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许清荻着实情绪低落了好一阵,以至于众人纷纷诧异,四处打听到底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让他不再上蹿下跳、过分活跃。黎砚池推断,许清荻的心情起伏,百分之一百和周汲月有关——他表现得太明显了好吗!遇见周汲月从来低着头,避免目光交汇;训练的时候躲得远远的,甚至看到周汲月往这个方向走过来,就随意找了个借口冲出门;还有……
黎砚池的猜测在开幕式前吃早饭的时候得到了进一步验证。
也许是因为紧张,毕竟过了今天早晨,就是正式的比赛阶段了,许清荻来得很早,要了一杯高浓咖啡,仰头直灌了进去,看得刚进门的黎砚池脖子一抖,牙齿发酸:“方糖在你的左手边,你不觉得很苦吗?”
许清荻木着脸,端着一盘烤香肠和土豆泥,霍地倒在凳子上:“我的心更苦,已经苦得失去知觉了。”他还嫌不够似的补了一刀,“你这种天天和男朋友黏糊在一起,像两块泡泡糖合并成一个大泡泡的人,是不会懂我的。”
“……”黎砚池握紧了手,在心里提醒自己,冷静,失恋的人吐槽两句也没什么的,你不可以跟他一般计较。
黎砚池吸气,十分好脾气地坐在他对面,顺手按栾青锦的口味替他搞好了早餐,叹气:“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你再不说,我就去问念神了。”
许清荻听到“念神”两个字,微弱地挑了一下眉,随即又戴上了他最近喜欢的毫无表情的面具,漠然道:“我都说了,我心里苦。人生多苦劫,甚至我唯一的甜也不能拯救我。”
“收起你的土味情话”,黎砚池忍无可忍,决定采用迂回战术,“你是不是很介意念神和希尔苏特的关系?”
许清荻不说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了。
“所以你现在搞成这样,是希望念神来跟
你解释一下,或者通俗来说——”黎砚池顿了一下,再次觉得牙酸,“你就好像那个犟脾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姑娘,希望念神来哄哄你?”
他恨铁不成钢:“都这个时候了,还做着你的春秋大梦呢?”
作为一个暗恋者,和自己暗恋的对象单方面冷战当然是没有关系的,最多也不过是葬送自己这么多年的痴心妄念罢了;但是作为一个脑力竞技选手,国际赛前夕,尤其是在上场人员名单还没完全固定的时候,偏偏和领队关系搞僵,那真是猪油蒙了心——是个带了脑子来维也纳的人都做不出来。
所以,此刻黎砚池严肃地给出了必须要提的建议:“你去找领队谈谈。”
他其实是站在好友的角度,很为许清荻考虑了,于是又迟疑着补了一句:“你如果觉得一个人面对她很紧张、开不了口,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或者……我先替你探探口风。”
但许清荻根本没领他的情,许清荻甚至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关注点清奇地落在某个方面:“我不是做春秋大梦,我是在做春梦——只有春梦里面,我才能把讨厌的桃花枝砍掉,送念念姐一片桃花林。”
“什么桃花林?”栾青锦捧着鲜奶做到黎砚池旁边,给了小男友一个浅淡到几乎无法发觉的甜笑。他冲着进门的地方招招手,“学姐,过来坐!”这一桌只有许清荻旁边有空位,他希望这两人借此机会谈谈,解开误会,好好比赛——老实说,他还挺看好许清荻代替齐韬登场表现的。
许清荻却像屁股下面被点了一串炮仗似的,噗地弹起来,仿佛脑袋要撞到天花板。他哧溜一下喝完了汤,抓起两根小香肠塞进嘴里,猫着腰,刺溜一下准备从墙根绕出去,嘴里还很含糊的嘟哝着“我走了。”
“领队,许清荻有话要跟你说!”然
而黎砚池已经替他喊了一嗓子。
许清荻哀怨地回看黎砚池,艰难地咽完了嘴里的食物。他注意到周汲月还在取餐,没走过来,赶紧压低嗓子低声说:“你别管我,我根本不在意自己能不能上场,我当初学脑力竞技就是为了念……念念姐,她既然不要我了,我也不关心脑力竞技的其他事了——你就让我安静地做会儿梦不行吗?”
