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鸡鸣之时,罗虎就早早地穿戴好衣服走出房间。
灶房里萧氏正在准备早饭,她是山东人,讲究出远门前吃饺子,此刻正在忙忙忙碌碌,连春桃都在帮忙添柴火,拉风箱。
院子里于越和柳成在装东西,一刻也不闲着。
看着下人忙碌,罗虎忽然有一点紧张,前世他只不过是个小职员,而今在这个时空里国家和民族的命运都等着自己去改变,这份压力装在心理,沉甸甸的,不是什么豪情壮志,而是结结实实的沉重感。
这时,费珍娥也从房间里走出来,眼见罗虎也在院子里,正想和她说话,不想罗虎见到她马上就暴怒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费珍娥一慌,摆着手正想解释,不过罗虎根本不给她机会。
“于越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在咱们家里?”
少年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费珍娥怎么就进来了。
“谁,到底是谁让她进来的。”罗虎瞪着一双虎眼朝下人们发火。
“老爷息怒,是妾让她进来的,这兵荒马乱的,墙外危险,妾不忍,所以……”这时李雪竹站了出来,一脸怯生生的样子。
“她已经和我没有任何瓜葛了,要死就死,与我何干。”罗虎转过身,对费珍娥道:“你赶快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费珍娥站着不动,道:“我有话给你说。”
“我不想听,赶快走。”
“不说我是不会走的,这是公主嘱托我必须做好的事。”
“谁嘱托你也没用,你不走,我就一刀砍死你。”罗虎拔刀出鞘,是一把银光闪闪的雁翎刀。
费珍娥一点都不害怕,她的性子就是这么拗。
罗虎忍无可忍,一刀劈过来,刃口马上就要碰到费珍娥的头皮上。
“老爷。”李雪竹在这时大喊了一声,才制止了罗虎的行为。
此刻,费珍娥闭上了眼睛,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若是罗虎真要杀她,便把这条命还给他,免得他认为不杀是格外开恩。
罗虎气恼不过,他知道即使李雪竹不喊这一嗓子他也不会把刀落在费珍娥头上。
“咣当。”罗虎把刀丢在地上,气呼呼地离开了这栋宅院。
……
两个时辰后,在大沽口,八十艘准备远征的大船整齐地排列,随时准备出发。
这六十艘战船中有六艘长二十丈的一号福船,船体宽大,雄浑壮观。每艘一号福船的船首已经装备了从京师来的二两七百斤红夷巨炮,船尾则是一千斤红夷二号炮,除此之外,两弦还配有佛朗基炮,可谓火力强大。在人员配备上,一号福船每船二百人,除了水手、舵手、旗语手,还有还有郝有义手下手执鲁密铳和鸟铳的火器兵助阵,另有天津水师的精锐水兵和赵兴的重甲精兵,都是为接弦战做准备的。
二号福船中有二十艘可用作作战,它们长十余丈,船首和船尾的大炮虽然不是来自京师,但在昨日下午都进行了试验,在承受了两倍的火药量后还能保持完好的大炮才被启用。
另外这支船队里还有运兵船、补给船、专门载辎重的沙船,侦察用的开浪快船,合计八十艘,浩浩荡荡,船帆遮天蔽日。
罗虎在原毓宗等几十位天津官员的祝福中登上旗舰,随着铁链慢慢向上提升,一个巨大的四爪铁锚拉出水面,水手门喊着号子,推动福船离开岸边,在姜超一声“升帆”的呼喊声中三面主帆拉上桅杆顶,福船借着风势,又是顺流,很快就跃于水面,破开浪花,在河道上航行起来。
岸上的原毓宗等人拱手拜别,罗虎也朝他们回礼,待不能相望之时,他才走到船首,抚摸着红夷巨炮,远望卫河入海口,前方除了海岸线就是一望无垠的碧海,水天相接,好不壮观。
这个时空的历史能改变吗?出海的这一刻,罗虎脑袋里思考的是满清这个对手到底强在何处,以至于从辽中发家,十三副铠甲起兵,最终夺得了天下。
对满清不屑的人来说“那是运气”,满清的崛起赶上了小冰河期,以及关键时刻命运的各种帮忙。但罗虎不信,爱新觉罗一家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再到多尔衮,三代皆是枭雄,满清军事集团经过在关外近三十年经营,组建了军民合一、动员力极强的八旗集团,出战时令行禁止,赏罚分明,展现出强大的战斗力。
这些人好像有狼一般的敏锐,无论是政治手腕还是军事出击都玩得游刃有余,炉火纯青,即使是困境中相持,他们也能耐心地等待敌人犯错误。他们擅于离间,从内部瓦解敌人,他们的间谍渗透到了关内的北直隶甚至是河南山东地区,连山西的商人也帮他们做事。
他们还善于各个击破,在原本的历史中,先是打着替明朝复仇的旗号,标榜自己无意夺取天下,稳住了南明小朝廷。然后全力对付李自成的大顺政权,等打残了大顺政权后,再南下消灭了南明的弘光政权,之后又将重心转移到张献忠之大西政权上。
无论战略也好,战术也好,满清统治者都是极强的能人,他们和历代的开国军事集团一样,有着雄才大略的领导者和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将。
而面对这样一头巨兽,罗虎手中没有金手指;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打造黑科技,他能依靠的只有一帮跟随他多年的生入死的兄弟,以及那份义无反顾的气魄。
海上行船不是让人悠闲地看风景的,很多人因为晕船发生呕吐,就连罗虎身边的柳和尚都狂吐不止,吐完了靠着栏杆坐在甲板上诅咒着起伏的海浪。
罗虎也有些不适,好在李雪竹不晕船,守在他身边照顾着。罗家人都在这艘船上伺候着,萧氏还在抱怨罗虎走的时候没吃上饺子,暗地里说这不是好兆头。
“再喝口水吧,想吐的时候没有东西更难受。”李雪竹端着一碗清水对罗虎说道。
“不想喝了。”罗虎强行把碗推开,似乎还在生李雪竹私留费珍娥的气。
李雪竹也不在意,低着头在听罗虎发牢骚。
“她之前可是要杀我的,你竟然敢把她留在家中,是不是想我早点死?”
