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陈起认为华家的事处理得非常好,很符合他的心意,他必然会大肆chuī嘘炫耀,夸奖儿子。
伏传也知道陈起小心眼,顿时怀疑他是不是又找旧账了?陈起是标准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件事记在心里,但凡有机会,想起来他就要报复一下。而且,完全不分亲疏远近,有仇必报。
谢青鹤已经解开了发髻,松了松紧绷的头皮,闻香醒脾。
稍歇片刻之后,他才说:“他若是有心借此生事,不会让我随意拿捏阎荭。”
谢青鹤隐隐约约地觉得,陈起是故意让他跟阎荭生怨。但是,他又觉得,陈起不会这么无聊吧?
“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许章先生和利叔都跟在阎荭身边,只要华家没有太出格,不至于被阎荭拉下水。”谢青鹤打开妆镜台的小抽屉,拿出冻疮膏,在周指关节处细细涂抹。
涂着涂着,他慢悠悠地感慨:“华家,有些麻烦。”
陈家与华家毕竟有破家夺城之恨,华家更有不少人死在青州大战之中。
要说华家对陈家没有恨意,只记得谢青鹤的庇护赦免之恩,那是痴心妄想。华家上下几十口子,肯定会有人心生怨恨。谢青鹤的意图也只是把华家圈养起来,归顺认命的提拔起来,愤懑反骨的直接养废,整个华家都落入了奴籍,哪还有机会去兴风作làng?
万万没想到,华家人都管束起来了,冷不丁从外头跑进去一个jian细。人算不如天算。
“大兄赦免华家也没两年。真要为了这事重新翻起旧账,知道的是说华家勾结jian细,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兄沽名钓誉,假惺惺地笼络了两年,最终还是杀了。”伏传说。
谢青鹤倒不在乎虚名。陈丛gān的坏事多了,也不差“沽名钓誉”四个字。
“她与你提过华家吗?”谢青鹤突然问。
伏传想了想才明白这个“她”指的是缵缵:“那时候往青州回来的途中,她倒是问了我不少华家的事。我听着吧,她打听的不是华家,而是……大兄。”
人通常只记得真相,对于自己随口撒过的谎,很容易就会忘记。
谢青鹤还在燕城王府的时候,每天都很认真地记着自己的人设,那时候还能常记常新。现在离开王都已经大半年了,早已抛却了虚伪的身份,伴随着身份的谎言也早已抛诸脑后。
直到伏传提醒,谢青鹤才突然意识到,他刚刚投身燕城王府时,曾说自己在华家效命。
在缵缵的心目中,他就是一个失去旧主、辗转寻觅至王都,想要投靠燕城王,期盼着追随燕城王率领大军攻破陈家、替旧主报仇雪恨的天才剑客,忠心耿耿,心怀慷慨。
燕城王死后,谢青鹤失踪,缵缵很可能没有怀疑他的身份,而是认定他为复仇再觅明主去了。
谢青鹤与伏传面面相觑。
——若缵缵是被谢青鹤的谎言引去华家,这事就真的撞见鬼了。
见谢青鹤指甲轻叩冻疮膏的盒子,久久不语,伏传试探地问道:“要不,我出去看看?”
以伏传的修为身手,悄悄地出去监看现场,绝不可能被任何人发现。陈起能管束得住谢青鹤,却管不住高来高去的伏传。
“不必了。”谢青鹤一口拒绝,“纵然她是去华家找我,华家若没有别的心思,怎么会收留她?许章先生已经去盯着了,不必多生事端。洗洗睡吧。”
伏传温顺地点点头,又问:“大兄,你还没吃晚饭。”
“不吃了。”谢青鹤根本没觉得饿,一把将伏传抱起,“睡觉。”
※
与此同时。
华家栖居的院子被团团围住,各处大门侧门洞开,灰衣持械之人鱼贯而入。
正在睡觉的华家人在梦中被惊醒,衣衫不整地被押到了门前的长街上,男女各在一处。
大多数华家人都很迷茫惊恐,不住询问事由,纷纷提及在紫央宫服役的华泽与华谷两兄弟。当他们被押解出门,看见陈利为首的卫士们身穿的近卫革甲时,对小郎君的指望就在瞬间化为泡影。
此次抓捕行动,小郎君不仅知情,而且亲自派了卫士前线参与。
这是被小郎君首肯的行动!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华家人日日夜夜都在做大祸临头的噩梦,今日不过噩梦成真。两年前他们还会挣扎反抗,如今再来一次,曾经抵抗过的勇气就似乎消解了,无力再挣扎。
华家的老祖母卞氏也被驱赶出来,被发跣足,满脸仓惶。几个媳妇连忙去搀扶她,又向身边的灰衣人祈求御寒之物:“老人家身体虚弱,只请屋内收捡一身厚衣裳保暖。”不住施礼哀求。
田文见状出声道:“何必欺rǔ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