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广玉兰香卷着龙涎香在空气中飘散。
灯芯噼啪炸响，将祝姚短暂出窍的神思唤回。
她面色淡然，两步上前，冲着云霄方向行了一礼。
云霄视线在她面上扫过，余光挂了衿玉那边，不见他脸上有异，便收回了视线。
“姚姚请坐，子香的事情，我方才已经听说了，”他朗笑着端着一杯酒起身，身下暗红金边云锦长袍随之摆动，翻涌似火。
“那剑雨丫头，先前就给你添了麻烦，昨天夜里更有僭越之嫌，我这就命人将之就地处死，还望姚姚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与子香置气。”
“殿下！”
秦子香恰巧进门，听到这么一句话，瞬间倒抽了口凉气，噗通跪倒在地。
“殿下，剑雨乃是我随身伺候的奴婢，相伴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殿下留她一条性命！”
说完，重重一叩头。
云霄冷着脸道，“若是在宫里，她犯的便是株连九族之罪，胆敢求饶者，同罪论处。你不好好看管手下，亦有过错，且处理了那恶奴，再与你计较！”
秦子香跪伏在地，肩头微微颤动着。
“姚姚，说到底，此事还是因我而起，我自罚一杯，跟你告个罪。”
言罢，手中酒盏一饮而尽，眼神真挚。
祝姚知道这几人唱着双簧给她一人看，云霄既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也该顺着往下走。
便道；“殿下言重，不过是个婢子不听管教，给些教训便是。”
回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秦子香，“想必秦小姐对此事先前并不知情，殿下也无需自责。”
“姚姚落落大方，倒叫我又欠下你一个人情，”云霄说着，一手顺势绕上她垂落肩头的一缕青丝，桃花眼中柔光旖旎，透着一分道不明的暧昧，“叫我如何谢你才好？”
祝姚正欲答话，眼角余光瞥见矮桌上坐着的一抹白影。
有些事，需要验证一下。
明眸底一缕幽光掠过，她抬手，将一缕发丝抽回，言笑晏晏。
“殿下若要谢，何不今日就设宴招待于我？上回的竹刻酒，我可还惦记着。”
云霄眼中微微一亮，当即广袖一招。
“来人，摆宴上酒！”
祝姚转身坐在衿玉对面的矮桌前，冲云霄道了声谢后，视线定在他面上。
貌若冷浸溶月，远山眉舒展，面色淡淡，仿佛局外人一般，对周遭一切浑不在意。
“没想到今日来，殿下寝宫竟还有外人，可是有何要事？”
衿玉神色淡淡，自顾自拿了镊子挑亮灯芯，闲适煮茶。
月色长袍在桌上铺作扇形，层层堆叠，像是翻滚的云浪。
完全没有要回话的意思。
云霄视线在他面上一扫，连忙接过话道，“宁裕宫最近有些晦气，我专程找来衿玉来祈福肃清一番。”
祝姚不冷不热道，“原来如此，只不过眼下我一来，衿公子先前所肃清祈福，怕是白做了。”
衿玉仍旧像是没听见，一手握住紫砂壶柄，看着一道水弧注入茶盏。
如同天上飘荡的云，所有万物于他而言，皆风也。
云霄不解，“这是为何？”
祝姚冷笑，“我与衿公子八字不合，按国师的话来说，便是相生相克，有我无他，有他无我……”
衿玉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颤，杯中两滴茶水溅出，落在大拇指，烫出两点红。
他不着痕迹的用阔袖抹去，面上仍旧没有丝毫波动。
祝姚看的暗暗咬牙。
几日不见，这小子定力竟是越发的好了。
连面上表情都收放自如。
跟无梦那个老狐狸越来越像了。
云霄干笑一声，放低了声音，凑近祝姚道，“姚姚可是与衿玉置气？先前……你二人可并非如此啊？”
竹刻酒上了，祝姚顺手倒满一杯，端起在手中摇晃，眼中带着几分戏谑讥诮。
“先前是如何？殿下清楚？”
云霄错愕了一下，摇摇头。
祝姚不再说话，一股脑将琉璃酒壶中竹刻酒饮尽，脸上浮起两抹霞晕，口中不清不楚的说了句“多谢款待”，摇摇晃晃起身往外走。
云霄忙道，“子凡，替我送姚姚回去。”
“是。”
祝姚走了，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烛火轻轻摇曳，晃得衿玉面上明暗不定，眉眼愈发显得深邃。
原本跪在地上的秦子香起身，素手端了酒壶，伺候在云霄身边。
衿玉抿了口茶水，将茶盏顿下。
云霄撩起眼皮看他，眼中嗪了一分笑意，“要走？”
“师尊还在宫里等我，今日还有课程未结。”
“我看授课是假，追姚姚是真。”
衿玉低眼垂眉，淡拂衣袖，“相生相克之人，衿玉追之为何？”
云霄眯起双眼，似乎是在考较他说这话真假。
才不过一月，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思，他竟然看不透了。
他一手撑着额头，静看衿玉几秒。
“我听说，要不了多久，你便要接任国师一位了。”
“嗯，迟早都是要接的。”
云霄给秦子香递了个眼神，秦子香莲步微移，在衿玉桌边站定，俯身倾前给他倒酒。
一身淡粉薄纱荷叶裙，衬的肌肤莹白似雪，在烛光下泛着淡淡光泽。
身上香气若有若无，像是药香与香囊混合而成，乍一闻淡淡的，然而越闻味道越是浓郁。
看她要倒酒，衿玉伸手按住酒盏，“我不饮酒。”
秦子香身子一僵，酒壶没拿稳，一股脑倒在衿玉手上，衣袖也连着湿了一片。
“衿公子，我……”
衿玉起身，看向云霄。
“殿下，衿玉需回去换身衣裳，改日还有肃清这等事，可叫师弟们前来帮忙。衿玉忙于课业，任务繁重，恐误了殿下大事，失陪了。”
阔袖一拂，广玉兰香夹杂酒气，清淡却也张狂。
桌上煮茶灯烛一晃，险些熄灭。
堪堪稳住，人已经走了。
云霄手中握着酒盏，“啪”的顿在桌上。
一双桃花眼火光暴涨，指骨捏的咯嘣作响。
“殿下……都是子香过错，殿下息怒。”
秦子香连忙上前给他顺气，云霄闭眼深吸了口气，呵的冷笑一声。
“几日不见，这衿玉气性倒是涨了不少。”
“殿下，现在不宜与点星宫为敌。”
“我知，照师傅所言，先搞定祝姚，你最近安分点。”
秦子香犹豫了一下，“殿下，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