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老大早就定下的出征前饯行宴,此刻众人落座,七嘴八舌地开始点菜,菜单被啪地击飞,在空中抖来抖去,被路昭绫不显山不露水地伸手一把攥住:“都别动,女士优先!念神,我和你先一人点几个菜。”
周汲月新奇地翻着菜单,她新近回国,已经许久没品尝到地道的中国菜,连看了好几页,琳琅满目却不得要领,于是摆手:“小路妹子,我不了解,你来点吧!”
“好哎!”路昭绫两眼放光,显然就等她这句话,熟极而流地报出一串菜名,“龙井虾仁、炒米豆腐、蜜糖咕噜肉……”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恋恋不舍地把菜塞给晏南珂。
晏南珂咋舌:“小绫儿,你不是动物保护者吗,怎么还点了酱香猪肘子?”
“因为好吃呀”,路昭绫弯起眉毛,语调细细的,柔软成一滩水,她向周汲月解说,“我确实是个动物保护者,这些年比赛的奖金,好大一部分都捐给了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也有的捐给了福利院。”
周汲月肃然起敬,竖起大拇指。
“菜怎么还不来!”晏南珂挽起袖子,“我晏某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开动了。”
今天的晏南珂是分外有兴致的晏南珂,也许是因为即将参与办案、拥有全***,他十分亢奋,在座椅上扭来扭去,没有一刻是安安稳稳坐好的。韩棠余光睨着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双手卡住他肩膀:“消停点。”
晏南珂一抖,老大居然笑了!这张白净肃杀、可“止小儿夜啼”的脸一笑起来,可真是……太有杀伤力了。他平日怼天怼地、拳打同僚、脚踢青芜,唯独不敢怼老大,这时只得悻悻坐好,百无聊赖地一动不动。
幸好此时送餐生鱼贯而入,解放了他,晏南珂第一个两眼放光地抡起筷子:“咳咳,我晏某人身先士卒,先帮大家尝尝有没有毒!”
“我呸”,曾语儿不甘示弱,截住他筷子上的涮羊肉,居然虎口
夺食,“晏神你年纪大了,就让我先来吧!”他眼冒绿光,仿佛八百年没吃过肉。
“好像某人之前说过自己要减肥的。”姜偌幽幽开口,他勉力维持着自己在偶像周汲月面前的形象,并没有参与这场混战。
曾语儿筷子一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肉片塞进嘴里吞下,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他:“嗯?谁说我吃肉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吃肉了?”
姜偌回以微笑,对他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不予置评,一边慢悠悠地挑起鸡丝面递到他碗里:“来来来,曾语儿多吃鸡丝面,争取变得更加鸡贼。”
“至于我嘛”,他夹了一只猪肘子,“我补补手速就行——我不是说我的手速太慢,只是说,我的手速配不上我的记忆速度,要是能提高一点,就更好了。”
“欲盖弥彰。”曾语儿毫不客气地嘲笑,不怀好意地往他碗里塞脑花,“补脑子更适合你,你的脑洞太大,全是Bug,快补补!”他怼了一块糕点给晏南珂,“糕,高,晏神要长高高啊!”
“鸡胸脯肉,小绫儿,来来来,这是你的。”他眼神含蓄地在路昭绫胸前一扫,很快收回去,满脸讳莫如深,“这是丰胸圣品。”
路昭绫气得发颤,和晏南珂一左一右按着曾语儿狂扁,曾语儿是个大胖子,打起来手感滑腻,十分舒适,他也不敢躲避,于是很快抱头求饶:“你让我,让我把东西发完!”
曾语儿正襟危坐,整理衣衫,端起一碗蜜糖甜羹递给周汲月:“念神,这是你的,愿你心中的悲苦少一点,甘甜多一点,就像这羹。”
周汲月微微一愣,颇为感激,低眉道:“谢谢,会的。”曾语儿看起来粗糙不羁,实际上心思细腻,以最委婉的方式表达了祝愿,在劝说,希望这位流鲸的新任领队可以开心些。
曾语儿也没有过多纠结,转向许清荻,忽然眯起眼阴险地笑了,他和许清荻向来不对付,这可是
公报私仇的大好机会啊!他取了一只小碗,准备调配一道黑暗料理,振振有词:“缺什么补什么,许清荻缺的太多,只好什么都补一补了。”
“不必了”,许清荻冲他摆手,拈了一只新调羹,隔空在身侧周汲月脸上细细一刮,搁进布丁碗,挖了一勺塞进嘴,“缺什么补什么,我缺念念姐,可以补念念姐吗?”
他对着周汲月张牙舞爪,啊呜啊呜,仿佛随时都会啃过来。
周汲月斜睨他一眼,那眼神高贵冷艳又莫名其妙,她实在对接不上许清荻的脑回路,于是以不变应万变:“补我?我又不是小饼干!”
许清荻笑着摇头,满脸高深莫测地端坐好,不再说话。撩意中人这种事,如同一羽掠水波,点到为止,再纠缠不清可就不妙了。
他到底在搞什么?曾语儿狐疑的眼神在他和周汲月身上转了几转,他东西没送出去,没能坑成许清荻,自然心中不服,旁观了许久,忽然故作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你是觉得自己太弱鸡,想通过这种方式,从念神身上嫁接一部分实力过来?”
