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之事?
赫连睿想对自己做什么?
沈冬荣心中登时一慌,继而手腿并用着更加拼命扭动,然而根本就如蚍蜉撼树,任她兀自挣扎,身下的双臂仍是紧紧地箍着她丝毫未动。
侧耳几乎贴在赫连睿胸膛,男人的气息萦绕鼻尖,她的身体更加燥热难堪,本以为脱离了虎口,没想到竟是入了狼窝,沈冬荣叫苦不迭,他不会真的突然兽性大发把自己给……
正担心受怕的想着,身下紧箍的双臂突然一松,下一秒,只听“扑通”地一声水声响起,沈冬荣横空的身体直直地落入了一汪池水。
沈冬荣:“……”
他竟然把她丢进了门外的池塘……
池水寒凉,冷意瞬间包围周身,浇灭了身体上的燥热,也扑灭了方才脑中闪过的一大片胡思乱想。
沈冬荣抬头,满脸地不可置信,随即眼中怒意横生。
“拉我上去!”
“沈少卿火气这么大,在池里泡一会消消火也好。”
赫连睿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站在池塘边上,垂眸欣赏池中之人的狼狈,对她满脸的愤怒诧然仿若未见。
沈冬荣简直气极,不明白他为何总是和自己过意不去,上一次言语上紧紧相逼,这一次又在行动上肆意捉弄,本来今日落难被他相救,她已经对他的看法有所改观,现在他又这幅模样,难道真的如严灵均所说,军旅之人都是这般蛮横欺人吗?!
她压下心中怒火,别开脸不去看他,拨动双臂,蹒跚着想要爬出池塘。
赫连睿突然蹲下身体,拽住她的手腕,隔着池沿将她拉至自己的身旁。
沈冬荣以为他要拉自己上去,没想到他只是伸出两指静静地搭在自己的脉搏之上。
这是给她把脉把上瘾了?
这次沈冬荣没有再乖乖任他摆布,用力抽出手腕,然而抽到一半又被赫连睿轻而易举地捉了回去。
“别动。”
赫连睿认真地注视着她的双眸。
沈冬荣被他的眸色定住,不明白他突然的冷静是何用意。
“你被人下了春药。”赫连睿见她脉象已稳,放下她的手腕站面色平静地说道,“如今药性已退的差不多了。”
刚才是他的失误,他以为她昏迷不醒是迷药所致,便想用内力化去药力,谁知那竟是春药,他内力又醇厚阳刚,阴差阳错间反而催化了药力。
“春、春药?怎、怎会……”沈冬荣微微一怔,而后面上霎时泛上点点潮红。
那人竟给自己下这般龌龊恶毒的药!想到此沈冬荣心中不禁一阵后怕,抬眼看向赫连睿,心中感激更甚,幸而被他所救,要不然自己只怕……
此时天光微亮,她的目光由下及上而去,赫连睿高大修长的身材在天光一抹微亮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英武挺拔。
“将你扔进池塘也是为了救你,”赫连睿直视她的双眼,嘴角扯起一抹痞笑,“要不然总不能我来亲自帮沈少卿解毒吧?”
沈冬荣正对他感激涕零,听到这话,恼怒和羞意顿时涌上心头,方才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尽,如今脖颈而后也渐渐熟了起来。
她也不是心智未开的孩童了,当然知道春药之毒具体该怎么解……虽然师父没教过他这些,但是以前她调皮又爱乱逛,在集市上闲淘话本子看,淘到过春宫图,还曾举着油灯在被窝里细细研究……
赫连睿见她像个熟透的苹果,低低笑出了声,再怎么乔装,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抵不住他几句调笑。
沈冬荣没理会他得逞的低笑,自己在池中浸泡已久,那会儿药力未退时她还没觉得什么,这会药力退了她被冻的牙根都有些发颤。
她撑住池沿想往岸上爬,一只手掌却沉沉地按住了她肩膀。
沈冬荣:“?”
