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第3章第二章

  尽管把队里所有的空闲人手都安排出去实地走访,最后还是得力于基层派出所组织的大量辅警和联防队员,终于在次日上午找到了一位目击者。

  “他昨天晚上出来遛狗,经过观海别院附近,看到一个人从步道入口出来,横穿草坪往龙湾广场方向去了,当时刚好九点。”

  正在出外勤的闫晓川在电话里向冯铁霖汇报。

  “嫌疑人有什么特征?”

  “戴着帽子,帽檐把脸挡住了,不过感觉很年轻,应该不超过三十岁,中等个子,穿了一件灰色半袖衫,目前掌握的情况只有这些,无法做嫌犯拼图。”

  放下电话,冯铁霖把这些特征记下来,打算送去资料室,让人排查一下区域内有案底和刑满释放人员的档案,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嫌疑人的线索。

  没等出门,小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进门先跑到饮水机前接了满满一大杯凉水,咕嘟咕嘟灌下去,才道:“老大,三岔路口的监控看过了,只能拍到草坪边缘,再往里就拍不到了,那些银杏树把步道入口挡住了。”

  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被害人郑国栋的死亡时间是昨晚八点半到九点之间,虽然预计到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小张还是一大早就跑去调看交通监控,结果事实证明凶手具备相当程度的反侦查能力。

  冯铁霖把找到目击者的消息告诉小张,接着问道:“其他方面怎么样?”

  “被害人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从运营商那儿拿到了近期的通话记录,交给技术组去分析了。另外,我在银行查到被害人用自己名字开办的银行卡,一旦发现有人拿着死者的银行卡或身份证办理业务,无论是柜台还是自动取款机,银行方面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联系上被害人家属了吗?”

  “联系上了,观海别院物业留的电话号码是被害人女儿的,她在开发区上学,平时住校,周六和周日会到那个小区住两天。郑国栋的家和工作单位都在市内,只是到了周末才过来看看女儿。”

  “他女儿在哪个学校上学?读几年级?”

  “就是观海别院北边的那所理工大学,大四。我本想去学校的,她主动说来局里,同时提出想看看他父亲的遗体。”

  正说着,一名分局的实习法医敲门进来:“冯队,化验结果出来了。”

  冯铁霖把之前记了目击线索的那张纸撕下来,让小张送到资料室去,然后翻开报告。

  不出老白所料,被害人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与从他身上提取血液的分析结果一致,是死者自己的。另外,那个空钱包上面的指纹也全部是死者的,证明凶手很谨慎,作案时戴了手套——不过,这是一个与事实相悖的发现。

  今天早晨的案情分析会上,有人提出,这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杀人案,凶手以抢夺财物为目的,拿走了被害人的手机、银行卡和现金,却把没用的空钱包随手扔在案发现场附近,这是典型的惯偷的做法。凶手可能在实施抢劫的过程中遭到了被害人的反抗或是大声呼救,情急之下勒死了被害人,凶器应该是用来撬锁的细钢丝。

  不过立刻有人提出质疑:“钢丝能勒断脖子吗?那得多细的钢丝?

  还有,这么细的钢丝不勒手吗?”

  之前发言的同事说:“戴上厚一点的手套就不会勒手了。”

  质疑的人举出了新的证据:“案发现场那么肃静的地方,路灯照明又好,整条路上只有被害人自己,身后突然跟上来一个人,按常理来说,被害人不可能一点警觉都没有,只要稍加留神,就不会这么容易让对方把钢丝套在自己脖子上。”

  “那说明什么?被害人与凶手认识?所以放松了警惕?”

