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玉公主跑了进来,对朵兰说:“怎么办,敌人的炮火已经完全覆盖了第二道防线,离大营还不到一箭之地了。姐姐,让我去吧。”
没等朵兰说话,李达已经断然拒绝,不知道他的理由是什么。
按理说绿玉公主是有功法的,干掉对方老大不是什么难事。这方面大帐里的人都知道,不知道李达是否明白。
朵兰判断,李达从京师走到这里,一路走来,见惯了陈鲁和纳兰的打法,已经窥破了其中的奥妙,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用功法,这也是他潜意识里的东西了。
朵兰只好说:“再看看。”大家也不明白她再看看是什么意思。
接连几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一道道光束晃得议事大厅明亮亮一片。
大家的表情一览无余,恐惧,绝望,无奈,不一而足。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前面的寨栅被炸飞到空中,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
一阵阵恐惧的喧哗声传了进来。
离中军大帐只有一箭之地了。这样推进速度,用不了两刻钟,炮火就能覆盖到这里。
多剌跑了进来:“各位大人,龙刚大帅下达了突围的命令,辎重队已经在准备,请各位做好准备。”说着转身离去。
哈三下令:“赶紧收拾东西,把文件和仪仗交给大举将军,我带兵掩护。会着辎重队,向来的方向撤退。”
李达长叹一声,一句话也没说。此时无声更胜有声。大家心里都明白,真是二十四拜都拜完了,最后这一哆嗦出了问题。
他现在不像原来了,原来谁也劝不动他,他就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等着为皇上尽忠。
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都发现了,李达心性大变。喜子偷偷告诉朵兰,每天睡觉前,老爷都念一会儿经文再睡觉。
看起来他似乎没有了以前争强斗狠的心性,拉出皈依佛祖的架势。
又是一声巨响,一股火光冲天而起,火光不像刚才那么耀眼。隆隆炮声听上去很沉闷,好像是从远处传来。
突然一阵号角声响起,是自己的号角声,一阵喊杀声响起。
绿玉公主急忙跑了出去。
哈三兴奋地说:“大人,不用突围了,一定是我们炸了敌人的大炮,这是我们在反冲锋。”王大举也在连连点头、拍手。
大家面面相觑,有几分不相信。李达满脸疑惑,他虽然没提刀上马杀敌,一路走来,行兵布阵也懂了许多。
敌人不下千人,保护大炮就像保护中军一样,我们没有大炮,如何能炸掉?
但是,这两个都是顶尖的军事人才,不会无中生有,听声音判断,的确像是这么回事。
大家听了一会儿,喊杀声渐渐远去,很快一阵鸣锣声。李达的心放下了,大家一阵欢呼。
绿玉又跑了进来,兴奋地说:“贼人全线溃退,我们追出去一段,已经鸣金收兵,大营安全了。”
过了一刻钟,一身灰土的龙刚走进来,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军礼:“大人,敌人溃退了,卑职无能,让大人悬着心。”
这不是请罪,这是另类的报功,就像是母鸡下过蛋的咯咯叫声,是向人们宣示,自己胜利了。
李达一把攥住他的手,把他敬礼的手放下来,说:“你们是功臣,是天朝的大功臣。”
龙刚说:“谢大人,功臣不是卑职,他们在外面,等着两位天使检阅呢。”
李达大喜,说:“走,看看我们这些英雄们。”
他们走过去,看排在首位的竟然是老哨长,其他三十几人排了两排,一个个和血葫芦似的,浑身湿透,有的还淌着水。
水流到脚下,水和血混合在一起。他们看天使出来,一起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达激动得脸色通红,也和他们一起喊道。
也速和姚宝出列。也速喊道:“报告大人,姚宝总旗长率队出击,炸掉贼人大炮四门,斩杀敌人无数,我军阵亡九人,伤六人,重伤一人。”
李达大喝一声:“来人。每人赏一个马蹄金,士兵脱白身,入官籍,姚宝升为百户,也速升为千户。马上记档。”
将士们立即跪下磕头,再看时老哨长已经离开了队伍,在龙刚身边站着。
李达让他们起来,也看见了老哨长的小动作,装作没看见。
李先是一个直肠子,看在眼里当然要说话:“老哨长,你为什么不领奖,你不也去了吗?”