“上次我们的谈话还未完。”
沈冬荣:“……”
这人……看着英俊潇洒的,怎么跟头牛一样倔……
“你还想知道什么?”沈冬荣咬紧牙根,冷颤着出声。
感觉到了手下之人身体的细微颤动,赫连睿黑眸略一沉思,手臂再次穿过她腋下,拎小鸡一样将她拎上了岸。
沈冬荣乍一上岸,两脚不稳地就要倒地,忽而双脚再次腾空,自己又被他一把横抱了起来。
沈冬荣:“……”
抱来抱去不嫌累么?
这次她没有再挣扎,倒不是不想,而是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她实在又冷又累没了丁点力气。
赫连睿抱着她进屋甩手就把人往榻上一扔,沈冬荣全身上下都湿了个透,赫连睿抱过她,身前衣襟上一大摊水渍,他看也未看,直接坐在榻前案几边的凳子上,定定地看着沈冬荣。
“为何乔装进入朝堂?”
沈冬荣被他一把扔到榻上,头昏脑胀浑身湿冷,稍稍反应过来后,一边拿着被褥往身上盖一边好整以暇地回道:“赫连公子不是说不在意这些么?”
“我又改变注意了。”
他看着她将自己的床榻弄的到处都是水,眼波丝毫未动。
沈冬荣对上他黑沉的冷眸,忽而勾唇一笑,“赫连公子对沈某这么感兴趣,不会是喜欢上沈某了吧?”
赫连睿没接话,目光下移,盯着她露在外面的那截白嫩光滑的颈,从第一次见她他就注意到了,即使她总是刻意地微微弓腰垂首,也总是把衣领立的老高,但是那么一截白瓷玉般的颈露在外面招人显眼,他怎么可能不被吸引。
他起身,解开腰间玉带,一边脱外袍一边往衣架那边走去,外袍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接着是里衣,也被他随手一带,挥落至地。
晨曦已至,屋内微光闪烁,沈冬荣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他宽阔的肩背、窄劲的后腰、以及古铜色后背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已经愈合了的陈年旧疤。
接着这线条流畅、充满男性力量感的项背转入屏风后,只见得屏风上隐隐错错映着一抹伟岸英挺的黑影,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翻领的声音过后,赫连睿转出屏风,换上了一身干燥的水紫色外袍,手肘上还挂着一件颜色稍偏暗红的长袍。
沈冬荣平日里见他都是穿的武服武靴,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这种寻常的长袍,不同于穿武袍时的英姿挺拔,他穿常服倒是有一种玉树临风的世家贵公子气质。
他也确实是一位世家贵公子,只不过常年征战沙场罢了。
赫连睿将手中的袍子扔到榻上,背着手站在塌边,而后以一种说一不二的口吻对沈冬荣道:“今日你不说出原因,这袍子我便替你换上。”
沈冬荣:“……”
说着倾身就要拨开被褥,沈冬荣拱起双腿一边往后退一边嘴里念道:“我说我说!”
赫连睿这才罢了手,退身坐回椅子上。
沈冬荣往上拢了拢被褥,直至它盖住自己的肩头,方徐徐开口道:“我是为了宁王而来。”
赫连睿眉头紧蹙,“此话怎讲。”
“我自小便身负凌云壮志,渴望长大后入仕为官效忠朝廷,可无奈生来女儿之身……”沈冬荣深呼了一口气,脸上尽力摆出一副忧心又无奈的表情,“后来家父去世,药王念及早年和家父相识之谊便将我养于座下多年,如今我学有所成,便辞行药王,和老师一起来到了暄都。”
“既然如此,为何我和阴山书信来往的这些年从未听过师父和师哥们提起过你?”
赫连睿还是半信半疑。
沈冬荣轻声叹了一口气,微微昂起尖细的下巴,脸上是隐忍的痛色,“那是因为家父是被当今三大家之一的慕家家主慕旭东所害!慕旭东狼子野心支持太子众人皆知,他日太子若是登基以他的手段便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我入仕为官,为宁王做事,便是要协助宁王继得大业,击碎慕旭东的春秋大梦!”
