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明月当空。
赤染语走到了家门前,还没走到了大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了花子和小枫嬉闹的声音。
小宵劝阻的声音传来,同时将饭菜端上桌子。
热气腾腾的香味从窗户飘了出来,赤染语一边猜测着今晚的饭菜,一边掏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兴许带着一些孩子气的心态,赤染语屏蔽了自己的声音,悄无声息地换好拖鞋,在走廊上探头看了里面一眼。
这一看,差点没把他下巴给惊得掉了下来。
“我说的,今天晚上赤染肯定免不了有一番大战,咱们就别等他了。”
花子靠在沙发上,单手搂着一脸茫然无邪的小枫,嘴角邪邪一笑,忽然整个人身形往小枫身前一凑,另一只手捏起了她的脸蛋。
“差不多,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了。”
花子一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样子,得意无比的模拟着自己脑海中的景象。
“花子姐,这是在干嘛?”
小枫任由自己的脸颊被花子一阵搓揉,也没阻拦,只是瞪大了好奇的目光看着她,一脸不解。
“你们都太嫩了,跟你们说太清楚难免会影响到发育成长。”
花子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叹气道:“少儿不宜,等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大家今天最好都早点睡觉,以免赤染语回来的比较早,面对面的都挺尴尬。”
花子大大咧咧的说道,小宵将番茄鸡蛋汤放在桌子上,忍不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说道:“花子姐姐,他肯定会回来的……小心这话被他听到!”
小宵现在也不是当初那个纯正无邪的可爱小萝莉了,她就像个家庭主妇一样,在家里打扫打扫卫生,出去买买菜,洗洗衣服,剩下的时间都躺在榻榻米上看狗血肥皂剧。
所以,一些比较隐晦的东西,她大概也都知道。
“许他做,不许我说啊……”
花子也有些心虚,当下也不和小宵争论,打算转移话题。
可就在她那双眼睛滋溜转动的时候,却正好瞅到了站在走廊上的一道身形。
宛如大白天见鬼一样,花子吓得瞠目结舌,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赤染语走了进来,似笑非笑道:“你花子不是挺能忽悠的吗,怎么就少儿不宜了?怎么就有一番大战了,我怎么听不懂啊?”
花子脸色惨白,苦思冥想之下,却是转头拉着小枫就跑:“对了,我忘了买饮料回来了,赤染你最喜欢喝可乐对吧,我这就去帮你买一打。”
言罢,花子拉着小枫一溜烟的跑了——至于为什么要拉着小枫,也许她是觉得法不责众吧,还能把她当成挡箭牌来看待。
“好不容易人齐了,怎么又跑了。”
小宵有些气呼呼的,好不容易将所有饭菜都准备好了,花子姐姐带着小枫又是不知踪影了。
“没什么事,等她回来再翻炒一下就行了。”
赤染语安慰了一句,心里还是相当欣慰的,当初那个说话都不敢说的小女孩,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
尝了几口菜,赤染语乐呵呵地往二楼走去。
有一间房是之前给神田帆太预留下来的,考虑到他特殊的家庭情况,赤染语还以为他会在这里久留,特意清出了一间房。
不过现在神田帆太已经老实回家去了,房间也就空了出来,也就顺势给梅稻用了。
虽说是怨灵吧,有一个私人空间还是不错的。
敲了敲门,也不管梅稻的反应,赤染语直接推门进入。
意外整洁的房间内,梅稻漂浮于床上,身形被大片黑色的怨力包裹,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面容。
梅稻是听到了声音,但自己的修炼是讲究一个循环的,这个循环如果没有完整的修炼结束的话,它体内的能量是会受到震荡的。
轻则能量溃散,重则身负重伤。
所以哪怕是察觉到赤染语走了进来,梅稻也没结束自己的修炼状态,只能对赤染语做一个微不可查的动作。
赤染语也注意到了,点了点头,搬了把椅子坐在梅稻的不远处,就这么静静地等到他这个循环修炼结束。
五分钟后,梅稻体内的气息才总算是捋顺了,它深吸了一口气,原先覆盖在它身上的那些怨力也都被它暂且吞噬进了肚子。
一时半会儿它肯定是消化不完的,有事就先放肚子里存着,没事再吐出来慢慢吸收,它规划得还挺好。
“现在要是再碰上那个臭秃驴,看我怎么把他给锤爆!”
