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殿中,笼罩在低沉的气息下就连殿外妖娆的蔷薇也黯然垂下花苞,宫女们一排整整齐齐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大殿上,慕宛如平日里素来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上阴沉一片,她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们。娇柔的声音在宫女们听来去如同刑罚降临般:“往后在这清凉殿中,若再让本公主听见你们在那乱嚼舌根!休怪本公主不客气!”
说完后,慕宛如便甩手离开,广袖轻洒,宫女们见她远去,这才敢从地上起来。她们各自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后怕。
慕宛如睡在美人榻上,窗外阳光落了进来,她却觉着分外寒冷。
今日齐皇所说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让她心中那点奢侈的妄想彻底破灭。本以为不用嫁与何于归,不曾想到头来,自己还是要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想到楚洛轩那双带笑的眼眸,慕宛如心中一阵绞痛。这次,便是再无可能了。许渊为许家嫡长子,为人品性都是十分好的。更何况,父皇就是打着想让自己嫁过去,以此压制许家的念头。既然父皇满意这桩婚事,自己想要在其中动手脚,便是难于上青天。
慕宛如侧身望向窗外,泪水缓缓滑落,眼中满是悲痛之色。
这时殿外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来,慕宛如定眼看去,一张俏脸顿时沉了下去。她狠狠地将眼泪擦干,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手指攥紧,指节发白。
宫女见了慕子程,连忙行礼,接着又去殿中通报。
殿内传来慕宛如娇柔的声音:“请皇兄进来。”
慕子程这才往里走去,他一掀开珠帘,却正对上慕宛如冷若冰霜的脸。慕子程眼尖,立刻就发现了慕宛如红通通的眼眶。
“你这是怎么了?”慕子程来之前便已知晓慕宛如被指婚给许渊,眼前这情形,想来便是指婚这事引起的。
“皇兄何必明知故问!”慕宛如冷笑一声,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她看向慕子程,泪水忍不住滑落:“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
“宛如,你这是何苦呢?”慕子程见一向天真活波的慕宛如这般伤心,心中也不免有些愧疚,毕竟此前何于归一事,是自己一力促成的。
慕宛如并不理会慕子程,她依旧冷着一张脸,只看着窗外。往日里满带笑容的脸上此时阴沉沉的,慕子程见状,便又愧疚起来。
可慕子程今日前来,并不是为着劝慰慕宛如。他斟酌片刻,还是开口说道:“许家如今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中有不少许家门生。你嫁去后,便好生侍候公婆,这样一来……”
“这样一来,你太子之位就更稳了?”慕宛如闻言冷笑着看向慕子程,她一双眼眸蕴满了泪水,“皇兄,你何时考虑过我的想法?我堂堂嫡公主,为何要委身侍候公婆?什么时候,公主也要屈尊降贵了!”
慕宛如看着慕子程,她心中一片悲凉,与慕子程相处这么久,她到如今,才真正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如此自私自利,用亲生妹妹的婚姻去换取利益!
慕子程被慕宛如这样看着,心中那点愧疚顿时被心虚所取代,他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嫁去许家,许家待你好,全然是因为你是公主!是未来皇上的亲妹妹!若是被慕子骞登上帝位,你以为,你还能像今日这般风光?”
慕宛如闻言哑然,慕子程所说不错,她一时间竟无法反驳。方才因着赐婚一事而被刺激的心情此时也渐渐平复下来,她又恢复了以前那个温柔贤淑的安乐公主模样,她低垂着眼,泪水不断滑落,低微抽泣声在殿中响起:“皇兄,我只是委屈!”
慕宛如说着抬眸看向慕子程,眼眶发红,一张小脸惨白着,满是悲痛之色。
慕子程见她这副模样,到底还是软了声:“好了,皇兄知晓你的苦处。可是,生在帝王家,这便是你的责任。”
慕宛如低低“嗯”了一声,慕子程见她这样,只以为她是同意了,便趁热打铁道:“你嫁去许家后,便不要端着公主的架子,好好跟许渊。”
“好。”慕宛微微颔首,慕子程见她这样,便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珠帘被掀起又缓缓落下,清脆的响声在大殿中回荡。待殿中平静下来后,慕宛如这才缓缓松开攥紧着的手,只见她手心上布满了深深的月牙痕,深得地方,已有鲜血流出。
一旁的贴身侍女见了,惊呼一声,赶紧上前为她清理。
手中阵阵疼痛,慕宛如却毫不在意,她只看着窗外,眼中满是凄凉与恨意。
楚宫中……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楚洛铭将一叠奏折摔在暗卫脸上,气愤得面色通红,“如今这楚国上下,传颂的都是他楚洛轩的忠心!可他的忠心在哪?”
