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都流着“技师血”黄克父系母系的家族,在二十一世纪来临的前十年,整个家族的生活水平都处于平稳的上升期。
黄父黄达,是当地一家国有机械厂的核心技术人材,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工段长,但仗着过硬的手上本事,也拥有在厂里横着走对着厂长喷他一脸口水,对方还要陪笑害怕他跳槽跑路的特权——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黄克后来的性格,受其父影响甚深。
黄克告诉父亲,他主要的目的,就是想通过父亲,向厂里索要一个参加全省技工比武大会的推荐名额。
“我们那个时代,我,你的两个舅舅,我们全是先在技工学校读三年书,理论动手学三年,进了工厂后,再当两年的学徒,而后转正时再在基层熬上十年,把基础打实了,一点一点地磨上来成为技师。而现在的年青人啊,哪有这个耐性一点一点地从基层做起......”
问明了儿子的志向后,黄父一边喝酒一边向黄克怀念着过去的“老黄历”......
高考大面积扩招的后果,就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并不缺少所谓的“理论”工程师,缺少的反而是拥有过硬技术活的“动手型技师”。
而在过去的十年里,由于全国各地的技工学校大面积关闭,技工荒的问题已有些显现。
黄父所在的机械厂,已经很多年招不到“合格象样”的年青技工了。好不容易有一两个稍象样点的,干上两三年也跑掉了,余下的全是“将就着用”和“混日子”的。现在的厂里的顶梁柱,要么是太祖时代留下的,六十来岁的“遗老”,或者是黄父这样数量稀少,年近五十,“后太祖时代”的“遗少”。
黄父所在的企业是当地的最后一家老国企机械厂,因为技术工艺落后,人材流失严重,虽然手上有一个公派的推荐“比武”名额,却因为“后继无人”,根本无人可推,早就是个摆设,黄克索要这个参赛名额毫无难度。
而其父所在的国企目前正处于快完蛋的等死阶段,即使是黄父这个技术骨干,平时上班也是时常溜号去替附近私人企业“打老鼠工”挣私钱。按照“历史”进程,明年这家工厂就因负债累累倒闭关门,而后黄父和黄克的舅舅联手,买下一批被“淘汰”的设备,重开了一家小机械厂,而后很快就扭亏为盈。
而在当晚,黄克一家三口关起门商量,内容全是讨论如何利用“历史先知”发家致富的事。
“二十六岁就拿到国家级高级技师,果然是虎父虎子.....”
在听到黄克说出未来十年里发生的事,黄父老大开怀地看着儿子,心里更是得意非常。
而第二天一大早,黄达就带着儿子到单位,目的是要测试一下他现在的“手上功夫”。
“厂里上星期接了一个苏州的模具单子,那活全厂就只有我一个人能作。我那几个徒弟全是混日子的,最多只能打打下手——就让我瞧瞧,你这个国家级高技技师,到底是什么样的!国家级高级技师呢,这可是你老子我一辈子欲求而不可得的职称啊!”