“卑弁惭愧,卑弁不会厮杀,并未曾上阵,受之有愧。”
老哨长答道,说的不卑不亢,而且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文采了。
龙刚跨前一步,刚要说话,也速抢到:“大人,卑将有话说,这是我们大帅和老哨长一起商量的计策。老哨长虽然没亲临战阵,但是指挥调度都是他的事,他要是不受赏,我们都愧领,也不敢领赏。”
李先扯了李达一下,李达立时醒悟,高声说道:“如此更得重赏,老哨长脱白身,回京后报于圣上,封为副百户。赏金子二十两。”这可以了,增加了一倍。
李达虽然不愿意,但是这时候正是用人之际,不能冷了将士们的心。
朵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真是亦喜亦忧,喜的是自己的儿子观音奴李先大人,其实也不是那么迂腐,也能因事而异;忧的是李达对老哨长嫉恨太深,恐怕难以拆解。
当然,这不是个人恩怨。李达对皇上忠心耿耿,老哨长作为奸党,李达心里就像是吃了一个苍蝇,怎么做都觉得反胃,感觉自己对皇上不忠。
这种思想一直啃噬着他,这时候再封赏,感觉明明是在和皇上对着干。
可是人家的功劳摆在那里,你总不能装作看不见吧。何况还有回去的万里路,关山重重,需要这样的将士们出死力。
赏了这些将士,几人赶紧回到议事大厅,已经是五更天了。亮天前敌人不会来攻击。
但是龙刚不敢大意,在各处都设置了警戒。
龙刚说:“大人,敌人就在附近,他们一定会阻住我们去路。这次战斗下来,他们损耗了两百多人,我们也损失了四十多。也速提出来绕道过去,卑职还没表态,等大人们拿主意。”
李达想了一下,看着李先。
李先不会加思索地说:“不用,有大炮时我们都不怕,炸掉了大炮反而怕了。我们是天朝人,见敌即溃,让西域人怎么看我们?”
一千三百三十、料事如神
李达沉思一会儿,说:“喜子,把老哨长请来。”
大家吃了一惊,这语气也没谁了。
上司对下属没有这么说话的,遇见和气的上司也只是用缓和的口气说话,大多数都颐指气使,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出长官的威严。
一个请字惊呆了所有人,大家都在猜测李达的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很快,老哨长进来了,他不卑不亢地给各位见礼。
他的变化早都引起了李达的注意,这也加重了李达对他的不满。李达心里明白,得罪人就得罪到底吧。
当然这都是以前的想法。
但是这次他真的发现,老哨长是一个全才的人,而且他的威信让李达始料不及。
李达让他坐下,把刚才商议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最后说:“我们都难以决定,我们这些人实在不敢硬碰了。老哨长,你见多识广,看这事怎么处理?请你说一下。”
这才是礼贤下士,放下了老大的架子,向一个老伙夫请教。
老哨长没有一点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态,这是对敌人的一种蔑视。
他说:“卑弁和大家想的正好相反。这是秃鲁的兵,一直如影如形地跟着我们,是时候灭掉他们了。尤其是秃鲁,决不能让他跟到哈烈城。”
话一出口,语惊四座。这也太自信了吧?还是不经战阵,不知道战场的厉害。两位天使对视一眼,把眼光又投向了老哨长。
老哨长接着说:“大人,各位将军,卑弁的意思是我们不必把他们太当一回事。夜来我们都看明白了,这里有官军,他们一定是被那个秃鲁收买的,就像是雇佣兵一样。有便宜就打,打不赢就跑。”
喜子递过茶来,老哨长吃了一口,在手里攥着把玩着。
大家看他那油乎乎的已经有些皲裂的手背,似乎在显示着他这坎坷的生平,诉说着他不幸的遭遇。
“天亮以后,官军肯定得归建,剩下的不多了。我们趁着天还未亮,找到他们扎营的地方,在附近埋伏起来。
我们大队上了官道时,他们一定会拦截。埋伏的将士们不管其他,直接冲向中军,打乱他们部属。主要差事就是秃鲁,死活不计。”
大家都点头称是,李先说:“他们是贼人,敢那么大摇大摆地在那扎营吗?”
