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众说纷纭,而静江对于这个判定倒是早有预料,她更想知道的问题是,到底是哪个神明才能够向天呈上这份报告书,而这样的一份报告书,又是怎样获得了天的信任。
这比指控惠比寿召唤了面妖要重要得多——毕竟静江相信,整片土地对于财富和商业乃至人民幸福生活的渴望缔造了惠比寿,他是典型的愿望所堆砌起来的神明,无论是性格还是言行举止全部都是直接反馈了人类的诉求的,因此,这个渴望为人类带来福祉的神明,不可能是一个无恶不作的祸津神。
天的要求被迅速执行,彻底查清楚惠比寿的宅邸,暂时软禁神明惠比寿以及他的道司邦弥。
“静江。”
末了,天还特意点了静江的名字。
“……是?”
她迷惑地出声。
神议会议具备匿名的特性,也就是说,每一个神明所说出口的声音都会被加密得难以辨别具体何人,而身形也会因为周身的光柱和幕帘而只显露出剪影,但一旦被点了名字,就会彻底暴露身份。
当然,静江也不太在乎这个。
“你和七福神剩余的六柱暂时待在一起。”
“可是,静江她如今隶属于黄泉乡,而且无论如何她并不算是本土的神明,她……”
毗沙门天第一个出言反对,而七福神的剩余五柱也纷纷点头称是。
“但如今她和比良坂结缘,同样不受华夏神明的管制。”
天的声音似乎游刃有余:“在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情况进一步产生混乱,和七福神待在一起是很合理的安排。”
那声音顿了一顿:“毕竟,这也是一柱武神。”
静江挑了挑眉,没有作声,安静地站在了毗沙门天等一众七福神的行列当中。
“静江,这……”
毗沙门天低下声来,有些担忧地看向静江。
下一秒,她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所握住。
“没关系的。”
面前穿着青白道袍的新神笑得自信而肆意:“黄泉乡自有安排。”
与此同时,黄泉乡。
夜斗依照术士的指令,携带着绯器踏入了黄泉,为了寻回从黄泉试图取得新一根黄泉之语的惠比寿。
而等到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的来到了伊邪那美宅邸的门口时,就看到,门前的一排柱子上,绑着被火烤得七荤八素的两排亡者。
惠比寿:“……”
夜斗:“……”
这是多么畸形的审美观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惠比寿甚至后退了半步,感觉面前的场面给他带来了精神污染。
随后下一秒,在夜斗的眼里,伊邪那美命提着长裙顶着一张一歧日和的脸摇曳生姿地登场,还冲着他抛了个媚眼。
夜斗:“……”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是来取黄泉之语的。”
惠比寿倒是目不斜视,相当有一个福神的风范。
……
阎魔厅里,阎魔大王隐约听着地狱入口处的骚乱,有些神色担忧。
“鬼灯君,你真的不去处理吗,有外人闯进黄泉乡里来了喔?”
“我有拜托那位伊邪那美大人全权负责了。”
鬼灯从长条锦盒之中翻出一杆不知材质的长枪来。
“就是因为拜托了伊邪那美才让人很担心的吧!!”
阎魔大王简直要陷入了混乱之中:“那家伙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啊!难道你想要惠比寿那家伙彻底成为地狱的眷属吗!”
“如果他连从伊邪那美那里逃掉的本事都没有的话,那干脆就在地狱里直接更新换代好了,反正新生的惠比寿神会前缘消散,哪怕吃了地狱的东西也不成问题。”
“所以说!这样会和高天原产生矛盾的吧!七福神怎么可能会容忍这种情况的发生啊!”
阎魔大王疯狂挠头。
鬼灯神态自若,掏出绒布继续擦枪:“我给伊邪那美下达的指令是尽可能地拖住所有的入侵者,虚假的黄泉之语交给他也没有问题,反正正品已经放在我这里了。说到底,都是伊邪那美那个家伙擅自制作出危险的道具来还不好好看管,才导致了这一系列麻烦的发生吧。如今让她为自己去赎罪有什么不好。”
地狱的鬼神大人如今也依然名副其实。
“好吧……说起来,鬼灯君,你刚刚一直拿着的那个,到底是什么东西来着?”
阎魔大王盯着鬼灯手里的一杆长枪:“你用枪这种武器看上去感觉怪怪的诶。”
而且枪上装饰的花纹也不是日本地狱或者说华夏地狱的风格,而是他所不熟知的式样。
“这是卢恩符文。”
鬼灯抚摸着枪尖上的形同咒语一般的文字,介绍道:“在卢恩的加护之下,给这杆枪赋予了绝对灭杀的含义在里面。这是百发百中的神枪,传言只要投掷出去的话,就可以击中想要击中的任何目标,并且在概念和法则的领域里一击毙命,属于北欧那边难得一见的神造兵器。”
阎魔大王瑟瑟发抖:“说实在的鬼灯君,你本人站在那里就已经够可怕的了,在这种武器的加护之下就感觉格外的……”
“我也只是使用一次而已。”
鬼灯摊手:“毕竟借来一次不容易。”
他还用了一兜子针口虫和地狱大量的整蛊特产来换。
阎魔大王的表情逐渐崩坏,他也想起了那一袋子去向不明的针口虫。
阎魔大王:“……我姑且问一句。”
他吞了一口口水:“这杆枪,是不是我所了解的那一个?枪尖刻有卢恩符文,枪身是世界树的树枝,具备无论如何都一定能够击中的特性,其名为gungnir……永恒之枪?”