楚洛铭龙袍下的手指攥紧,他紧盯着殿下的暗卫,目眦欲裂。
暗卫垂眸看着散落一地的奏折,看清一本奏折中所写。他恍然大悟,原来是因着楚洛轩斩杀劝他谋反的下属,而被楚国百姓大加称赞。难怪皇上这般生气。
宏伟的大殿中气氛低沉,殿下的暗卫站着,却不敢答话。
“楚南那边情况可好?”楚洛铭缓了缓心神,这才问道。他端坐在大殿上,虽是问话,但他心中却是颇为肯定楚南这次洪灾后,楚洛轩一定没有办法对付。楚南现在,怕是水深火热了。
闻言暗卫身后顿时有了一层薄汗,他斟酌片刻,最后还是说道:“楚南那边,情况正在好转。”
“好转?”楚洛铭闻言不可置信,他这次派楚洛轩去楚南赈灾,仅仅给了百两黄金,区区百两黄金,如何能够赈灾?
“是。”暗卫已预料到自己接下来的遭遇,他心一横,索性全都说道:“郡王去了楚南后,说国库周转不了,只给了百两黄金。赈灾不够,他便拿出了自己的积蓄买粮食,修堤坝。堤坝崩溃,他还亲自率领部下前去修筑。如今……如今楚国百姓都对他此举极为称赞,都说……都说……”
“都说什么?”楚洛铭闻言面色阴沉,他一只手搭在龙椅的扶手上,另一只手紧握着,目光冰冷的瞧着暗卫。见暗卫沉默半响,还未答话,他怒道:“怎么!如今连朕的话都不管用了!”
“皇上恕罪。”暗卫忙跪在地上,瑟缩半响,这才嗫嚅道:“都说郡王爱惜百姓,朝廷不管百姓死活……”
“放肆!”楚洛铭闻言手重重拍在案桌上,他胸口不断起伏,一张脸气得通红。好一个楚洛轩!好一个楚洛轩!
楚洛铭心中对楚洛轩恨得咬牙切齿,可事已至此,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不然,这些百姓,怕是都要说楚洛轩才是天命所归了。这般想着,他对暗卫道:“去国库中,将楚洛轩赈灾所用的钱全都给他补上!令给他十万两白银做赈灾所用!”
“是。”暗卫闻言逃也似地离开了。
待楚洛铭所拨发的赈灾银两到达楚南时,楚洛轩正在与心腹们饮酒。这几日楚南灾情得到缓解,他们也能轻松些了。
众人饮酒之时,忽听闻朝廷派人来了,在座几人纷纷看向楚洛轩,眼中满是担忧。皇上厌恶楚洛轩已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了,如今在这关头派人来,莫不是趁机捞功劳的。
楚洛轩见状却是轻笑一声,他摆了摆手,对守卫道:“快些请他进来。”
使者一进来,便见几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吓得腿一软,险些摔倒。这时营帐中几人都大笑起来,使者面色白了白,他只将楚洛铭所交代的事与楚洛轩简要说了几句:“皇上说,前段时日国库周转不开,多亏郡王无私,用了自己私库赈灾。这是皇上特意从自己私库中拿出来的银子,其中五万两是补上郡王前段时日所用的银子,十万两是给郡王赈灾所用。”
“劳烦大人替本王谢过皇上。”楚洛轩笑得温和,彬彬有礼地派人接过银子,道:“大人不若在此用膳。”
“不了不了。”使者连忙告退。
待无关紧要之人出去后,众人纷纷围了上来,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其中一人赞叹道:“还是王爷足智多谋,属下自愧不如!只杀了一个奸细,便能将皇上逼急!还得了民心!”
说这话时,他面上还带了几分羞赧,那时王爷说要动用自己私库赈灾时,自己还是第一个不同意的。如今看来,还是王爷法子多。这才几日功夫,不仅让皇上将先前花出去的银子还回来了,还多给了十万两!
闻言众人皆是赞叹,楚洛轩那日亲自杀人时,他们都在。他们都以为那人真是对楚洛轩忠心之人,只看不惯楚洛轩被皇上排挤,才会说出那样的话。那人被杀时,他们还暗自腹诽楚洛轩识人不清呢!却没想到那人竟是奸细,而楚洛轩还因为此事得了民心!真是高啊!
楚洛轩看着眼前的银子,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他道:“将这些银子分配好,一分一厘都要用到百姓手上,若是有人不守规矩,杀无赦!”
“是!”营帐中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