
大厅之内,一片昏暗,仅有几道微弱的烛火闪烁不定。
与此同时,八道显灵境的强横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而出。
其中一名高大老者,浑身金光缭绕,恍若金甲神人一般,散发出一股假丹境界的强大修为,正是那日霸秀阁之上,让杨化战战兢兢的神秘之人!
这老者上前一步,竟是一反常态地对赵沉璧拱手致礼道:“少宗莫怪,今日我等邀少宗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想确认一番,少宗方才所作承诺是否当真?不是我金弦山庄小题大做,而是这关系到我宗百年来的发展存亡。”
赵凝香亦是负手站于赵沉璧身后,一脸殷切之色地望向那青衣少年。
不过令她微微有些疑惑的是,赵沉璧听闻此言后,那紧绷的身躯却是骤然放松了下来,如释重负一般地长出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自己一时冲动,冒然收下这重宝之后,这金弦山庄要以赵凝香与我逼婚呢……”赵沉璧伸出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心有余悸地暗叹道。
对于赵沉璧心中的这点小九九,那金甲老人自然不会得知,否则才真要哭笑不得。
当下见赵沉璧脸色变幻不定,金甲老者叹息一声后,有些郑重其事地开口道:“是老夫唐突了。且先容我介绍一番,老夫名为金黎,乃是金弦山庄庄主,老夫身后这几位,便是我金弦山庄其余几名显灵长老。”
“如今我金弦山庄,在这东南大地之上,开设不少坊市与拍卖行,看似风光无限,拥有大好前程,实则早已内忧外患,不少豺狼虎视眈眈,毕竟我等只是一个商家二流门派,门中没有金丹地仙不说,就连显灵长老,也不过堪堪九人,实在是难以支撑大局。”
“近
些日来,天剑谷宗主更是私下来寻得老夫几次,威逼利诱之下,要让金弦山庄并入天剑谷中,成为其门下分支。然而金弦山庄乃是我等祖师苦心孤诣如此多年,才艰难发展到了今日的规模,又怎能拱手相让,愧对列祖列宗!”
“老夫气愤之下,断然拒绝了其无礼要求,然而天剑谷素来强势霸道,当下已是多次打压我门下坊市,让我等敢怒却是不敢言。”
“方才听少宗所言,愿与我金弦山庄共结友好,相互往来,所以老夫这才有此一问,想要确认少宗是否乃是戏言,又能否决定此事,若东临宗愿对我金弦山庄进行庇护,那我等必然不忘大恩,尽一切所能,作东临宗最为坚实的盟友!”
言尽之后,不光是金黎,其背后七名显灵境长老也是纷纷上前,向赵沉璧郑重其事地抱拳道,“请少宗助我!”
赵凝香更是目光灼灼,从其额头上不断滴落的汗珠,足见这位貌美如花的仙子心中,此刻是何等紧张与焦灼。
赵沉璧面色一正,负手而立:“金弦山庄就不怕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吗?”
金黎回过头来,与众长老相视一笑后,诚恳道:“少宗说笑了,我天河大陆东南十大宗门之中,素以东临宗最具有侠义古风,令尊赵宗主虽是外来修士,但执掌宗门两百余年,为人谦和,更是公认的正人君子,治理宗门严谨有方,而今日与少宗得见,虽相交不深,但老夫却是对少宗信任万分,就算你真是豺狼,我也捏着鼻子认了。”
金黎如此一番坦诚相见,也是令赵沉璧感动万分,鼻子微微一抽,甚至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不过其提到其父那一句“外来修士”,却是在赵沉璧心中掀起了滔天大浪。
在其心目中,赵修筠照理应是东临宗土生土长的嫡传弟子才是,然而如今看来,似乎另有一段前尘往事,而且综合其之前发现的种种蛛丝马迹来看,今生今世的父母身上,必然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
譬如以赵修筠金丹之境,整整五百余年的悠长寿元,为何当下便已灯枯油尽。
譬如其体内那三道剑气,其中一道,为何连元婴修士也可杀得。
还有当年自己母亲陨落之事,恐怕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赵沉璧心中思潮起伏不定,然而自知当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就算要弄个水落石出,一切也要等到赵修筠出关之日,才能前去询问,当下立即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表面不动声色地沉吟起来。
他若有所思地低头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目光一扫,再度缓缓发问:“可是你商家之道,素来皆为利往,我又怎知今日东临宗庇护于你,他日金弦山庄又会不会在有利可图之下,从背后里捅我们一刀呢?”
