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祝姚的刹那,赵光耀那双凹陷在眼窝里的双眸光芒倏地一亮,没顾上她说的话,倒是仔细打量起了她。
前段时日入宫门时,偶然遇到了祝姚。只是远远望了一眼,便觉惊艳,如今近处看了,更觉神女临水,如露清倒影,美的有些不真实。
祝姚被他的眼神盯得浑身难受,眉心一拧,脸色沉下。
花厅内像是瞬间被灌满了冷风,温度骤降。
“哗啦”一声,旁边云雀惊呼一声,祝姚手中端着茶碗,看着被她泼了一脸茶水的赵光耀,一张脸霎时间僵住,眉梢还挂着一片绿茶。
祝欢开口训斥道,“姚儿,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说是训斥,但语调轻描淡写,哪儿有半分不满?
“祝、姚!”
赵光耀气的嘴角不住的抽搐,蓦的抬眸,那双没有光泽的眸子,竟然迸溅出一道精芒。
“祝姚在,赵公子有何贵干?”祝姚下巴微抬,将手中青花茶碗放在一旁,“上等的雀舌,真是可惜了。”
赵弘面色惊变,连忙慌慌张张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给赵光耀擦脸,气的脑海中空白一片,一时之间竟没找出合适的词儿来骂祝姚。
赵光耀额角青筋跳起,一张脸颜色铁青。
猛地将赵弘一把推开,撞倒一张桌椅,怒瞪祝姚,目眦欲裂。
“尔等竟敢如此欺我宁伯候府!”
“欺?”祝姚细眉一扬,步步朝前,语气冷如碎冰,“欺我好友、辱我家姐,宁伯候府何来脸面说我等欺你?”
“你别忘了!我宁伯候府可是朝中新贵,你定国王府气数将尽!立刻、立刻给我跪下道歉认错!看在你那张脸上我会破例原谅你!”
祝姚冷笑一声,“宁伯候府是朝中新贵?我定国王府气数将尽?”
她倨傲的抬起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宁伯候府两位公子,一字一句道,“定国王府祝家,六朝为臣,先祖乃威震天下镇国大将军,后亦出几代名将,皆为朝廷栋梁!爷爷年少出征,沙场所向披靡,先皇亲封王,赐予笞龙鞭!上打昏君,下打谗臣,并亲授祝家提府匾。家父更是助今上平定内乱,一举再封定国王!我祝家世世代代忠于东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君赴汤蹈火,平疆乱、定乾坤!”
赵弘跟赵光耀面色逐渐苍白,竟被这字字句句压的有些抬不起头来。
祝姚冷笑一声,“定国王府的荣耀,是祖上重臣以命相搏而来,尔等裙带之臣岂能匹之?!”
赵光耀气的一张脸几乎变形,手指颤抖着抬起,指着祝姚那张气焰嚣张的脸。
“那又如何?你别忘了,你们定国王府如今就是一副躯壳,连几个丫鬟仆人都养不起,若是没了这爵位,你们跟大街上乞讨要饭的叫花子有什么区别?还都得仰仗我宁伯候府!”
祝姚看着那张狰狞的脸,眯了眯眼,“姐姐,这人你想嫁吗?”
祝欢答道,“从未想过。”
“你……”
祝姚直视赵光耀双眼,将他指着祝欢的手指压下,眼含讥诮嘲讽。
“谁告诉你我祝家穷到那步田地的?若真是如此,方才那杯上等的雀舌,我可舍不得拿出来给你洗脸。”
“你……”
祝姚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皇上御赐金牌,见其如见今上,两位,还不跪下!”
赵光耀身子梆硬,愣是站了几个呼吸没动,赵弘见状慌了,摁着他的脑袋就跪了下去。
“光耀,忍着……”
赵光耀双手紧攥成拳,乌青的眼底竟浮上一抹赤红,嘴角紧绷着,紧咬牙关,咬肌轻颤。
“立即滚出定国王府,再来闹事,金銮殿上见!”
赵光耀二人从地上爬起,眼中怨艾滔天,目光深刻的在祝姚面上流连。
“给我等着……”
言罢,被赵弘连拖带拽的出了定国王府。
祝姚哼了一声,“无赖之徒。”
旁边人影靠近,祝欢走到她身旁,同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眉心微蹙。
“御赐金牌,你竟拿来恫吓赵家两位公子,实在是大材小用……”
祝姚抬手给云雀打了个手势,云雀便递来一碗茶水给她。
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润润唇舌,抬眸看向自家姐姐,“管它是否大材小用,只要能让他们赶紧滚出去,好用就行。”
她将茶碗顿在桌上,语气一肃。
“话说回来,姐姐方才说不愿嫁赵光耀,为何先前不这么说?”
祝欢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还能因为什么,都是父亲的意思,我何曾愿过?”
“此番放弃,当真是因如此,并非有其他原因?”
“祝姚,你什么意思?”
“先前寺庙礼佛,姐姐拉着我打幌子,实则是去见云策哥了吧?”
祝欢瞳孔微张,眼底一闪而逝的慌乱。
祝姚见状叹了一声,起身道,“我并非要插手姐姐的事,只是……多加小心。”
见她出门要走,祝欢忙唤住她,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张口道,“……替我对爹保密。”
祝姚扬唇一笑,“姐姐帮我守了那么大个秘密,这点小事我自然也帮你,走了。”
天色将晚,星辰跃于夜幕。
祝姚坐在梳妆桌前,将胭脂盒打开,里面静躺着一粒骰子,还有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
她拆开那张纸又看了一遍,一双蛾眉牵起。
距离给冷千秋回话的日子可没几天了,若是告诉他,他找了十几年的人,已经死了……
不知他会变得如何。
思来想去,这消息还是不能告诉他,将纸重新叠好,塞进了胭脂盒里。
“小姐,该洗漱就寝了。”门外云雀的声音传来。
祝姚起身打开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子时之前回来,帮我瞒着姐姐。”
说完,吩咐何明备了马车,前去老茶馆。
偏僻的巷子里,那一条破旧的幡子被风吹的左右晃动,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
祝姚远远就下了马车,蒙了面,见左右无人,便直接走了进去。
茶馆内亮着一盏豆大的烛火,祝姚抬脚迈入,带起一阵风,将那烛火又吹的左右晃了晃脑袋。
这回,茶馆里竟是有旁人在的。
全身被包裹在黑衣之下,头戴斗笠,长纱覆面,遮掩的比她还严实。
隔着那层黑纱,祝姚能察觉到那人打量的视线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