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荻家离LIT大学很远,周汲月在车上颠来倒去,昏昏欲睡,等到她两眼昏花地进了房子的时候,已是人声寂寥的深夜。
“我父母都睡了,别惊扰他们。”许清荻抬手指向楼上紧闭的两扇房门,那里黑洞洞的,没有半点声息,“你随意。”
周汲月轻声应了,很快在沙发上瘫成液体,手腕上的酒红缎带也配合地垂下,耷拉成和眉毛一样的弧度。她本来在倒时差,现在又错过了休息的时间点,明明很困乏却毫无睡意:“你先休息,不用管我。”
许清荻一回房,她收起笑意,掏出手机翻看韩棠的短信。老大的语气显得颇为凝重:“许清荻的发挥很奇怪,记忆量和复原量完全不是一回事,我感觉很可能不是记忆方法,而是心理问题。你跟他聊天**话,看看究竟是怎么了。”
周汲月凝神回想着先前1V1的经过,毫无头绪,觉得许清荻确实是实力不济才会落败。但
老大眼光毒辣,又指导记忆竞技很多年,或许洞彻了最难察觉的深层因素。
于是许清荻换好睡衣出来的时候,就瞧见周汲月抱着小熊崩戈拉懒洋洋地斜躺着,一脸颓然,仿佛在假扮人形抱枕装死,然而一看见他便隐约流露出一点笑意,眼角的泪痣也勾成月牙尖上的一小点。
尽管这表情幅度太过微小,但许清荻将她放在心上摹刻甚久,就连她眉峰挪了一毫,都能推断出她到底高不高兴。于是他也报以轻笑:“怎么回事?”
“你像是要被蒸熟了。”周汲月莞尔,手掌托起崩戈拉,眸光定格在少年身后的落地窗外。
青山刚刚出锅——L市是山城,此刻月雾朦胧,烟气缭绕,簇拥着远山,果然像是青山腾腾冒气热气,端在蒸笼里。周汲月与这片土地久别重逢,心中波澜翻滚,却尽被这柔软夜色容纳包裹,转为平静安然。
她收敛心思,想起老大的提议,言简意赅:“小
许,聊聊。”
“你为什么参加脑力竞技?”周汲月拣了一个较为合适的开场白。
“我想想啊……我参加脑力竞技的契机很奇特呢”,许清荻秀气的眉毛微抬,陷入回忆,“那时候参加汉字听写大会,短短三个月,要把一千四百页的现代汉语词典背四遍,共计一万三千多个汉字,六万九千多个词组,天天抄抄写写,头都大了。”
周汲月意示嘉许:“汉听赛,了不起!”
许清荻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有些字实在是令人望而生畏,比如爨,璺,轐,简直不是人写的!”他骤然想起有趣的旧事,嗤嗤发笑,“这些生僻字记起来真的好难,还有很多词组,乱糟糟也不好记。我每天被逼着大量读写,一开始头疼得要命,后来慢慢就找到点小窍门,参赛完回来刚好学校里新开了脑力培训小组,我一时兴起,就参加了。”
“汉听赛好像是针对初中生的比赛吧”,周汲月扬眉,
追问,“从那时起,满打满算,你学习记忆法多久了?”
许清荻扒拉指头:“如果非要从那时候算,大概训练了八九年吧,但四年前才正儿八经接触真正的记忆竞技,第一次参加是国赛少年组。”
周汲月大为意外,眸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心想这人果真是天赋有限,都学了这么久居然还成绩一般。她颇为委婉地旁敲侧击:“你就没想过要放弃?”
许清荻愣住了,脸上噙着的笑意如同杯盏坠地,顿时碎得干干净净。周汲月猛然觉得唐突,刚想说两句话弥补一下,就听见他说:“其实是想过的。”
她在质疑自己的能力,许清荻对于这份言外之意心知肚明,十分沮丧,恨不得做个小鼹鼠,瞬间冬眠潜藏起来。强烈不忿、试图辩驳的情绪一瞬压将过来,但许清荻沉吟很久,抿着唇,只是道:“我当初选择脑力竞技,是为了一个人。如果单纯只为我自己的话,或许……”
他叹息,直言不讳:“或许早就撑不住,放弃了。”
冷板凳可不好坐,在流鲸成为众矢之的更是举步维艰。尽管他有堪称脑力竞技界最高的人气,可流鲸“实力至上”的信念早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他也深知,人气只是锦上添花,是许多个零,唯有实力才是那个一。
就这样且行且奋战,苦苦捱到如今。
许清荻笑笑,指着茶几肚里的一罐糖:“当初那个人给了我这个,我天天看,糖罐子就像刀刻一样,每一处都清晰地印在脑海里,一共有四十六颗糖。”
他绞着手指,眼神渐渐放空,似乎不可抑制地陷入某段回忆中去。这只糖罐在他心尖轻轻一磕,便搅起波澜,惊动了学习记忆术以来的四载岁月。
这种刺槐糖很老了,周汲月趴下来盯着包装纸看,得出结论。她似乎以前也吃过这种糖,但八年前就已经停产了。
许清荻果然说:“我也已经八九年没和那人联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