当天上午,黄克看过图纸后,很快就在一群“黄师傅”的徒弟惊叹的目光下,操作削床铣床“开模”,开始了展现自己“机械天才能力”的第一步。
当处于2010年的黄克陪着父亲“卖弄技术装逼”时,位于1935年另一个黄克,也在用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时空进行着另一个“孔雀开屏”的计划。
黄克和艾琳娜在上海的住处,地址在交大附近,紧挨法租界的华界区一处原火柴厂厂址。
原厂主在最近在席卷全中国的“白银危机”引发的股市、房市风暴中投机失败破产,被迫低价卖出房产。
黄克买到手的,是一幢四层的职工宿舍兼具厂房的房子和另一幢老板自己居住的三层小洋楼。
把生产车间和职工宿舍放在同一幢楼里,放在后世是严重违反安全规范,但在人命贱如草的民国,这是资本家们为了节省人力成本常做的事。黄克接手这套房子后,直接把他改造成了孤儿院。而后在短短的二十天时间里,通过董牧师的人脉关系,艾琳娜雇请了十余名人员,收养了数百名她亲自从街上“捡来”或者是“买来”的孩子。
为防疾病传染,这些孩子被接入孤儿院后,还要进行一整套的检疫、治病流程——而这些都要花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上万块大洋就象流水一般哗哗地流出去。
这期间黄克在交通大任讲师授课,替资本家老板加工精密机械零件挣到的那点“小钱”,与庞大的流水支出对比简直连零头都不够。
为了获得更多的资金来源,尽早地开始下一次的“零元购”,已经成为摆在二人面前必须面对的问题了。
“1+1=2。”
“2+2=4。”
由职工宿舍改造成的教室里,一位年龄不过二十的教师,正拿着粉笔,就着黑板,给台下几十名六七岁到十一二岁的孩童上数学课。
教室的前身,是火柴职工的大统铺,所谓的桌椅都是铺床改的。挪挪位置,改改布局,就权当课椅用了。课桌椅不是正规的,正在讲课的“老师”,也不是正规的,他是一位来自交大的“勤工检学”的大学生,正利用课余的时间在这里给收养的孩子上数学课。这样的教室这里有两间,这间正在上的是数学课,而隔壁在上的是语文课。
教室里正在上课,而作为孤儿院的“院长”,董牧师则站在门外,满腹心思地看着这一切。
“那个叫黄克的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作为一名地下党,董牧师几年前曾在上海开过孤儿院,知道这中间的花销有多大。当年他的孤儿院,主要收养的都是各地牺牲的地下党子女,不过后来由于经费问题和特务察觉的关系,被迫关闭。
鼻孔里飘来一股香气,董牧师转头看去,是自己作为“厨子”的夫人,正和另一名经他介绍加入孤儿院的地下党,正用手推车推着一口大铁锅,过来给孩子们送点心,锅里盛煮的食物,是鱼肉稀饭粥,孩子们的“课间点心”。
“下课了,吃点心了!”
“不要挤,排好队,一个一个地来......”
随着老师一声令下,空间很快就充满了孩子欢快的笑声以及食物的芳香。
黄克和艾琳娜开的这间孤儿院,对孤儿们的态度与福利好得简直让人感动。
董牧师问身边的同事道:
“老沈,你觉得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关于孤儿院的人事聘用,黄克和艾琳娜完全都是“甩手掌柜”,全甩给董牧师全权处理。董牧师也没有“辜负”黄克的期望,公器私用地把好几名地下党的家属,介绍进了孤儿院工作,这位叫老沈的人,同样也是地下党。
上海的地下党这几年正处于最黑暗的困难时期——日子苦逼到什么程度,最悲惨的情况,是某些地下党成员甚至被迫卖掉自己的儿女......黄克的突然空降相助,着实给他们帮上了大忙。
在黄克的有意放纵下,现在这家孤儿院,已经成了地下党聚会的窝点了。
对此,董牧师很满意,黄克也很满意。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上有太多的秘密,又想搞些“大新闻”,“人生地不熟”的他,最欠缺的不是资金,而是“人”:靠得住的“战友”,以及口风很紧不会乱说话的“陌生人”。
董牧师和黄克相同,也有着不能说的“天大”秘密,这个身份决定了他在替黄克招人时,找来的人一定会是“很用心也很让人放心”的。
这个叫“老沈”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目前在孤儿院的工作任务是“打杂”,工作任务包括:采购,做饭,洗衣,打扫房间,照顾孩子,洗车等等.....黄克给他开出的工资是一个月五十个大洋——这个时期,五十个大洋可以在民国买一头牛还有剩余。
老沈答道:“特务是不会花这么多钱,这么用心地搞慈善的。”
“他肯定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甚至你们的身份,他也一定可以猜到,可是他却故意放任我的行为......”