鬼灯点头:“没错。”
阎魔大王抱头震惊:“所以说鬼灯君你怎么把北欧那边的神器给借过来了啊!!那东西应该是和雷神索尔的雷神之锤妙尔尼尔同等品级的武器的吧!而且到底是哪个家伙心这么大说借就借啊!!”
他现在整个人都觉得很崩溃。
鬼灯:“……是洛基阁下啊。”
虽说对方对于自己要来借永恒之枪感到有些疑惑,但是在鬼灯阐明了用途之后就意外爽快地借了出去,交换条件是需要支付一些日本地狱里才有的材料——无论是魔术材料,还是整蛊用的材料。
阎魔大王:“……所以,为什么,那家伙会答应你啊……”
鬼灯将擦拭好的永恒之枪提了起来,在手心里垫了垫重量。对他来说要改掉常年来使用狼牙棒的习惯还是挺麻烦的一件事,好在这杆枪是可以投掷的,或许趁着现在练练标枪也来得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用针口虫来招呼他的兄长来着,说起来,神明之间的兄弟关系可真复杂啊。”
没有父母和兄弟的鬼灯真情实感地感到了疑惑。
阎魔大王:“……鬼灯君你果然是恶鬼吧!!”
有很多亲族关系格外亲厚的神明,也有像是北欧那边不少以给对方添堵为己任的存在。对于这一点,鬼灯的了解非常单薄:他自己本身除却工作之外原本就没有什么太多需要牵挂的人或者事,如今也不过只添上了一个人而已。
现世,自夜斗失踪开始,已经度过了三个月。
一歧日和和彼岸的联系原本就足够单薄,只要有意者稍加干涉,她对于夜斗、雪音等人的记忆就会变得模糊。
卡匹帕主题公园里,一群高中生结伴而行,愉快地享受着周末的闲暇时光。一歧日和站在人堆里和周围的同学们相谈闲聊,但明明是非常欢快愉悦的环境之中,却总让她感受到些格格不入的氛围来。
如今化名为藤崎浩人的男人——曾用名永礼,或者说在迄今为止的千年之间有着无数曾用名的那个人了然地笑了笑:这一次也和他所计算的如出一辙,在被人类所信仰又失去信仰之后,夜斗一定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来。时机已经成熟,只差最后的机会,只要彻底将天斩断,再斩下自己和这一片土地之间的联系的话,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短暂而没有凭依的自己,就会有望以邻近的法则而被接纳——从而,实现最初的野望。
“日和,你在看些什么?”
有女伴注意到一歧日和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热络地挽住了少女的臂弯,拉着她往礼品店里走:“难得来卡匹帕乐园玩一次,买点纪念品带回去嘛。”
“啊?呃……也好。”
一歧日和顺势走了进去,整个精品店挂满了琳琅满目的钥匙扣,全都是穿着各种各样特色服饰的卡匹帕吉祥物。虽然不知道缘由,但是日和就是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买三个这样的挂饰回去,三个人一人一个。
……是,哪三个人来着?
是谁还在等待着自己,自己又还在等待着什么人?这样的等待到底持续了多久,才会让人觉得如此沉重,又全然想不起来对方的长相和声音?
人潮涌动的时刻,少女手心里攥着三枚卡匹帕钥匙扣,突然有些眼眶泛红。
“——一歧小姐。”
似乎有人在自己的身后呼唤。
“……一歧日和小姐!”
声音大了一些,随后,一只手拍到了日和的肩膀。
那只手很快就缩了回去,日和转身,就看到芦屋花绘一脸的谨慎:“……我不敢叫你太大声,怕你直接给我一记过肩摔。”
“哎呀,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同学就在旁边,一歧日和赶紧否认。
芦屋花绘:“……”
他现在还对于夜斗先生当时骨骼发出的惨叫声记忆犹新。
少年深吸一口气,仍旧保持着微笑:“日和さ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日和,他是谁?你的朋友吗?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见过?”
藤崎浩人突然出现,对着芦屋花绘露出微笑。少年不卑不亢,同样报以热忱的笑容来:“我叫做芦屋花绘,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因为对于这边的卡匹帕乐园的活动有些感兴趣就来这里玩……我同学说要去鬼屋里看看,我对鬼屋这种地方实在是有点……所以就想来礼品屋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带回去的周边,没想到在这里能够碰见日和同学,啊哈哈,可真是巧啊。”
藤崎浩人的目光在芦屋花绘的身上上下逡巡了一圈儿,这家伙确实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如今的阴阳师世家里的那几个,的场,安倍,土御门,这孩子看起来都不在列。不过芦屋这个姓氏……曾经在平安京生活过的男人,依稀记得这个少年应该是有一个叫做芦屋道满的祖先。
不过和声名鹊起的安倍晴明比起来,算不得什么要紧任务。
他满脸堆笑:“日和,那就不打扰你和朋友叙旧啦。”
拉着日和走到人迹罕至的僻静处之后,笑得面部表情僵硬的芦屋花绘终于猛喘气:背台词背得好累!幸好之前和安倍对戏对过好几次!要不然的话就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