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其他 > 鲁迅

27任绍师校长

  绍兴军政府都督王金发委任周树人任绍兴师范学校校长,并给办学经费二百元。周树人请范爱农来做教务长兼教员。周家与师范学校相距不到一里路,办公完毕之后,范爱农便径直走来找周树人聊天。他们谈的无非是批评那些“呆虫”的话,老太太在后房听了有时不免独自笑。直到夜晚十点多,范爱农才打了灯笼回学校去。他又做事又教书很勤快,周树人很佩服,但许多人不喜欢他。

  范爱农之所以不受人喜欢甚至时而还受到社会欺压,其根源在于他性格和行为与中国社会势力和习惯格格不入,这一点早在他去日本留学时的行为就已经表现出来。那时候,一般到日本去留学的学生,大都选择那种入学后可以拿到官费、在校学习不难拿到毕业证、毕业后说起来资格很响亮的学校,而毕业后或回国后又容易找到较好的职业。可是,范爱农则不然,他却选择了一个私立的物理学校,不仅不容易升级和毕业,而且因为是私立的,没有大学、专门的字样,回国以后,资格就不及别的学校那么响亮,当然找职业也就很难。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他做事的举动行为和中国的

  社会势利和习惯多么不相吻合。他的性格和为人处事,在很势利的社会里谋生,是行不通很吃亏的。虽然他待人很好,但社会不欢迎他。他自己也觉得受到冷遇,脸面上总是冷冷的不高兴的样子,总是流露出一种渺视一切的目光。

  范爱农头上还是戴着那顶毡帽,身上还是穿着那件布袍子,脚上穿着一双布底布面的鞋,像是一个卖渔人的样子。他到都督王金发那里,常常用手摸摸都督的光头,用钝滞的声音叫一声:“啊,金发大哥!”这时,都督自然很窘,毕竟现在人家已经是绍兴军政府的都督,不是从前可以随便开玩笑的时候了。可见他为人处事行为十分缺乏检点。

  一天,一个学生来找周树人,慷慨激昂地说:“王金发他们还是不行,我们要办一种报纸来监督他们。发起人,我们想借用先生的名字,还有一个是陈子英,另一个是孙德清。为社会,我们知道先生是不会推却的。”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周树人答应了。

  民国元年年初,1912年1月3日,《越铎日报》创刊了。这份报纸创刊伊始,便骂军政府人员,之后,便骂都督及其亲戚、同

  乡、姨太太。

  《越铎日报》骂了十几天,就有消息传来,都督生气了,说你们诈取了他的钱还骂他,要派人用手枪来打死你们。听了这个消息,周树人的母亲可急坏了,叮嘱儿子不要再出去了。但是,周树人照常出去活动,而且写信去要办学经费,又取来了二百元。不过,王金发似乎有些怒意,传来命令说:不要再来要了,没有了!

  这时,范爱农得到消息说,所说的“诈缺并不是指学校经费而言,是指另有一笔给报馆的钱。原来,报纸骂了几天之后,王金发派人给报馆送了五百元,报馆的少年们研究之后把钱留下了,算王金发作为报馆的股东,但是股东不好是照样要挨骂的。

  周树人即刻到报馆去问,这事果然是真的。他略说了几句不该收王金发的钱的话,一名会计马上不高兴地质问:“报馆为什么不收股本?”

  “这不是股本……”

  “不是股本是什么?”

  周树人没有再说什么。明摆着,他如果再说下去的话,那些不懂世故的少年学生就会斥责他:太爱惜不值钱的生命,不肯为社会做出牺牲。说不定明天还会在报纸上说周树人如何

  怕死,如何被王金发吓得发抖呢。

  事有凑巧,正在此时,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已在南京成立,蔡孑民任教育部长。许寿裳从南京来信,请周树人速往南京。范爱农也很赞成,但颇有些凄凉地说:“这里住不得,你就快去吧!”

  于是,周树人到都督府辞了职,准备起身到南京去。

  绍兴军政府对学校本来就不重视,加之学生办报馆惹下一些事,周树人离开绍兴师范学校以后,大约两三个星期,王金发的一群兵便捣毁了报馆。当时,陈子英在乡下,没事;孙德清腿被剌了一刀,在盛怒之下拍了一张照片,到各处去宣传军政府的横暴。过了不久,范爱农受到一些同事的反对,被孔教会会长、新任校长傅力臣给除去职务,一些学生受那些反对他的同事的利用,把他的行李从学校里扔了出来。

  范爱农失业后,什么事情也找不到,因为大家都讨厌他。他景况十分穷困凄苦,但还爱喝酒,起初是朋友请他,但在朋友处寄食或靠朋友帮助总不是长久之计。虽然还有几个后来认识的年青人,但大家也都不爱听他那些牢骚话。于是,他便很少再和朋友来往,在绍兴、

  杭州四处飘泊。这时,他盼望着周树人的来信,心想:也许明天会收到一个电报,拆开来一看,周树人叫我去做事的。其实,这段时间,周树人已从南京移到北京,也想为范爱农找一点儿事做,然而一时没有能够找到。

  有一天,范爱农接受几个朋友之约去看戏,回来时下着大雨,已经是后半夜了,他喝得醉熏熏的,要到船舷上去撒尿,不料落水而死。他是失足落水的呢,还是自己跳下去的,无法知道。后来,人们在菱场找到了他的尸体。

  周树人闻知范爱农死的消息,独坐在北京的绍兴会馆里十分悲痛,作了三首诗追悼他,后来在《民兴日报》上发表。其中一首:风雨飘摇日,余怀范爱农,华颠萎寥落,白眼看鸡虫……周树人解释说:“我于爱农之死,为之不怡累日,至今未能释然。昨忽成诗三章,随手写之,而忽将鸡虫做入,真是奇绝妙绝,辟历一声……”鸡虫二字,和传说到绍兴师范学校指挥学生驱逐范爱农的国民党官员名字谐音。这件事,使周树人第一次看到青年并不一律都头脑清楚,有一部分青年人也实在是糊涂,即那些受人利用而驱逐范爱农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