这一个月,各种必须的采购,都是通过董牧师之手,有上万个大洋就这么流出去被花掉。在这过程中,董牧师也无数次地看到了那一扎扎的大洋包装纸上的“交行”标记,也一次一次地让老婆把“贼赃”的证明扔进厨房的火炉里烧掉。
老沈说着把头移向不远处的一片空地,那里现在停着五辆颜色不一的汽车。车子边围站着几个保镖模样的男人,而一楼作为“接待室”的房间里,还坐着六个身穿军装的军人。
这些人,全是过来拜访黄克和艾琳娜的“贵客”们的保卫人员。
“他们两人,现在和反动派的高层是走得越来越近了,下星期就会参加一个高层聚会。”
老沈过来前,刚刚提着水桶和抹布,把那几辆车子身上的灰尘擦了一圈,顺便和那几个黑帮保镖打扮的人聊了几句。
老沈道:“他们是青帮的人,刚才过来的人是黄金荣的儿媳妇李志清”
董牧师哼了声道:
“上海市副市长夫人,警察局长夫人,再加上这位,全是大人物的家里人啊!”
老沈又道:“这段时间,要我采购的时候,那个叫黄克的年青人,每天都要求我把市场上出售猪肉、整爿整爿地买一下,甚至还让我周边的乡下去向农户直接采购,屠宰,熏制处理,然后运回。到目前为,我买下的猪已超过六十头,牛有五头。孤儿院根本消耗不了这么多肉。而这些运回后放在仓库里,他看过看很快就不知所踪,然后第二天要求我继续去买。”
在董牧师心中,黄克和艾琳娜是越来越神秘了。
此时,无论是老沈还是董牧师,都坚信黄克绝对不可能是“特务”,但是,他们倒底是谁?
董牧师感到,双方见面摊牌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黄克和艾琳娜的住处,是座底层占地面积超过二百平米的三层洋楼。这幢房子最早的住户,可以追述到三十年前,第一任户主是一对欧洲过来的冒险家夫妇,然后在清末的“橡胶风暴”骗局中血本无归,跳黄浦江自尽。
事后房子被银行收走,转给给第二任来自俄罗斯的住户。没过几年,一战爆发,苏俄革命后,原户主当时身在俄罗斯,遭遇赤俄革命军,直接被挂了路灯。房子变成无主之物被他人侵占,而后被转手卖给上海的某个新兴的民族资本家。
那位户主当时野心勃勃地以住处为中心,盘下周围好几块地,先后建厂盖楼,风光了没几年。三十年代,席卷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发后,终于也不可避免地被波及,事业家产不断缩水,而后更是金融投机失败投了黄浦江了事。
连着三任户主都“不得善终”,要么挂路灯要么跳黄浦江。商人有钱人也是很讲迷信的,这幢紧挨租界的漂亮洋楼在当地也就成了不详之物鲜有人问津,直到被黄克艾琳娜接手。
民国时代,吸食大烟是普遍现象。大烟危害中国百年,无数名人名流,最后掉入这一毒坑之中。
大烟的危害,世人皆知。这一毒坑,掉进去想要在再出来,就相当地困难。而戒毒过程的痛苦,更是有如地狱一般难熬。
1935位面的黄克,能够这么快的和炮党高层“勾搭”上,借上海交大的关系卖弄技术本钱只是其一,真正让整个上海滩的富豪权贵,对他和艾琳娜“另眼相看”的原因,却是来自艾琳娜的本事。
对于权贵阶级来说,权力与财富都是他们无法抗拒的追逐目标。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在他们眼里甚至比前二者更加重要。
这东西,名字就叫“健康”。
如果谁能够开发出“低痛苦”的戒大烟的手段,立刻就会成为各方权贵感激拉拢的对象,待为上宾。最有名的例子,掉入毒坑的少师张学良,那帮他戒掉“吗啡瘾”的医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PS:历史上张少帅先是大烟鬼,后来被无良的日本医生坑了,变成了吗啡鬼。不光是他本人在吸大烟,他的两位夫人,著名的于凤至和赵四小姐,也在吸食大烟。而民国时期掉入这个毒坑的高官名人实在太多了,就连常凯申的秘书陈布雷,也是大烟鬼。
而艾琳娜之所以对如何戒断毒瘾极有心得,是因为她所在的世界,神明也是用类似的手段控制着信徒们。
“在我的世界,判断一个人是无信者还是侍神者,精神上的辨别手段,就是看他会不会对神贡献信仰之力,而肉体上的证据,则就是看他们的“脑子”。你的世界,所谓的“吸毒”的,他们的脑子里某个部分的变异,就和我的世界那些神的信徒一模一样!”