“可惜啊,我就不能”,曾语儿十分遗憾,满怀沉痛地叹气,“全国居然找不出一个魔方比我更厉害的人,叫我到哪里嫁接去?”他神色中有一种故作内敛的轻狂张扬,实在是让人手痒痒的想呼上去。
“就你厉害!”路昭绫顺应民意给予打击,迅疾地抬手敲他圆滚滚的大脑壳,“世界第一曾语儿,举世无敌曾语儿,震古烁今曾语儿!”
“小绫儿,打人不打头,你不明白吗?”曾语儿顿时蔫了,倒不是因为被路昭绫打服了,而是坐在斜对面的韩棠正握着杯盏,似有似无地睨着他,玳瑁滚边眼镜下闪过一丝幽幽的冷光。曾语儿最怕老大面无表情的模样,好像正算计着如何吃人,或是从哪里下口。他顿时一抖,服服帖帖,不敢造次。
因为他不再闹事,众人得以安安稳
稳地吃好这一餐赛前践行饭。杯盘一空之后,韩棠抿了一口青梅酒,眼神徐徐扫过整桌,所有人便都纷然静默下来。
他似乎是在斟酌临行之前最后要叮嘱的字句,因此脸上流露出些微犹豫惘然,很快又恢复了沉静,凝声道:“我本来想多啰嗦点什么,可是又觉得没必要了,念念是一位优秀且靠谱的领队,小曾魔方领域第一,小姜、小许、阿绫也都准备充分、****,今年的流鲸,依然是一支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
他道:“既然命运的天幕已经慨然席卷而至,你我不妨满怀执着与孤勇,不避不闪,坦然相迎。”
“流鲸名字的含义是,长空如海,流云如鲸,凝聚起名为‘流鲸’的这片星空,需要无数颗星星比肩矫首相连。”韩棠难得说感情色彩如此浓厚的话,可是又语气沉凝,在绰绰浮动的夜色中犹如一支深远时鸣的小夜曲,“而每一颗星子撞破雪朝月夕,投身大地,都将遇见你视为此生最可企及的荣光。”
流鲸青年社长的那张脸向来肃杀骇人,可是此刻眉峰微顿,唇角一瞥,居然奇迹般地流露出些微柔和笑意,宛如温柔的轻云攀上高山之巅,掩去了高处不胜寒的冷峻。他沉默半晌,微微颔首:“是不是太煽情了。”
曾语儿第一个“噗”地笑出来,在受到众人齐刷刷的扭头注视下,忽然噤声,挠着头憨笑:“我就是觉得……嗯,那个……老大和平日反差太大,还挺可爱的!”
可爱?周汲月打了个激灵,想想平日老大板着一张脸、实力扮演白面煞神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可爱”这个标签黏到老大身上。
韩棠居然也没有再板起脸,而是极快地摆摆手:“好了,既然大战之前调节气氛的功效已经达到,大家现在就都随念念前往酒店报道吧,我和南珂也要进驻办案组了。”
“我怎么觉得,老大像是不好意思,然后落荒而逃
啊?”饭后,众人坐上主办方派来接人的大吧,许清荻紧挨着周汲月,忽然神神叨叨地凑过来耳语。
“咳,咳咳”,周汲月面无表情的冰山脸上崩出一道裂痕,她幽幽地转头凝视着许清荻,毫无预兆地发问不相干的话题,“你知道L市最高的山有多高?”
许清荻拧起眉沉思:“以前记过的,好像最高是2**6米,另外还有两座2600米这个级数的高山。”
周汲月匀给他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淡然地开了嘲讽:“这些山加起来,都填不平你的脑洞。”她翻出一本记忆训练套图抛到许清荻怀里,“别开脑洞了,有空多看题。”
许清荻撇嘴,念念姐严肃的样子很像一只耀武扬威晃爪子的小猫,他正想反驳,眸光忽然落定在周汲月捏着书册的纤白指节上,看得两眼发直。
周汲月的手仿佛是一双猫爪变成的小勾子,在他心上痒痒地一勾。他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水,这才觉得喉间莫名乱窜的涩意被压了下去,可是仍有一团扑朔不定的火从肺腑烧到嗓子,燎得心猿意马。
“念念姐,我要举报你!你太坏了!”许清荻定一定神,故意捧起心口作泫然欲泣状,戏精上身,“你居然嘲讽我,挖苦我,还对我凶!我还是不是你的小饼干小甜心了!”
“哈哈哈哈”,后排传来一阵爆笑,像是随即意识到不妥,很快沉闷下去。周许二人齐看过去,居然是后面那几位负责护送他们、保证队伍安全的保安,原本这保安满脸严肃、全神贯注地戒备,可是架不住许清荻作妖耍宝,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年轻人真有活力。”保安队长笑眯眯。
“谢谢,您也老当益壮、老而弥坚。”许清荻笑着给予善意的回应。
那保安队长不知所措地笑笑,抹抹脸,怎么这话听起来有些奇怪呢?他不再多想,眼看即将到达下榻的酒店,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随队安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