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场馆门一开,等候多时的殷霁就从门缝滑进来,哭天抢地地扑到周汲月身上:“念神、许清荻哎!快吃早饭!”他以为周许二人已经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急吼吼地赶过来,十分内疚。
“唉,都怪我,昨天应该提前把许清荻带走”,殷霁十分内疚,“今天都要比赛了,结果害你们在这里待了一晚上,又休息不好。”
周汲月本想问他香囊荷包的事情,但此刻青芜一行正吵吵嚷嚷走过来,人多眼杂,便不好再问出口了。许清荻坐在她身旁,向齐韬扬手示意:“怎么不见你们黎帅?”
齐韬脸色不好,摇头:“黎帅今天身体不舒服,早上就不过来了。”他身边邹嘉轩开始聒噪:“社长不来,我们没有权利替他抽签,但是既然他不抽,肯定会有一个人轮空,这个轮空的人就跟社长比。”
周汲月微感诧异,昨天晚上见到黎砚池还好端端的,怎么今日忽然就不舒服了?她抬眼恰好瞧见栾青锦一个人负手而立,游离人群之外,当即摇手唤道:“青锦,来,到这边来。”
“念神这个动作,这个语句,如果不是神色太过正直的话,简直像是老鸨让头牌姑娘过来。”殷霁冒死吐槽,随即被许清荻薅了一掌,他瞪眼,后者正收回手冷笑,“你胡说什么呢?”
“哎,栾青锦,他怎么还在?”齐韬突兀地说,青芜三人叉腰面对栾青锦,脸色纷纷沉下来,竟不停留,哼了一声直奔后台。
周汲月隐约觉得青芜众人的神色十分诡秘,她没有放在心上,拉着栾青锦细看,舒了口气:“昨天我看到你在小树林,两眼发直,真让人担忧,你现在还好吧?”
栾青锦淡漠的眼神在她身上一停,琥珀色眼珠隐约泛
出红血丝,眼睫一抬,算是应了,他挽着袖子,小臂上若隐若现有血痕,但已然被包扎清爽。
他似是不愿谈这个话题,别过脸:“学姐,去抽签吧。”
用天打五雷轰来形容许清荻看到自己的签是什么感受,简直一点不为过,他抽到了那个轮空的签,意味着要对阵黎砚池。
齐韬走过来,笑嘻嘻地拍他肩膀:“原来是你这个幸运儿抽中了和我们黎帅对阵,趁早认输吧!不过黎帅是个温柔的人,不会让你输得太难看。”
国家队选拔赛共分两轮四个场次,并非某场对决一锤定音,赢一场得三分,输一场扣三分,倘若选手运气太背,甚至会出现负分情况。
因此,即使许清荻输了这场比赛,也依然不影响晋级。但当面被对手方如此直白地指出,许清荻仍是颇为不虞:“不说闲话,我和黎非酋那个满腹黑水的黑心人赛场上见!”
齐韬也笑,只是那笑容里满是不屑,在他看来,许清荻虽然值得钦佩,但实力还是比黎砚池差太多,可谓是碾压性的。只是他想起黎砚池还在生病,心头忽然一紧,裹挟着伙伴飞也似的离去了,像一阵小旋风。
随后早上没有赛事的各家选手都回了下榻酒店,一路上许清荻一言不发,心思沉重。他不畏强敌,但也没托大到认为自己的实力比黎砚池更强,自己的赢面确实很小,但赛场风云变幻莫测,若定心观察、凝神静气,或许便能把握一线获胜契机。
“尽力而为,至于具体的胜负,就交给天数。”周汲月轻抚他的肩头,意示鼓励,眼波微茫,宛如一片虔诚河水,将他淹没。
许清荻陡然感觉肩上被她指尖所触的地方宛如火灼,炽热如沸,那股热意倏然传递到心里,竟也激荡
成热血翻涌。他握紧了手:“我不会输的。”
这语声轻飘飘如风中旋叶,极轻却极坚定,仿佛他在此刻艰难地下定了某种决心。
午后,再一个惊天霹雳打响,自近日来燃灯换选手、流鲸车祸之后,又一个重磅炸弹被投下。青芜社长黎砚池向组委会正式提出,申请告假缺席一轮,声称身体有恙,对于参赛力有不逮。
彼时距离国家队选拔赛第一场开赛还有一小时,很多赶到现场的青芜粉丝闻讯爆炸,立时混乱起来,幸好齐韬等人站出来,暂时安抚住了悲愤担忧的粉丝,才避免了这些人冲向场馆发生暴动。
“社长为什么忽然做出这个决定?”齐韬沉着脸,在幕后背着手来回乱走。他知道队长即使空缺一场,也全然不影响后续比赛成绩,仍可顺利晋级,但这第一场比赛,对于青芜全社、对于粉丝来说,拿下一个开门红稳定士气、振奋人心太过重要了。
“今天早上回去,黎帅就不在房间里,电话也打不通。”邹嘉轩叹气,忧心忡忡,“黎帅是去医院看病了吗?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只能希望黎帅安好无恙,接下来好好休息了。”
“倒是白白便宜了许清荻,他轮空一场,不得分但也不扣分。”齐韬摇头,不知是气愤还是叹气,“倘若他和社长比,就要成为全场第一个获得负分的选手了。”
同样的话语也在流鲸的会谈中屡次出现,只是他们因为不知内情、毫无顾忌,说话也更刻薄锋利些。殷霁第一个跳出来幸灾乐祸:“生病请假?还有这种操作,竟然批准了,真是普里汀杯组委会的亲儿子!干脆三场全请假得了!”