“妾昨天一宿没睡,就守在您门口呢,不会让她动老爷一个汗毛的。”
“你这是何苦,情愿自己受罪,也要收留她,那姓费的早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罗虎心疼李雪竹一宿没睡,责怪她道。
“老爷还是心中有她的吧,不然今早怎会发那么大的火,连刀子都抽出来了。”
“你……”罗虎看着李雪竹,没想到她的眼睛也看向自己,像能看穿内心一样一眨不眨的肯定。
“算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把她带上船了?”罗虎转移话题,开始说当下的事。。
“是的,我把她安排在了家属营那艘船上,并且让刘有全派人盯着她,不会出事的。”李雪竹答道。
“好吧,好吧,我真是不理解你。”罗虎留下最后一句话便不再言语。
……
船队在海上行驶了两天一夜,在四月十六日下午,他们到达了辽西宁远城附近。这里就是李自成让罗虎部占据并固守的地方。
宁远城声明鹊起是在天启六年袁崇焕用红夷大炮重创努尔哈赤之后。一个多月前,吴三桂还驻扎在这里,李自成逼近北京后,吴三桂奉了前明末代皇帝崇祯的旨意,从宁远城开始撤军进京勤王,可惜崇祯的圣旨发得晚了,吴三桂还没赶到,李自成就进了北京。
由于吴三桂走的时候是举家搬迁,辽西这块地方现在是无主之地。但过不了多久,满清的铁蹄就会踏向这儿,十万人的兵力不是罗虎能抵挡的了的。
现在吴三桂在两百里外的山海关。山海关到宁远之间,大小堡子一共十二处,驿站四处,一路上基本都是良田,卫所百姓世代居住、在此屯田,这也是宁远至山海关防线能够二十年不被满清攻破的一个原因。
辽西俗称辽西走廊,东是大海,西是群山,罗虎在船上就看到了无际的山岭,将辽阔的蒙古草原分隔在了西北面,东南方则是渤海,中间是从锦州一直到山海关的狭长大地。
夕阳西下,宁远城的巍峨轮廓也出现在视线中,宁远最初是宁远卫城,满清崛起后,宁远成为辽西防线的重要一环,明朝投入大量人力和物力,将宁远扩建成了一座砖石结构的坚固要塞,它分内外两城,炮台突出于城角,有红夷大炮守卫。
“将军,我等今晚是否要入城?”姜超请罗虎做指示。
由于天津水师的人全部归各船罗虎委派的将官管辖,这名天津水师参将现在没有了带兵权,只做罗虎的幕僚。
“不进城,我们有水师之利,最安全的地方是东面的觉华岛,传我将令,全军去觉华岛驻扎。”
船队开向觉华岛,并着陆下船进行休整,那些被晕车折磨的军民可以下船喘口气了。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觉华岛山花烂漫,绿水青山,正是风景宜人的时候。只是罗虎一看到觉华岛,就会想到同样是天启六年正月时,努尔哈赤攻不下宁远就趁正值隆冬,海面被冰封住的时机踏冰而来,将觉华岛上七千官兵和七千商民全部屠戮殆尽,觉华岛基地被彻底摧毁。
想起这些惨事,罗虎又想到了自己那群荣辱与共的兄弟,不禁暗下决心,自己这次远征达成目标后一定要把他们安安全全地带回关内。
众人下船后先是找空旷平坦之地,然后划分各自的驻地范围,警戒范围,最后是搭帐篷,埋锅做饭。水师的水手就直接住在船上,他们把船靠岸停好,程序繁琐的是福船,这种船是尖底,上不了浅滩。
大伙经过紧张有序的安排后终于安顿下来,罗虎这时已经出了一身汗,统御一万多人真不是个简单活。
大军开始埋锅造饭,因为天津是海运的中转站,粮食多得吃不完,罗虎也不客气,几乎是能拿多少拿多少,整整十船的补给物资,足够他一万人在外面征战两个月。
吃饭中,罗虎在思考应该是和陈永福摊牌的时候了,他相信陈永福也不是傻子,不会拿自己的三千子弟去和满清的十万大军去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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