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九章
打发走铁皮,冯铁霖让小张跑趟安监局,了解一下当天这起事故的具体情况。
“你去哪儿?”
小张发动车子后问道。
冯铁霖想了一下:“去翠华宾馆吧,到凶手打车的地方再看看。”
驶进南京路,远远看到一名穿着制服的年轻警员正靠在翠华宾馆门前的柱子上抽烟,冯铁霖摇下车窗,喊了一声:“闫晓川——”
然后回头对小张说:“靠边把我放下,你去安监局吧,事情确认了打我手机。”
闫晓川大概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冯铁霖,忙扔掉烟头迎上来:“老大,你怎么来了?”
冯铁霖笑了一声:“查你的岗,看你小子偷懒没有,结果被我抓个正着。”
闫晓川直喊冤枉:“老大,我一上午差点跑断腿你没看见,刚刚抽根烟休息一下,就被你撞见了。”
“没听过那句话吗,不打勤的不打懒的,专打不长眼的。只要没干出成绩,你就算累死当领导的也看不见,我当警察的第一天,队长就是这么教我的。你小子是警校的高才生,能力一定比我强,说说吧,干出什么成绩来了?”
闫晓川的脸快缩成苦瓜了:“还真没什么成绩,早上先去取的龙湾广场的录像,送回局里后,我就去调昨晚的交通监控,找到了被害人开的那辆出租车,沿途监控也拍到了嫌疑人坐在副驾座位上的影像,但是他一路上始终低着头,而且戴着帽子,帽檐把整个脸都挡住了,根本无法辨认五官相貌。我让人把录像送到技术组了,看看能不能通过分析凶手的衣帽特征找到有用的线索。”
顿了一下,接着道:“然后我就琢磨,凶手能准确把握被害人的出车时间和等活儿地点,证明他之前肯定进行过长时间跟踪和监视。人总有疏忽的时候,他不见得每次来都能恰好避开宾馆门前的监控,就和小蒋过来碰碰运气。刚才看了半天录像看得头昏眼花,就出来抽根烟,让小蒋直接用硬盘把录像拷回去。”
冯铁霖摸出香烟,一人点了一支:“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通过监控找到线索,现在刑侦科技进步了,犯罪分子的意识也跟着提高了,懂得利用警方对监控的依赖保护自己,所以我们不能光指望靠监控破案。早些年没有监控的时候,案子就不破了?传统的刑侦手段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过时。”
说话间,走到昨晚凶手打车的地点,没等冯铁霖开口,闫晓川主动道:“老大,我安排了两组人进行实地走访,这条小路也勘查过了,从这里出去是宾馆后面的重庆路,再往前是四方街。我原打算把嫌疑人昨晚到达这里的路线绘制出来,但是四方街一带是开发区最早的街道,不但人口密集,外来务工人员和流动人口比例也很高,可是偏偏监控的普及率却很低,最后只好放弃了。”
冯铁霖知道刚才的话算是白说了,这小子还没有摆脱对监控的依赖。这也难怪,利用现代化科技手段侦办案件如今越来越被年轻一代警员推崇,相比之下,依然固守着传统刑侦思维的自己就显得落伍了。
远远地看到小蒋拿着硬盘从宾馆里出来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冯铁霖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尽快让技术组把嫌疑人的服饰特征找出来,在具体排查时可能会用到。”
闫晓川答应一声去了。
冯铁霖沿着小路慢慢往前走,小路不长,抽完一支烟的功夫就走到头了。面前的重庆路是一条单车道,即使白天车流量也不大,而且两边路口都有交通监控。他判断凶手从这条路过来的可能不大,那就只有继续往前走进入四方街了。
确实如闫晓川所说,四方街一带属于传统意义的老城区,不但建筑杂乱无章,街道也宽窄不一,私搭乱盖和欺街占道的现象比比皆是,为了争取更大的私人空间,很多房屋在当初修建的时候就不是正南正北的朝向。据说开发区政府十年前就已把这一带列入动迁范围,不知什么原因至今仍迟迟没有动工。
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地理位置优越,距离港口、粮库、码头和海滨浴场都很近。不过由此带来的问题也更加突出,那就是这一带的人口结构远比其他地区复杂。外来务工人员是一部分,随着旅游旺季的临近,来海边休闲度假的人越来越多,各种打着擦边球的娱乐服务业场所遍布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旅馆、客栈、卡拉OK、棋牌室、台球厅和小吃店,听说还有地下赌场,治安大队每年都能在这里完成罚款指标。偏偏这种治安问题严重的地方,却没有安装多少治安监控探头。
走在逼仄阴暗的巷子里,冯铁霖的心情也变得阴郁起来。人口密集、成分复杂,加上这样一个生活环境,难怪闫晓川对追溯嫌疑人出入现场路线失去信心,连他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转得有些头晕。
不知不觉中,拐进一条连路牌指示都没有的老街,这里的环境相比刚才走过的那些街道整齐得多。最大的不同是家家门前都打扫得很干净,很多人家门前的台阶上摆放着生长茂盛的盆栽花卉,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音乐。
冯铁霖循着音乐走过去,是家酒吧。簇新的桌椅陈设和装修细节昭示着这家酒吧刚刚开业不久,透过敞开的窗子,能看到演唱台上的立麦和架子鼓。
现在时间还早,没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头扎马尾的中年男人坐在高脚椅上轻轻拨弄着吉他,不知是酒吧老板还是驻唱歌手,弹的是《乘着歌声的翅膀》,这首门德尔松的钢琴曲由吉他演绎出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特韵味。
冯铁霖暗自叹了口气,多少年少时的梦想在现实面前选择了妥协,当初要是不接老头子的班,现在坐在这里弹吉他的会不会是自己?
一阵嘈杂的噪声盖过了吉他演奏,冯铁霖扭头看去,斜对面那家在装修,屋子里的电锯响个不停,门前停着一辆小货车,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正指挥工人往下卸办公桌椅。看样子像是开旅行社,一路走来他看到不少这种一个人租间房子就敢挂牌营业的皮包公司。
可能是身上的警服显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那个年轻人朝这边打量了好几眼,冯铁霖冲他点了点头,对方也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转身进去了。
吉他曲到了尾声,转入了一连串复杂繁密的华彩,娴熟的指法展现出演奏者的高超技艺。冯铁霖一直听到最后的颤音结束,抬头看了一眼酒吧的招牌,是个挺有意境的名字,雕刻时光。
穿过整条街,才发现这条不知名的巷子里竟然藏着七八家酒吧,大多数都是新开张的,看来今年的游客又多了一个消夜的去处。
转了一个多小时,冯铁霖心里对四方街的路况大致有了底,如果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凶手是本地人,并且现在仍留在开发区没有潜逃的话,那么整个开发区没有比四方街更好的藏身之地了。
问题是如何把他找出来。
一路走着想着,身体有些疲累,尤其是打着钢钉的右腿一跳一跳地疼,加上错过了中午的饭时,胃也有点难受。恰好路边有家面馆,正打算进去歇一歇,顺便吃口饭,刚走到门口,手机响了,是小张:“老大,安监局的事故报告我看了,没问题。”
冯铁霖隔着面馆的窗户望进去,见里面有不少人正在用餐,估计说话不方便,只好打消了吃饭的念头:“我这就回去,见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