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觉慢慢放下手机:“我靠,不去不行了啊。”
她们坐在中学门口的奶茶店里,正是上课时间,四周都很安静,只有不远处的田径场上隐隐约约传来一些正在上体育课的孩子的嬉笑声。
物是人非,此情此景的确惹人感伤。
叶昭觉的目光顺着这条路一直望过去,望向往昔的岁月。
她心中有个声音在轻轻地问:如果再顺着这条路走上一千遍,一万遍,我是不是能够找回那时的你和我自己?
何田田轻轻咳了一声,将叶昭觉自往事中拉回:“我还记得,我们读书的时候,这里是一间拍大头贴的店,十元钱就能拍一大版,对吧?”
“唔……”叶昭觉一时不辨敌友,只得模糊地回应着,“我也不太记得,过去太久了。”
“是啊,过去太久了。”何田田叹了口气,她能感觉到叶昭觉对自己的抵触。
也不能怪她,何田田心想,毕竟……那次她被撞伤,自己总归是难辞其咎。
既然如此,何田田决定开诚布公:“那次车祸,我真的非常抱歉。本来想一块儿去医院看看情况,但是蒋毅阻止了我。他说如果我们也跟着去的话,以邵清羽的脾气,还要在医院大闹一场。”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她是诚恳的。
叶昭觉摇摇头,表面上不以为意,心里却冷笑了一声:虚伪。
眼见叶昭觉并不打算叙旧,何田田只得微微一笑,不做勉强。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的喜帖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叶昭觉的面前:“请收下吧。”
一张很普通的折页大红色请帖,上面印有烫金双喜的图案。
喜宴的时间、地点一目了然,手写的一对新人名字:蒋毅,何田田。
叶昭觉盯着那娟秀的字体出了神,此时此刻,她脑中蹦出一句老话:造化弄人。
当年那些老同学们,谁能预料到,和蒋毅结婚的人竟然不是邵清羽?!
叶昭觉有无限伤感。一同度过长久的岁月和时光,到最末身边竟全是与从前毫不相干的人,你能说过去的感情都是错付吗?可如果不是错付,又有谁能为现在这一切做出承担?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她从这张与自身并不相关的喜帖,联想到了自己和简晨烨之间那已经夭折的未来。
过了好半天,她终于回过神来:“恭喜你们,替我向蒋毅转达祝福,以前他和清羽在一起的时候,我也麻烦过他不少事情。”
虽然听起来像是外交辞令,但叶昭觉一字一句都发自肺腑。
前尘往事不可追,现在邵清羽都已经有了新男友。
既然她自己都放得下,旁人又有什么理由为她放不下。
“谢谢……”何田田欲言又止。
叶昭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端倪:“还有别的事情?”
何田田停顿片刻,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从包里又拿出一张请帖:“这个能不能麻烦你,带给邵清羽?”
叶昭觉一时反应不过来,错愕地看着对方。
何田田的笑容十分惭愧:“我知道很难为你,但希望你能看在过去,你和蒋毅朋友一场,勉为其难成全我这个心愿。”
过了好半天,叶昭觉才缓过神来。
从她听到第一个字起就不预备揽祸上身,抛却她们之间现在的尴尬关系不提,光是想想清羽接到这张喜帖的反应,她就不han而栗。
这个忙,绝对不能帮。
她心中还在盘算着如何推辞,何田田已经先开口讲话了:“酒店那件事,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但对邵清羽,我只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
“还不够?你已经把蒋毅从她手里抢走,那是她喜欢了多少年的人啊,还不够吗?”叶昭觉忽然动气了。邵清羽再不对,毕竟是她多年的至交好友,“她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你已经让她蒙受了人生迄今为止最大的羞辱,还不够?你还要让我去帮你送结婚喜帖给她,何田田,你为人未免太过霸道。”
讲完这一番话,叶昭觉伸手去拿外套和包,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下去。
何田田一把摁住她的手,眼神里有着请求的意味:“叶昭觉,我跟你讲讲学生时代那件事的真相。你评判一下,到底是谁太霸道,到底是谁赶尽杀绝。”
她的语气十分凄厉,尽管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但想起当初,她仍然面露愤恨。
叶昭觉迟疑了,思虑了片刻,她最后决定坐下来好好听一听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
往事在回忆里翻涌。
这是下午四点半,正午强烈的阳光到这时已经转为温和的淡黄色,何田田的面孔在这样的光线里沉静如深湖。
那其实已经是十六岁时候的事情了,人的记忆力真是很诡异的东西,过去近十年的时间,她还是能够一闭上眼睛就清晰地想起所有的细节,以及自己当时的心情。
会被忘记和忽略的,只能说明并不重要。
对于人生至关重要的那件事情,你只是不会轻易提起。
那一年何田田的爸爸忽然被诊断出患有某种罕见病症,全家上上下下几乎跑遍了所有医院,通过各种渠道搜集相关信息,但一直没有得到一个最佳治疗方案。
正在全家人焦头烂额之际,她妈妈从亲戚那里听闻一个消息,邻省某家医院有位医生对这个病症颇有研究,亲戚还说,听说好像有同类型的病患已经治好了。
她记得,得到消息的当天,妈妈就开始收拾行李,买车票。
正好是假期,她自然也陪着妈妈一起送爸爸去那里入院接受治疗。
在火车上,她看着父母辛苦疲劳却一言不发的样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开始真正理解了什么叫作生活给予你的磨难。
“医院那边安置妥当后,我妈跟我深谈了一次。家里经济条件本来也不算多宽裕,给爸爸治病又花了很多钱,如果再请专人看护,无疑只会增加更大的开销,在那样的形势之下,妈妈必须留下来亲自照料爸爸。
听到此处,叶昭觉不免联想到自己的身世,顿时动了恻隐之心。
同样都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推己及人,她能够体会到在那种情境下,一个十六岁的女生有多么无助,有多么害怕,又有多么无能为力。
何田田记得,那天妈妈哭得很厉害,一半是因为父亲的病,一半是因为她。
她永远不会忘记妈妈捂着脸一边哭,一边对她说对不起的样子,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子被自己亲人澎湃袭来的巨大悲伤包裹得近乎窒息。
妈妈在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之后,告诉她,因为要照顾爸爸,妈妈已经和舅舅一家人讲好了,拜托他们帮忙照看她一段时间。
妈妈还请她原谅自己擅自做主,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决定帮她办转学去离舅舅家最近的学校。
她呆呆地听着这些,想要说什么却又哑口无言。
是啊,自己年纪还太小,根本无法为父母分担痛苦。
在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