黎砚池在自己濒临爆发,准备把盘子里的通心粉浇到他头上之前,麻利地离开了餐厅。
“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栾青锦精辟地概括。
出于对队友兼好友心理健康的关怀,开幕式结束后,黎砚池还是去找了另一位当事人周汲月。其实,此前周汲月的表现已经很令人奇怪了,她少有地没有进行管教许清荻,而是采取了冷处理、甚至近乎冷暴力的方式——按理说,领队应当对比赛期间的任何事务全权负责,队员的心理健康、乃至竞技状态自然是她应该关心的范畴。
周汲月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不愿同许清荻谈这个问题,事实上她有好几次试图开口,同他正面谈谈,但许清荻的躲躲闪闪、畏畏缩缩、乃至眼神里不经意流露出的不情愿、逃避、悲伤、无力,瞬间卸去了她所有运筹帷幄、掌握全局的能力。
她不得不承认,许清荻的问题是无解的,甚至已经让她本人陷入了纠结困扰。
因此,当黎砚池提出“开诚布公地谈谈”这个请求时,周汲月明确表示自己爱莫能助。黎砚池惊骇欲绝,按照周汲月一贯果敢向前、雷厉风行的气场,这可不像是她说出来的话。
“念神,你是不是动摇了?”他想到某种可能,委婉地点明。
“没有”,周汲月断然否认,“我不会那种被追几回就头脑发热答应别人的人。”
黎砚池无语,涉及到恋爱问题的人
都没有智商吗?许清荻已经是重度智障了,现在就连念神都智商下跌了,这破队伍还能不能好?他唇角抽搐:“可是我还没有说是因为什么动摇,事实上,我本来想问你是不是动摇了让齐韬上场的念头。”
周汲月心知对方在言语里下了套,但她也没过多纠结这个细枝末节:“齐韬能不能上场,得靠他自己。”她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起身送客:“三人团队赛的抽签结果十五分钟后就要出来了,我需要时刻保持关注度。”
黎砚池知道此番谈话的目的已经达到,念神是个明智而富有洞见的人,既然已经被他点破,对方一定能自己想明白许清荻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这十多个比赛日过后,许清荻长达八年的苦恋就要有个结果了,至于是冷酷无情的句号,还是意犹未尽的休止符,那就要看念神这些日子能琢磨出什么来。
不过黎砚池对此抱有极其乐观的态度,旁观者清,在不涉及栾青锦有关的问题上,他的感觉从未出错过。
“曾语儿,于芷芊,许清荻。”周汲月念出了三人团队赛被抽中的名单。
今年维也纳普里汀杯的赛程安排得很紧凑,三人团队赛和个人赛同期举行,魔方赛和空间赛同期举行,其他项目在个人赛的末期举行,按照积分制选出各项目的前十名进入淘汰赛,角逐各项目的金银铜牌。因此,栾青锦和于芷芊将在比完团队赛后的第二天,立即投入个人赛的比拼,如同陀螺连轴转,没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对方,斯洛文尼亚队,也是一个魔方,一个空间,一个记忆——会是什么项目啊?”于芷芊面色凝重,蹙眉沉思,她十分希望自己能够为队伍赢得这关键的六分。
“等一会就出项目安排了,其他人现在先准备个人赛吧,你们三个留一下。”周
汲月收拢着桌上散落的文件,冷眼瞧着许清荻唉声叹气地拣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下,贴着墙,仿佛在cosplay一株紧贴着河岸的芦苇,不禁心头有气,移开了眼。
她不理会许清荻,转而准备安慰首次面对大赛分外紧张的于芷芊,毕竟是个小姑娘,也没怎么做好参与团队赛的心理准备,就这样被迫登场,甚至三人团队赛中都没有一个是来自青芜的队友——于芷芊越想越沮丧,趴在那里都快要哭了。
“黎帅真是把自己的社员保护得太好了。”周汲月在心里摇头,青芜的这两个人,于芷芊和齐韬,对他们的社长过度依赖,一旦离了他们社长,简直就像是两个毫无自主判断能力的稚龄孩童。
“你会让黎帅、齐韬、以及整支队伍为你感到骄傲的,对吗——”曾语儿冲过去,眯眼笑,“黎帅那么温和的人,他会让你尽力而为,即使你做错了什么,他也不会怪你。”
于芷芊反而更紧张更着急了:“我就是怕他这样说,黎帅对我太好了,我害怕让他失望难过。”少女又是惊慌又是茫然地撇嘴,“黎帅已经带着中国队折戟三回,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再那样伤心一次。”
“那你觉得我们能走到什么地步呢?”曾语儿摸摸脑袋,“我们的目标是保五争三,按照我们的实力,这也是个很符合实际的目标。可是黎帅——至少过去的黎帅,是个冠军主义者,因此我们这届最终的成绩,即使我们已经拼尽全力,也还是会让他伤心失望的。”
曾语儿煞有介事:“就算我们输了三人团队赛,只要我们之后努力一点,按照往年的积分来看,一百零六分到一百一十六分可以排进前六名,我们还是有希望保五争三的……”
“保五争三?”周汲月冷冷道,“你再说一遍,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