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颂觉得钟言这种公子哥儿在听到时小寒的话后多少会不高兴,但是他没想到,钟言脸色青了一阵,白了一阵,飞快掠过一丝羞赧,继而竟出现自嘲,默然片刻后平静说:“你有什么计划?”
大抵是跟得时小寒他们久了,陆颂看事情不再像以前单纯片面,他盯着钟言表情,觉得他嘴角隐隐带笑,好似因为时小寒的话想起某个人,蛮不讲理的眼睛蓦地温柔起来。
时小寒眉头一直皱着,才不管钟言什么表情,叫他先上车。等车子缓缓驶出居民楼,她才状似无意问:“你们那里是不是有个四十来岁,左边眉毛有道疤的长官?”
“石南?”红灯亮起,钟言从杂物匣里摸出烟盒,抽了根夹在嘴里,也没点燃。
左眉有疤的全管理局就那么一个,钟言也不跟时小寒再次确认,吸了口气说:“他是我们队伍里资历最高的,说起对蜡像人的了解,他或许比我还厉害。”
“他家庭怎么样?”时小寒回忆起那人眉宇间的风霜。
“不怎么样,前几年才结婚,孩子现在马上要上小学,家里开支挺高的。”
时小寒表情又凝重了几分,“他和我们在歌剧院打过照面,话里话外……似乎对程诺颇有研究。”
钟言开着车,静静地听。
“我想见石南一面,他没准能提供一些信息。”
“可以。”
车内静默半晌,时小寒才问:“既然你对他评价这么高,为什么没让他进入核心管理层?”
钟言从后视镜瞄她一眼,时小寒会意冷笑:“创造出蜡像人的是你们,藏着掖着的也是你们。人类文明开化都多久了,居然在处理蜡像人的问题上还沿用最古老的世袭制。呵!也就是时间短罢了!”
言下之意,他们迟早有一天压不住蜡像人群体。
钟言开车的速度慢下来,斟酌着开口:“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苏辞吗?”
“目前是。”时小寒笑得意味不明。
石南今天正巧要在管理局值班,时小寒干脆就在管理局会议室和他见面,在他推门的瞬间说:“谢谢。”
她坐在会议室软椅上,背对着门,看着窗户上的倒影,稍显凌乱的发丝透着疲惫。
石南也瞬间明白她在感谢自己有意放他们一马,并不应声,而是浑身戒备起来。
这是钟言的地盘,会议室里有监控,钟言现在肯定在另一边监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不用担心。”时小寒说,“我们现在目标一致,都想对付程诺。更何况,钟言现在已经知道你是苏辞的人了。”
监控画面前的钟言坐直身子。
石南放在把手上的手垂下来:“知道了也好。”他也在这里呆够了。
他和监控画面外的钟言都没注意到时小寒靠在椅背上的身板轻轻一松,这回她其实把握不大,所以同时骗了钟言和石南,伪装出大家站在同一阵线的假象,还好石南自己承认了。
“我想问一下,既然你是苏辞安插在这里的眼线,为什么没有接受他经济上的帮助?”你们家日子过得不是紧巴巴的?
石南关上门,坐到时小寒对面:“我不是什么科学家后代,家里也没有学医的亲戚,我是费了很大力气自愿进管理局的。”
“哦?”时小寒表示洗耳恭听。
“我的初恋是蜡像人。”石南顿了顿,抹了把脸,“她是程诺众多试验品中的一个,最终死于程诺之手,我是为了她才进入管理局,试图打探程诺的秘密,但没想到这里关于他的资料比我知道的还少……”
时小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她还当是石南和苏家有什么鲜为人知的过往,不免打断他的回忆:“你有和程诺起过正面冲突吗?你眉毛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没有,疤是我小时候淘气,摔伤留下的。”
“哦。”时小寒放下心来,“那你继续。”
石南拢了拢手:“我在管理局待了近十年依旧一无所获,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苏辞出现了,他眼里有着比我还坚定的渴望。”
十年,也就是桑田被送到兰城前后的时间段,和桑田说的一致。
“他和我不一样,我是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他却坚信自己一定能找到你,我被他的信心所感染,想着能帮一个蜡像人就帮帮吧,自己心里也舒服点。”
时小寒心头一热。
“苏辞是想给我一些钱,不过一来当时的我孤身一人不怎么需要钱,二来周围同事都知道我的经济情况,真要置办点什么,他们一定会怀疑。所以后来,他给了我别的……”
“你的妻子?”
石南摇头:“他给了我一个家。”那是个很温柔的妻子,对他足够包容体贴、支持呵护。
见他露出一丝温情,时小寒开始犯难,石南却爽朗道:“苏辞对我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有什么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时小寒思量片刻,说:“苏辞受了伤在医院,我身边的朋友或多或少都因我遭难,而现在我又急需一个程诺不知道的人去替我探查其他事,这个人必须足够小心谨慎,还要会点拳脚功夫,但饶是如此,他也很有可能会被我连累。”
她说完,静静等着,面色颇为纠结。
石南自然也在心中取舍了一番,他好不容易有了个尚且美满的家庭,如果以身犯险,妻子孩子要怎么办?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如果答应了,这桩事又是为谁而做,她吗?妻子知道了会怎么想?
“我想提个要求:在这过程中我有随时退出的权利,而且在退出后,你们要保证我全家的人身安全。”
他这要求一提,时小寒轻松下来:“没问题。”
于是时小寒让石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查探程诺当年两个傀儡助手的下落。
石南走后,钟言很快就进来,凉飕飕说:“你这个苏氏少夫人当得还真是得心应手。”
明明是受了苏辞的恩惠,却半点话不说就为时小寒办事,而且还确信她能调动苏氏之力保护他们一家三口——当然能不能保得住就另说了。
时小寒一笑置之,“如果有一天蜡像人真的不服管了,还请钟局长不要迁怒于他,他虽然做了苏辞的眼线,但始终没有做什么危害管理局的事情。”
钟言应了声,只要不牵扯到云夏,大是大非面前,他还是拎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