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砚池微微迟疑:“这可能是他大脑有别于常人的一种自适性反馈,而形成这种反馈,则需要长时间、间断性的双波提高环境。关键在于间断性,他几乎每天都要参加脑力训练,怎样才能做到间断性呢——”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微冷,“家母经过种种分析,发现这个变量就是念神。”
许清荻变了脸色,霍然站起,担忧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黎砚池眉峰紧锁,一板一眼地讲述:“他训练时,如果念神在旁边,就会产生紧张的情绪,β波升高,同时由于注意力集中,α波也在增加。但如果念神不在,他与韩社长等一同训练,则只有α波升高,两相比较,就构成了间断性。”
黎砚池语调中忽然带了些喟叹意味:“因此,念神在他心中处于一个无人可比的崇高地位,以他混沌晦暗的感情来判断,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喜欢或心动。家母认定这是一个治疗的切入点,并据此制定
了新的康复方案,但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在烈火中去世了。”
生死别离,遂成终生之恨。
黎砚池微微苦笑,黯下眼瞳:“他是很厉害的人,我很敬重他,正因如此,我才更觉得遗憾。”
他的语调温软而凉薄,宛如暮色中沉沉响起的钟声:“艾斯伯格症患者可以感知并产生情感,可是面对别人的满腔赤诚却无法表露回应。他们就像暗夜里被扼住咽喉的人,向着光亮处狂奔,可是竭尽全力,也无法发出一点声响让光亮里的人听见——”
许清荻打了个寒噤:“所以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黑暗,到达那里。”
黎砚池用力捏鼻尖,直到鼻子红扑扑的像个草莓,这是他紧张时常做的小动作:“不仅如此,念神因为他的强行闭锁而无法得知他真正的感情,自然以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便郁郁寡合,愈发低落。这样一腔真挚泼在顽石上到底是什么滋味,你可比我明白多了。”
许
清荻慌乱地移开目光,垂下眼帘,声音在薄光里轻如蝉翼:“自然是……知道的。”
他曾觉得难过愤懑,他生得太晚,在他第一回见到周汲月并钟情之前,有个少年就已经在周汲月心里住很久了,又因为生死辗转而扎根生长,郁郁苍苍。周汲月若要忘却,便只能剖开心肺、伐木剜根,在鲜血恣肆中等待愈合。
只是树根可以剖除,枝干可以剜去,枝繁叶茂的年少过往又能怎生消泯?仍是无解。
在衡量七情的天平上,又有什么能够沉过求而不得的执念。
“可我现在竟然一点也不难过了”,许清荻抖着嗓音,如同绷紧的弦,“我只觉得痛惜,柳宸因为艾斯伯格症而不能清楚表述内心,以至他们就此遗憾错过——念念当初一次一次被无形拒绝,到底会有多难过……我想一想便觉得痛惜。”
黎砚池颇有讶色地颔首盯着他,挪动几下唇瓣,忽然微微笑了:“你我作为旁观者尚
且如此,何况是当事人。这些年来,我每每听家母提起,时常为柳宸的这段情感到遗憾惋惜,逝者已矣不可追,因此我就更希望活着的念神能够安然无恙,能够放下并有新的人生。”
“柳宸是家母担任脑神经学教授以来,唯一一例诊治失败的病人,尽管很大程度上责任不在她,但家母这些年一直对此耿耿于怀,甚至成了心病。”黎砚池直言不讳地点处目的,眼神雪亮,“清荻,不仅是在帮你,我是在帮念神和柳宸,也是在帮家母。”
许清荻微垂着头,心想黎砚池不愧是制订策略的一把好手,果然黑心,三两句就把他绕了进去。他在黎砚池的诱导下,无意识地表述情感流露,到这时才恍然惊觉,跳起来:“喂,你这非酋!我只让你把柳宸的病历资料带过来,什么时候跟你讲过我要追念念姐了!”
“我本来也不知道”,黎砚池背着手,神情萧索,凉凉道,“毕竟某些人,
比如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许清荻同学,就连收到我的私信询问,都要跟我讲一声‘当然不是念神’呢!”
“你这小心眼,居然还记着那晚的事!”许清荻气得牙痒痒。
黎砚池不理他,笑微微:“但我现在就知道了嘛,你这一番又是深爱又是痛惜的,刚刚还自己提出来要追人,这可不就大白于天下了。”
他拍拍许清荻,无视了许清荻要吃人的眼神,开口却专戳人痛处:“不过我知道了也没啥,我又不会说出去,还能帮你助攻,多好呀,总比你一个人像怀春少女似的傻笑要好吧?”
许清荻头顶冒烟,将心一横,索性压低嗓子承认了:“做助攻,这可是你说的。”他罕见地扭扭捏捏起来,真诚地表扬:“非酋,我第一次觉得你还有成为好人的潜质,而不是一肚子坏水。”
黎砚池笑着把他推出门:“行了,你也别对我感恩戴德了,也别卖萌,还是把好话留着给你的念念姐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