周汲月不理会他胡搅蛮缠,黎砚池这个请假确实疑点颇多,猝不及防。此
前几年并非没有请假的先例,但黎砚池身为青芜社长,一手缔造社团,将其发扬光大,责任心与意志力必然甚为可敬可佩。因此按她推断,黎砚池即使有天大的不适,也一定会强撑上场,
除非,黎砚池是刻意的。
她侧眸凝望许清荻,少年乍闻惊变,并无多少喜色,反而轻轻叹息,看来是初步具备了大战之前处变不惊的从容风度,正轻扬眉:“非酋这么做,说不清带来的后果是好是坏。”
姜偌在医院里同众人视频连线,他心思缜密,又因为身在局外,看得分外通透:“暂时来看确实是有利的,但青芜其他选手必然悲愤之下,竭尽全力拼完接下来的比赛。他们社团过于依赖黎砚池,也许黎砚池这种壮士断腕的做法确有深意。”
此前,他在流鲸训练时,对许清荻颇为敌视轻蔑,然而却猝不及防地被车祸剥夺了参赛资格,反而是许清荻伤势较轻得以出战。他一开始万般不服,心中极度挣扎惘然,如江海一叶舟沉浮不定,一会儿嫉恨苍天不公,让他最后一年折翼在此,一会儿又庆幸流鲸毕竟没有全军覆没。
姜偌这么几番思想交战下来,终于还是对流鲸的集体荣誉感占了上风,尤其在看到许清荻开幕式上振奋人心的表现后,终于放下芥蒂,毫无保留地为许清荻提供帮助。
许清荻点头称是,婉拒了姜偌提出要呈现记忆方法的好意。他的清晰记忆已经在平日的模拟题中练到熟极而流的地步,但平日完成的单项目题,到底难度低于正式比赛,因此未来几日将遇到的复合题到底是什么难度,是否过于苦手,谁也无从知晓。
他紧接着安安静静地过完了最后的听记项目难点,这是他最薄弱的环节,难以依靠
清晰记忆作答取胜,他也没有什么取巧的方法,只能硬着头皮迎上。
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场馆里的比赛彻底结束,殷霁兴冲冲地奔过来报告,整张脸却转瞬垮下来:“青芜三战全胜,简直无敌了,那个齐韬恰好对上栾青锦,像疯了一样拼速度,按下抢答器的时间只有对手的三分之一,栾青锦正确率与他相同,但时间慢了,所以输了。”
许清荻倒吸冷气,他和栾青锦、齐韬分别比过,栾青锦身为失转换障碍患者,不仅天赋极强,在他看来实力也略胜过齐韬,然而却比出了这样出人意料的成绩。
他心中一动,隐约明白过来黎砚池举动的深意。青芜全社最为尊敬黎砚池,算得上过度依赖,在国家队选拔赛这种十分重要的场合,全社人都笃信黎砚池不会输,已经能够保证社团至少有一人入队,因此在潜意识里就会稍稍放松对自我的要求。
这就如同背水一战的人,忽然面前再度出现了可以远航的船只,好不容易鼓起的战意自然就泄了,只不过此战迫在眉睫,不得不硬着头皮赶上。而黎砚池所做的,就是在不影响自身晋级的情况下,再度凿沉船只,给予青芜其他三人“必须要赢”的心理暗示。
不愧是玩战术的黎帅,果然心上几百道褶子弯弯曲曲,算计惊人。
周汲月也已明白过来,叹服:“黎帅当真了不得,可敬可佩。”她随即肃容,捏着崩戈拉的爪子,塞进许清荻手中,“不过你别怕,一往无前,你将所向披靡。”
她目光灼灼,语声熠熠,如一片星海包围了许清荻。
许清荻抓紧崩戈拉的手,与她击掌:“对,所向披靡!”所向披靡,因你借我不辞剖肝沥胆的一腔孤勇,无惧刻骨铭心的一程相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