梅稻一脸恨恨之色,当初泉灵叶把它给关到水晶球里的事,它可还一直怀恨在心。
只要一有机会,他可是一定要让泉灵叶也尝尝被关在水晶球里任人鱼肉的滋味的。
说到这里,梅稻突然向赤染语半跪下去,头埋得极低,一脸诚恳道:“赤染大人,这一切都要感谢您,如果不是您的出现,恐怕我现在早就已经不存在于这世间了。”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它说得一脸义不容辞,虽然平时没怎么表露出来,但梅稻心里是分得很清楚的。
自己来到这里,既不是像神田帆太一样是天赋被赤染语看好的,更不是像天邪鬼一样被视为座上宾。
只不过是赤染语一时兴起,将自己救了下来,并签订了上位契约。
换言之,赤染语是它的主人!
哪怕是让自己去赴死,自己也应该是毫无二话就往前冲的死士才对!
“少来这套,耍耍嘴皮子就能哄住我了?”
赤染语没好气地踢了梅稻一脚,这家伙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来找它算账的?
就算它是只怨灵,但至少跟在赤染语的这段时间内,它还是相当听话的,要表现也有表现。
“不跟你摆龙门阵了,我就直说了。”
赤染语从自己的口袋中取出一颗弥漫着黑气的玻璃珠,如果抛开外面的那层黑气,里面宛如琉璃的光泽还是挺吸引人的。
“这个,应该跟你有关系吧?”
赤染语简单说了一下在学校鬼屋第三间房发生的事情,以及那个小男孩模样的类似怨灵的家伙。
说到这里,赤染语又看向了梅稻。
怎么看,怎么像!
虽然赤染语没有直接看到那个小男孩,可在他们当中,也就只有梅稻最符合这一特征了。
说不定,两者之间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果不其然,梅稻接过了玻璃珠,脸上倏然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果然已经找来了吗,速度真够快的。”
它脸上露出一抹怀念之色,却没有开口的迹象。
过了片刻,当看到赤染语一直注视着它,梅稻神色有些不太自然,但也明白赤染语的心思。
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还有什么隐情好瞒!
再度苦笑了一下,梅稻开始阐述了起来。
它的身世,其实还算得上坎坷。
梅稻是孤儿,准确的说,是在战争后被遗弃的孤儿,出生的时候,几乎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医院不收,孤儿院也不收,梅稻差点刚来到这世界就又要回去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路边有拾荒老人看到了梅稻,心生不忍,但还是把他给捡了回去。
穷人也有穷人的养法,顾不上体面,也顾不上健康,梅稻面黄肌瘦地长大了,由于营养不良的缘故,导致他身材瘦小,看上去要比同龄人还要小个两三岁。
在梅稻六岁的时候,养育他长大的拾荒老人意外去世。
那天雾气很重,老人赶了个早,在居民还没醒之前到街道上捡垃圾,意外被车撞倒,脑袋重重地摔到了地面。
他站起来还想扶着墙回去,可走了两三步,就又倒了。
没过多久,救护车来了,也没花什么功夫抢救,直接扔进了停尸房,当天下午就直接送去火化了。
从始至终,梅稻都没能见到老人最后一眼,就连这件事都是从其他的拾荒老人口中听到的。
别说去寻找了,梅稻就连医院和殡仪馆的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寻找了一天无果后只能回去。
还只有六岁的梅稻,心里又是迷茫,又是悲伤,又是愤怒,更多的还是无助。
怪肇事司机?怪医院?还是怪这个社会?
