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7章三十年功名尘与土
段小涯接过丁山的长老令,心情却非常的复杂。
他一直以为丁山是大奸大恶之人,不过现在却难以给他做出判断,因为善恶本身并没有那么容易判断,或者说,世间本就没有善恶。
他也不知道丁山是否真心拥护他,或者他对灵山是不是真的保持忠义,但起码他表面是这样的,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无法指摘。
段小涯还有一种猜测,他可能知道自己是活不成,倒不如给自己赢个好名声,也给子孙留一条后路,这老狐狸连死都在算计。
可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段小涯没法拒绝他的请求,说道:“好,巫咸长老,我暂时替你接管长老令,等到合适的时候,我再给巫咸城挑一个可以胜任的接班人。”
“多谢……少主……”丁山气息越来越弱,缓缓地朝着段小涯下拜。
段小涯心头叹了口气,丁山临终托孤,他便要照顾好丁家这一家子了,可是他与丁家有着各种各样的恩怨,只怕未来的相处,不会那么容易。
“老婆子,你……你过来……”丁山望向工蓼。
工蓼本来对他的所作所为,满腔怒火,但他又说他这么做都是为了灵山,她让一时也无法指责。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灵山的忠,其实是一种精神的束缚,她就是长期这么被压抑的,直到刚才差点把自己给逼疯了。
明明心里恨段小涯入骨,但为了一个忠字,她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看到丁山奄奄一息的模样,工蓼想起几十年的夫妻之情,他们婚姻刚刚开始的时候,倒也融洽,真正开始出现分歧的时候,是在巫灵王失踪之后。
她看到了丁山的野心,可是刚才他一番话,他的野心仿佛得到了解释。
唉,到底夫妻一场,她也不忍在这个时候继续恨他,走了过去:“你有什么话,说吧。”
“这些年,我对不起……对不起你……和孩子们……”
工蓼苦笑一声:“到现在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巫咸城和巫姑城……不能分,合则两利,分则……两败……”
工蓼明白他的意思,现在灵山势力并未得到统一,除了八百灵师之外,巫咸一脉是灵山十大长老最强的,而巫姑一脉则是排在中下的。
丁山一死,巫咸一脉群龙无首,其他势力就会群起而攻之,只有联合巫姑一脉,才能保命。而巫姑一脉也是如此,没有巫咸一脉支持,她也会很快被其他势力吞并。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协助少主,一起完成统一大业。”
“统一,统一,切记……切记……”
工蓼回头看了段小涯一眼:“过去的恩怨,希望少主能够既往不咎。”
段小涯忙道:“只希望婆婆不要怪我。”
丁焱仍旧愤愤不平:“哼,你这是承认我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都是死在你手里了?”
段小涯明人不做暗事:“丁五公子确实因我而死,但是丁森和丁淼两位,确实不是死在我手里。”
“你还敢狡辩!”
“我堂堂灵山少主,用得着跟你狡辩?我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很好,就算你只杀了五弟,这个仇我也一定要报!”丁焱愤然咬牙。
工蓼喝道:“闭嘴!”
丁焱满腔怒火,但当着父母的面,也就没有发作,只是眼中对段小涯仍旧怀着一股恨意。
丁山盘膝而坐,调息了一口气,目光无力地望向林观音:“你是……李飞兄弟的媳妇儿?”
“亏你还好意思提起阿飞。”林观音手中紧紧攥着锥刀,目眦尽裂,“我是他女朋友,你的罪行,我全部都清楚,我要为他报仇!”
丁焱怒道:“你特么敢?”
丁山轻轻一喝:“老四,退下。”
“爸!”
“退下。”
丁焱只有退到一旁,但仍死死盯着林观音,她要敢对他爸动手,一掌就让这小妞儿化为灰烬。
丁山缓缓地道:“既要报仇,就动手吧。”
林观音挥动锥刀,就要上前,段小涯又一把将她拽住。
林观音不解地望着他:“你到底是谁一边的?”三番两次阻止她报仇,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刚才的事,她也看明白了,这家伙是什么灵山少主,而这些人好像都是他的属下,一丘之貉,怪不得一直阻止她。
林观音冷笑一声:“我最终还是被你骗了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帮我的。”
段小涯之前确实是想帮助林观音,结果了丁山,一了百了,灵山也就没有这么多事。
但此刻他看不懂丁山,也没办法判断他是忠是奸,又看到他垂死之际,便不忍心了。
段小涯叹道:“你看他这个样子,杀不杀都一样。”
杀不杀,对于一个复仇者来说,其实还真不一样的,如果那个仇人是寿终正寝的,终究心里还是不舒服的。但现在看丁山应该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林观音才没说话,现在一刀解决了他,反倒是便宜他了。
丁山正在运气压制体内的气针,但他现在功力和大天狗比拼之后,已经荡然无存,只有犹若细丝的几缕真气,根本压制不下。
“哇!”
丁山嘴巴一张,淤血吐出。
“爸,你……你撑一会儿,我给你运气。”丁焱紧张兮兮,运起真气,从丁山后心缓缓地渡了进去。
但是丁山此刻太虚了,这和中医的原理一样,虚不受补,丁焱的真气运了进去,他连吸收的能力都没有,这些真气自然也就存不到他的丹田,全部都被浪费了。
“罢了,别费劲了。”
“爸,你不能死,你死了……丁家怎么办?”
丁山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三十年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这本是岳飞慷慨激昂的两句诗词,抒发着一个英雄的抱负和壮志,但在他念来却让人觉得无比的感伤和失落。
眼睛缓缓地合上,一动不动,半天再也没有说话。
丁焱一触他的鼻息,心头跳了一下,又抓起他的手,摸着他的脉搏,终于心灰意冷,望向工蓼:“妈,爸走了。”
工蓼叹了口气:“走的好。”如果丁山不死,她真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会把丁家包括巫咸城和巫姑城带入怎样的境地,谁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