为了将信徒牢牢地掌控在手中,变成自愿奉献的“长期韭菜”,诸神发明了一种被渎神者称之为名为“极乐世界”的魔法宗教仪式。
当成千上万的信徒聚在一起,怀着虔诚的心态参予这一仪式时,神明以精神力降下“神恩”同,连接每一个信徒的精神。那时,所有的信徒们的大脑,都会象地球的吸(蟹)毒者一般,大量地分泌类似多巴胺之类的物质,飘飘欲仙,快乐无边。
比起地球世界的注射各种毒物后产生的大量负面伤害,在艾琳娜的世界,神明收割凡人的信仰之力,降下“神恩”以极乐世界作为回报时,那个世界的“凡人”事后不但不会有别的负面伤害反应,反而个个神清气爽,头脑清晰,身体健康。长期接受“神恩”涤身心,甚至可以达到一生无病无灾,正常老死去世的效果——可谓是近乎完美的神明与信徒“互惠互利共生”的手段。
硬是要说有缺点的话,那就是享受到“极乐世界”的福利后,信徒的身体就会象吸毒般,同样产生极强的“戒断”依赖反应,一旦稍长时间没有接受“神恩”,参予过的信徒个个就会产生有如坠入地狱般的“戒断”反应,痛苦至极,甚至到最后演变成发疯成狂化为活死人,这种病症被称为“神恩戒断”。
异世界的大灾变暴发时,诸神遭遇世界的“反向掠夺”,自身的神力大量流失,自保尚且不及!入不敷出的他们,已无法再象从前和信徒进行互惠互利的“神恩.信仰”交换,
而长期依赖“神恩”异界诸民,在在愈来愈严重的“戒断反应”的折磨下,也很快丧失理智,愈发疯狂,最后变成了野兽一般攻击身边生灵的活死人。
黄克在世界里看到的那些发狂的活死人,就是这些失去“神恩”,陷入戒断反应的凡人。
作为诸神的“宠儿”和重要打手的艾琳娜,其实力已无限接近神明,倒是没有染上“神恩戒断”,但是过去的灾难性的二十年里,她无数次地看到无数的信徒在“神恩戒断”的折磨下,逐渐疯狂的过程。
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她无数次地解剖过那些活死人的尸体,想要找出治疗的方式,但是这种病唯一的药物就是“神恩”。可是在末日的大灾难时代,神明尚且要靠收割生灵的生气、灵魂,所有的一切来自保,哪里可能再在这个要命的时代自残自己来拯救信徒。除了少数以“百抽一”的方式被留下来作为“种人”存在的幸运儿还得获得少量的神恩外,余者最后不是被神明直接收割殆尽,就是在长期缺少神恩中变成了活死人。
也因为拥有这段经历,艾琳娜来到地球世界后,看到上海滩大量存在的瘾君子后,稍一检查,很轻易地就弄明白了原委。
高维异世界的“神恩戒断”反应,艾琳娜束手无策想不出更好的替代治疗手段,但在低维的地球世界,面对大烟类毒物造成的脑部伤损病变反应,艾琳娜却可以借助更高维的手段对这种“低维”的药物依赖产生的病变进行治疗。
最早接受治疗的,是黄克通过上海交大认识的几位民国的“名流”,只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两人就帮他们在身体上“初步”摆脱了长期依赖大烟的“毒瘾”,而整个过程并不痛苦,消息一经传开,立刻就在上海滩名流中引发轰动。
然后也就有了今天的这一幕。
黄克和艾琳娜能用这么便宜的低价在市中心地区买下房子,同样也离不开这层关系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