现在想来,梅稻心中的庞大怨念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埋下来了。
再后来,梅稻长大了一些,长了点力气,就出去做苦力活。
十岁出头的年纪,去工地也没人要,去挖矿也没人要,只能去码头帮忙搬运货物。
每一天都是拼了命地去干,但进度永远都比别人要慢,拿不到几个钱,但至少能混口饱饭吃。
填饱肚子,对于梅稻来说是每天的任务。
真正来说,梅稻的命运转折点,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在偶然去的另一个码头上,梅稻认识了另一个男孩,两人年纪相仿,身世也都很凄惨,很快就混在了一起,抱团取暖。
那是在快要过年的时候,梅稻卖力地挣钱,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在过年的这一阵子吃上一点好东西。
这会儿梅稻拿着钱,准备和那个男孩一起去买东西吃——活了十年有余,他甚至都没有正大光明地去一次便利店。
寒风凛冽,刮得梅稻脸颊生疼,虽然冷得直蹦哒,但毕竟是期待已久的购物大会,他仍然激动得小脸通红。
不到片刻,梅稻等来了男孩,以及男孩身旁跟着的一个枯瘦男人。
二话没说,枯瘦男人掏出麻袋,一把将梅稻装了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梅稻才从昏迷中醒来。
黑暗,打不动,撕不碎,甚至不知道自己长了眼睛的浓浓黑暗宛如巨兽般矗立在梅稻的眼前。
梅稻恢复了力气,想要去做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被捆住了。
一天只有一顿饭——腥臭的粘稠液体别说是入嘴了,就连闻一下都差点让他的胆汁给吐出来了。
但如果不吃,也没人管他,饿到头晕脑胀,四肢乏力,也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从地牢里出来的那一刻,光亮几乎把他的眼睛灼瞎,捂着眼睛好久,后面的人不耐烦,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这是一处黑矿场,一眼望过去,全都是灰头土脸的少年,也有发着松松垮垮裤子的女生,岁数不小。
到这里为止,就是梅稻灰暗人生的最后一幕了。
到了这黑矿场不久,梅稻本来身子就比别人虚弱,贫血,做事时晕了过去,一头栽进了矿场里,脑袋被砸出了血。
眼看梅稻连一点价值都捞不到了,干脆就直接扔到了类似回收站的地方,心情好的时候给一口饭吃,心情不好就当空气了。
好巧不巧的是,在这里,梅稻碰到了当初暗算他的那个男孩。
人贩子也不是什么善茬,直接黑吃黑,把他也给拐了过来,同样也没给什么好态度,来这黑矿场还没一个月,腿摔断了,就放在这边当废人养了。
梅稻上去就要跟他掐死掐活,监管的人看到,本就一肚子火,把两个人都打得只剩一口气吊着。
这一口气,吊了两三天后,也就散了。
两人几乎是前脚跟着后脚一起咽气……接着,同时成为了怨灵。
一开始,两人打个没停,直到最后也没能分出胜负,还是对方那个男孩提议,联手把黑矿场的那些人宰了再说,替自己报仇雪恨。
那段时间,整个黑矿场发生了巨大的动荡,死了不少人。
梅稻心中的仇恨不减,又陆续对着那些身居高位的人或是声名显赫的人下手。
对于它来说,只有看到别人遭遇不幸,才能弥补自己内心的痛苦,让自己能够好受一些。
更大的怨恨,还是那个同样变成怨灵的男孩。
可怨灵对怨灵之间,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根本无法将其置于死地。
于是梅稻拼了命,拼了命地去提升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找那个男孩打架。
只分生死!
有时候梅稻强,有时候对方强,但总是没能分出真正的胜负。
每隔一段时间,两人就会互相给出信物,邀约地点进行互殴。
“这个玻璃珠,还是当初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从下水道里捡到的。”
梅稻握着手中晶莹流转的玻璃珠,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盖的悲伤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