  “也不一定认识,就算是陌生人,也完全可以找机会接近对方。

  比如抽烟的人可以借个火,然后趁机攀谈几句,或者干脆称自己和被害人住在同一个小区,随便说自己住几号楼,讨论几句小区物业管理之类的,都能让被害人的精神松懈下来。唯独一种情况不可能让被害人放松警惕,那就是凶手戴了手套,因为现在不是戴手套的季节。”

  之前的同事不吭声了,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对方继续道:“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普通的抢劫案针对的对象,大多数是身体较弱的老人和妇女,很少有对成年男子实施抢劫的。郑国栋四十七岁,正当壮年,个头也不小,净身高一米七八,凶手想抢他就不先掂量掂量自己,万一失手了怎么办?像你说的,抢劫犯都是冲着钱财去的,没有人一上来就想要对方的命。所以,我个人的意见是,抢劫财物有可能是凶手为了迷惑我们而故意制造出来的假象,他的真实目的就是杀死被害人。”

  在冯铁霖心里,也比较倾向于这个说法。凶手要是单纯以抢劫财物为目的,确实没有必要杀人,除非他当时遇到了某种突发状况,或者感觉到自身安全受到了威胁,不得已才痛下杀手,但是在案发现场找不到支持这种说法的证据。换句话说,凶手的动机是蓄意谋杀的可能远远大于普通的抢劫杀人。

  门再次被推开,小张探头进来:“老大,被害人家属来了,你要不要见见?”

  “在哪儿?”

  “二楼接待室。”

  来的是郑国栋的女儿。

  在小张简述案发经过的时候,冯铁霖发现她始终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泪水在眼眶里含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表现出这个年纪的女生少有的冷静和成熟。

  听小张讲完,她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开口道:“我有个请求,这件事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我妈,她身体不好,我怕她受不了刺激。”

  “就算我们不说,估计你母亲也很快就能从其他人嘴里知道这个消息。”

  “她和我爸不在一起住。”

  姑娘的嗓音有点哑:“分居大半年了。”

  “你母亲现在住哪儿?”

  “也在开发区,粮库那边。”

  冯铁霖想了一下,问道:“你母亲最后一次见到你父亲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姑娘沉默片刻,接着道:“分居之后我爸一直想复合,两个月前找到我妈跟她谈了一次,被我妈拒绝了,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面。”

  “昨天你父亲来开发区,是专程过来看你?”

  “不只昨天,最近半年我爸经常在周末休息的时候过来,看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通过我给我妈做工作,我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冯铁霖虽然很想知道他们分居的原因,但是涉及对方的隐私,只好换了话题:“你最后见到你父亲是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我爸是昨天下午五点钟左右过来的,在家里——就是观海别院那儿,做了几个我爱吃的菜,吃完饭我想回校图书馆查点资料,就一起出了门。我爸把我送到学校门口,说自己随便走走,散散心,我们就分开了。”

  “他说没说打算去哪儿?”

  “没说,不过我爸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我们学校离龙湾广场不远,他以前来开发区通常会去那儿转转,那儿离家也近。”

  “你们分开的时候是几点?”

  “七点刚过吧,我记得当时路灯刚刚亮起来。”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郑国栋和女儿分开后,独自去了龙湾广场,稍晚,在回家的路上遇害,他女儿由于昨晚住校,所以并不知情,直到警方找到留在物业的手机号码通知她才惊闻噩耗。

  冯铁霖想了想,问道:“据你所知,你父亲最近有没有跟人发生过冲突,或者提到过某些特别的事情,包括举止上有一些和平常不太一样的地方?”

  姑娘蹙眉思索起来,大大的眼睛因过度凝神微微半眯,一滴晶莹的泪水终于滑出眼眶,掉在桌上,半晌,摇头道:“没有。”

  小张扭头看向冯铁霖,见他没什么问题了,把笔录递过去,同时附了一张名片:“在下面签个字,回去后想起什么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能抓到凶手吗?”

  姑娘咬着下唇问,紧紧攥着碳素笔的手,因过于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冯铁霖一愣。

  “不会变成死案吧?”

  姑娘继续追问,目光直视着他。

  冯铁霖莫名地窒了一下,断然道:“不会!你要相信警方,我们一定能抓到凶手。”

  咔嚓一声轻响,碳素笔居中折断,泪水滴滴答答落在纸上。

  “对不起。”

  她迅速拿起桌上的另一支笔,在笔录上签了字。

  “用不用包一下?”

  冯铁霖看到她的手心被折断的塑料片刺破,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我能不能看看我爸?”

  姑娘抬起头,眼泪已经止住了。

  冯铁霖在心里叹息一声,回头对小张说:“你带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