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琥对此也很无奈。皇庄占地广阔,需要足够多的人手去管理,撒出去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出各种差池。东差一点,西差一点,差得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他倒是也想学妘氏天子把禁军喂饱,粮食不够,只能紧着心腹安排。
最开始王琥下令只发七成口粮,粮食不够,再减半……底下人吃不饱,开始出现逃兵。城里没有饭吃,出城去当野人总不会饿死吧?发现逃兵的时候,禁军也大张旗鼓地去抓,后来底下人发现别人跑了,口粮就多一些,自己不就能吃饱了?那还不如让别人顺利跑出去。
这和寻常意义上的吃空饷不是同一个性质。在如今的光景下,如皮裕、向攸、康郦,乃至于许宽这样能够坐稳禁军将军位置的,对底下人通常都很不错。
将军贪得家财万贯,小兵饿的奄奄一息,谁还肯听你命令给你卖命?
王琥都杀天子自立了,谁还怕王法?
“我骠骑营里实得多少人,军册上报了多少人,吃了多少空饷,去岁朝见天子时,我都一一向天子奏报过了。这事也不新鲜。”皮裕嗤笑了一声,“天子是哪个衙门出身?伯仁兄还不清楚么?”
王琥就是手握禁军一步步走向了权力巅峰,他又岂会搞不懂军营里那点小把戏?
许宽仰头喝了一杯酒,毫不尴尬地略了这段话:“皮兄爱兵如子,谁人不知?向攸与青州做药材买卖,可是把吃空饷得来的军粮运出去换青州的药膏。青州的止血药是神药,谁不想私藏两盒?我也想留两盒。他用军粮换回来的药也不留在虎贲营,全转手卖给了城中高官——这是人gān的事?”
皮裕闻言哈哈一笑,突然离席进门,出来时手里拿了个jīng细的锦盒。
“恰好我这里也有一盒。青州秘制,止血神药。”皮裕将锦盒打开,里头嵌着一枚只有二指宽的瓷扣,瓷扣倒是烧得jīng美无比,唯独遗憾的是容量感人,“还未开封,匀给伯仁兄了。”
皮裕连着两回答非所问,完全没惯着许宽的意思接话,如此地不懂事,那就是不想“懂事”了。
许宽明显有些气,看着面前价值千金的青州秘药,又实在不想拂袖而去。他只挣扎了一瞬间,就伸手把锦盒接了过去,说:“那我可多谢皮兄了!”
“难得伯仁兄来一趟。不好好儿地哄一哄你,只怕你回去找东宫告状。”皮裕似乎在说笑。
许宽也假装没听懂,跟着哈哈:“这话说得多新鲜。我是东宫常客,你皮兄不也隔三差五陛见天子么?哟,这怎么着?难不成这药是从向攸那儿淘换来的?”
皮裕重新捡起了桌上的石榴,先刨了两颗嚼着,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要攻讦向攸,公心私欲且不论,反正别拉着我。”见许宽要劝说,皮裕竖起一根手指,“没别的原因,就一条,我屁股也不gān净。你要弄他,你去弄。我不跟风踩,也不伸手拉他。别把我带进去就行。”
许宽并不放弃,坚持劝说道:“你是何等样人?要去和向攸相提并论?我等吃空饷是为了稳固军心,他吃空饷是为了什么?图财,图后路,这边跟青州做生意苟且勾兑,拿了青州的神药转手讨好的也都是在别州有关系的世家,不就是存心‘以待来日’么?——谁能与他向攸是一路人?”
皮裕只管摇头不肯:“喝酒喝酒,来,我给伯仁兄斟上。”
许宽捂着酒杯不让他斟酒,抵死地劝:“皮兄,不是某要拉你下水,如今时局艰难,我辈更应该同仇敌忾。若是禁军都不能铁板一块,何谈来日?”
就在此时,伏传从墙上一跃而下,大摇大摆走近,问道:“来日如何?击溃陈军,匡扶社稷?”
他穿得不起眼,翻墙而下的身手看似轻盈,倒也不是特别出奇。
皮裕与许宽都是见过大场面的将军,二人稳坐席上,看着伏传的身影有些惊异,也不惊慌。
连带着在献艺的舞伎与乐伎,也都纹丝不乱地继续舞乐。唯独侍立在侧的卫士围了上来,也没有想着把伏传直接摁倒拖下去,而是打算把伏传隔在外围,防止他距离将军太近伺机刺杀。
不过,伏传不多不少地总是比卫士快了一步,很容易就走到了皮裕与许宽面前。
这让莫名其妙就被甩在背后的卫士都着急起来,紧赶一步想要bào力拿下这突然出现的神秘少年。
伏传不慌不忙,指尖捏诀,徒手悬空在地上划了一道,就有看不见的屏障竖起。追上来的卫士毫无所知,纷纷撞得额头起包、鼻血长流,就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坚墙。
“竖子尔敢!”卫士怒吼。
皮裕举手安抚属下,上下打量伏传,问道:“阁下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