说完,她瞟了一眼赫连睿,果然见他眸色微动,毕竟涉及夺嫡,估计他也不会料到自己有这般胆量和野心。
“涉及夺嫡……这种事情,当然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你虽是药王座下弟子,但毕竟离开阴山多年,故而没有将这些告知于你,本以为能一直瞒着你,不料想,你竟然识破了我的来历和伪装。”
她这番说辞大半都是真的,故而面上所作表情也大多发自内心,只是没有将“家父”真正的身份告知他而已。
赫连睿听完却不作反应,只紧紧地盯着她的脸,沈冬荣也不闪躲,目光直迎上去,两人隔着一小段距离相视,若不是双方眸子中没有任何温情,此情此景,倒像是一副郎情妾意的画卷
沈冬荣发现他的眸色真的很深,特别是在凝眸沉思的时候,好似深不见底的黑潭,一不小心失足就要溺死进去。
赫连睿忽然笑了,他的外袍没有系上腰带,精壮的胸膛从斜垮垮的领口处露出大半,他一笑胸膛便跟着起伏震动,衣领又往下滑落几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隐隐露出了略微粉红泛白的疤尾。
“沈少卿说谎之前都不打好草稿吗?一会儿说乔装入仕是为了效忠朝廷,一会儿又说是为父报仇,前言不搭后语,沈少卿当我是傻子吗?”
“效忠朝廷和扳倒慕旭冬两者并行不悖有何冲突?如今慕旭冬只手遮天,只待太子来日登基,只怕这天下……不姓周而是姓慕了!”
沈冬荣厉声回驳,而后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怎么,难道赫连统领不希望宁王继位吗?”
赫连睿的鹰眸忽地一凝,冷冷开口:“你这话什么意思?”
“赫连统领方才说沈某说谎,依我看,沈某这说谎的本事还不如统领装傻的本事一半强呢……”沈冬荣毫不畏惧地对上他已冷沉如冰的双眼,嬉笑晏晏地挑衅道,而后忽地收住笑容,以同样冷沉的口气继续道:“你想回北境,可是来日太子登基,慕旭冬当然不会让太子放你回去,所以你只能去扶持宁王,宁王登基后他自然就会念这扶持之谊圆你回北境的愿望……”
“扶持宁王?沈少卿可知这天下最难测的便是君心。”赫连睿轻声嗤笑,眼中一片寒霜冷箭,“一个人若是站上了权利的最高点,那么初心和承诺都会变得脆弱不堪,因为权利会让人膨胀满足也会让人患得患失。当初父亲协助圣上博得大业,甚至为此断了一条腿,而今圣上不还是对赫连家忌惮猜疑至此,我扶持宁王?我难道不怕重蹈父亲的旧辙?”
“可是你没有办法!”
沈冬荣打断他的话,语气中竟夹杂着些许愤懑不平和急躁,“你深知宁王最重情义,你又与他是旧识,除了他你别无选择……”
说完沈冬荣不等他答话,垂首似是叹息般的低声喃道:“暄都困不住你,也不应该困住你……”
赫连睿嘴角抿成一道铁线,沈冬荣知道他又在沉思,因为他的眸色此刻黑沉地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三年。”
半柱香后,赫连睿突然开口。
沈冬荣一怔,“什么三年?”
赫连睿站起身,背手望向窗外,“你活不到三年。”
沈冬荣摩挲在半湿被褥上的手指突然一停,垂着眼睑看不见脸上是何颜色。
“三年足够了。”
赫连睿侧头,沈冬荣殷殷地盯着他:“既然都是为了宁王效命,赫连统领何不放下对沈某的猜忌,我们联手如何?”
赫连睿眉睫微跳。
“如何?”
沈冬荣盯着他问。
此时天色终于大亮,屋内烛火燃尽,丝丝曙光透过窗格的缝隙洒进,在两人之间横亘出无数条细长微芒的光辉,赫连睿透过重重叠叠的光影和沈冬荣对视,一轮红日终于升上了东方的最尽头。
“如何?”
沈冬荣再问。
赫连睿嘴唇微动,喉咙翻滚,硬挺的五官和高大的身形沐浴在暗红色的晨晖中,仿佛巨人般岿然屹立,孤独地守卫着属于自己的城池。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