此言一出,就连气氛都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几名脾气火爆的显灵长老,更是神色愠怒,若非当下是有求于人,恐怕就要厉声出言。
赵凝香深吸一口气,娇躯微微一颤后,目露一丝决然之色,“不瞒少宗,凝香乃是我金弦山庄道子,今日我愿以这关系到宗门命运的道子之身,被少宗种下心神烙印,将生死交付于少宗手中!”
心神烙印,一旦种下,生死
全在他人一念之间,堪比为奴为婢,可谓是代价巨大。
然而那恍若少女的娇俏清丽脸庞上,既无怨恨也无迟疑,丹凤美目之中,一片坚定之意,尽是对宗门的深厚情意。
此刻更是弯腰俯身,以其显灵境大修士的尊贵身份,恭敬行礼,露出了那衣襟之下,一片壮丽至极的诱人风光。
然而赵沉璧却是没有心情欣赏这旖旎景色,怅然若失地叹息一声,似乎想起了一些遥远的过去。
身在转轮殿十万年来的无数日月,此刻又恍若一幕幕老旧的皮影戏一般,渐渐浮现在眼前,令他双目迷离,似乎有些痴了。
宗门为弟子而战,弟子为宗门而死。
而赵凝香如此深厚的宗门之情,当下也是在赵沉璧心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谁言商贾尽皆唯利是图?今朝仍有佳人重情重义。
赵沉璧当即握住那只柔软的冰凉玉手,将其俯下的身躯轻轻托起,苦笑摇头道:“仙子姐姐莫要如此行事,这可不是折煞小弟。”
他大袖一振,屏息凝神,猛然朝金弦山庄九名长老恭敬行礼,朗声出言道:“方才沉璧出言不逊,望各位长老莫怪。今日我赵沉璧,以东临宗少宗兼具道子身份,以自身大道,在此立誓,往后千年,东临宗必与金弦山庄结为盟友,肝胆相照,共同进退,唇亡齿寒!”
大道之誓,何其郑重,违者必将生不如死,足见赵沉璧此刻何等诚恳。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一阵笑声蓦然在这密室中响起,渐渐越发响亮起来,最后连绵成一片之时,那浑身金光的金黎已是老泪纵横,颤声开口:“多谢少宗有此承诺!我金弦山庄,定然不负东临宗!”
这结盟一事,虽说长远来看,必然互利互惠,然而当下实则等于将压力尽数丢在了东临宗肩头之上,让其面对来自天剑谷不断施加的巨大压力,可谓是凶险万分。
七位显灵长老纷纷上前一步,弯腰行礼,不置一词。
大恩不言谢。
赵凝香望向赵沉璧的眼中,当下也是复杂至极,既有开怀,亦有感动,更有钦佩,甚至还有一丝不知为何而生出的失落。
她轻抿嘴唇,拭去眼角泪花后,展颜一笑,恍若千树万树,梨花盛开,竟是散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美,干干净净,让人生不出丝毫邪念。
“如今你我两宗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俩又都姓赵,那从今以后,便以姐弟相称可好?”赵凝香目光如水,望向赵沉璧。
赵沉璧微微一愣后,立即爽朗大笑,“自无不可,那从今往后,沉璧便要靠凝香姐多多照拂!”
赵凝香闻言,脸上浮现出一抹动人红晕,当即毫不扭捏地握住赵沉璧手掌,一股显灵境的惊天气势升腾而起。
她那秀眉一挑,恍若春水一般温柔的气息陡然一变,一股冰冷的杀气喷薄而出,“既然如此,我这个当姐姐的,可不能让弟弟吃了亏才是。先前那人不是扬言要截杀于你吗?来自中土大陆的天骄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东南大地!”
遁光拔地而起,竟是赵凝香带着赵沉璧,瞬间离开了水下龙宫,直奔那灰发青年而去。
那动人的丹凤双眸中,温柔似水,杀机毕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