李达接过来说:“现在看来,他们还是老套路,官匪勾结,他们有恃无恐。老哨长你接着说。”
老哨长看了一眼耶律强,笑着说:“这时候正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大家眼睛一亮,都喊好计。李达下令:“就按老哨长说的办,龙刚你现在就去安排。贼人一定在我们左近放了暗哨,派出的队伍要秘密。”
使团大营看上去一片胜利的喜悦,太阳升起来了才吃饭,不紧不慢地拆帐拔营。
走了近十里地,到了起起伏伏的山丘地带,树叶已经落光了,田野里看不见毡帐,也看不见农人的房舍。
前哨来报,前面有人驻扎过的痕迹。
龙刚一声冷笑,下令:成战斗序列翻过这个山梁。
还没等到山梁上,一阵阵号角声,前后出现了敌人。
龙刚看了一下,心里有数,这里不到两百人,可能还有埋伏的,大不了还有这么多。
他心里暗暗喝彩,老哨长果真料事如神。看起来官军都归建了。
朵兰也看到了,对老哨长真是刮目相看。她都是听陈鲁说的,对老哨长并不了解,看起来真不是一般人啊。
从两侧来看,贼人的人数不多,不能形成全面包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某一处还有伏兵。
龙刚下令,不管后面的,大家向前攻击,后面边走边设置警戒。敌人在后面也不紧跟,放开有一里地左右。
龙刚在观察他们的中军,已经无法辨别了。他担心埋伏的也速找不到秃鲁,一切都是枉然。
龙刚已经得到也速密报,他们的宿营地就在山梁上。
前面的贼人边打边退,龙刚明白了,两侧也不一定有埋伏,就是在这山梁上,一定有埋伏。
龙刚排开队列,不紧不慢地保着辎重边打边走。
到了山梁上,前后一阵呐喊,从沟里面冲出一百多人向使团的右翼发起了疯狂攻击。前面的贼人也回过身来,从两侧夹击使团。
后队的也一反常态,向胡春猛攻过去。其实这才是他们的目标,那两车金子。
龙刚下令,列成环形车阵。一些将士立刻出击,掩护列阵。
将士们训练有素,只在三分刻(五分钟)时间排成队列,大家都集中在车阵里,和敌人对射。
但是,使团处于合围之中,已经险象环生了。
龙刚大喊一声:“对方听着,我是龙刚,喊你们老大秃鲁,本帅有话说。”
哈哈……
“龙刚,真是知音,心有灵犀啊,你能知道是我,了不起。喊我什么事?说吧,想投降吗?”
果然是秃鲁,他在前队的中间出现了,四周围着将士。
龙刚大喜,这样就知道应该进攻谁了,也速有了目标。
龙刚给也速和火儿争取时间,喊道:“秃鲁,我们都是干脆人,你就说吧,你想达到什么目的?”
“这才是一个统兵人应该说的话。你得为你的兵着想。我不难为你们。”
秃鲁的人已经在侍卫中显露出来。
“你有这么好?还是实实在在地说个条件吧。”龙刚在扯皮。
“把使团的两位天使留下,印信和节杖留下,你们爱去哪里我都不管。”这是秃鲁最明码标价的一次。
龙刚心里冷笑,特么的,人和节杖、印信都让你们拿去了,我们去哪里还有什么用?
龙刚说:“秃鲁,你是蒙古人,也是天朝人,你应该知道天朝人的习惯,自己的伙计不能丢下,何况是我的长官。本帅和你商量一下,这么办,印信、节杖和全部金银都给你们留下,人不能留,可以吗?”
“少了人我还有意思吗?我……”话说打这里突然停下了。龙刚赶紧拿出窥远镜看了一下,几个贼人正在指手画脚地和秃鲁说着什么。
龙刚恍然大悟,这家伙和队伍里的贼人心思不一样。
这些人不管什么天朝不天朝的,他们看上的是使团的金子。这些金子到手,不啻于挖到一个小金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