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姚没想到,谢依儿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才第二日,就找上她的麻烦来了。
“大小姐可知此事?”
云雀摇了摇头,“王爷吩咐大小姐与赵公子多多走动,今日又出去了,还没回来。”
“往后欢都的事,不必告诉姐姐操心,直接来寻我便是。”
“是。”
说完,祝姚便起身朝门外走去。
管事的恭候已久,一见她来,连做了个请的姿势,揭开马车车帘。
“小姐,事情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先上车边走边说。”
“嗯。”
能让管事的亲自前来,想必事态已经严重到了一个不可控的地步。
祝姚眉心沉下,快步上了马车。
何明一扬鞭子,狠狠抽在马屁股上。
只听得外面一声嘶鸣,车身猛地一晃,朝前急速驶去。
“林管事,说吧。”
林海业拿着手帕抹去额头冷汗,这才将欢都发生的事情跟祝姚一一交代。
简而言之,就是以往跟欢都合作的商家老板,今日纷纷来要跟欢都结束合作,并且要求欢都还清先前所欠债务。
虽然欢都有了裴家支持,但祝家空洞极大。
裴家的帮助对于祝家而言,不过就是一场久旱甘霖,滋润一场可以短暂缓口气,但并非长久之计。
要想旱地生青,需要强且持久的一场雨,酣畅淋漓的下上几月。
祝姚心中做了计较,忽而冷笑一声,眉眼之中多了几分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锋锐。
“他们是算准了这个时候发难,逼着我服软,可需知,我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祝姚了。”
林海业见她执手斟了杯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举手投足之间,竟透出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来,哪儿像是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而且这股气魄,隐隐超越了先前大小姐……
一抹赞赏才上心头,转而又被浓浓的担忧压下,化作眉心一缕愁。
“吁——”马车慢悠悠停下。
外面何明一步跳下,放了马凳在车前,伸手掀开车帘,“小姐,到了。”
祝姚款步走出。
身子站定,一扫前方。
欢都门前竟是聚拢了十几人,身形高矮各不一。
一见她来,眼底皆是变了颜色。
像是一群盯着猎物的鬣狗,只等着将她团团围住,等她气息耗尽的最后一刻,一哄而上,将她啃噬个干净。
祝姚下巴微抬,眉梢高高扬起,鲜艳欲滴的唇一扯,发出“呵”的一声,身上气势陡然一变,浑不畏惧的朝众人举步而去。
“今日吹的什么风,竟把诸位掌柜都给吹来了,来人,还不看茶!”
“不必了,”一个满脸虬髯、衣着华贵的男人站了出来,眼神轻蔑中夹杂着几分倨傲。
“我们今日来此,另有要事,可没时间喝茶品茗。”
祝姚眼中笑意越浓,挺直了脊背,脚步轻松的穿过众人,站上欢都的台子,居高临下,睥睨在场众人。
“既然大家这么赶时间,那不妨开门见山,直接说吧。”
又是先前那人站了出来,他双手交叠于身前,手中握着厚厚一叠纸张,甩了甩,递到祝姚面前。
“这些单子,是欢都近日拖欠的账单,我们大家伙都是开张做生意的,要都是照欢都这么个做法,这生意谁还做的下去?还请小姐,早日结清欠款,日后互不相干。”
“对!互不相干!”
一语出,底下人立马义愤填膺的跟着附和起来。
旁边林海业连忙上前,在祝姚耳畔低语了句什么。
祝姚只说了句“我知道了”,面上并没有多少变化,让在场这些人一时之间有些拿捏不准眼前这年轻的小姑娘。
都说祝家二小姐年少不经事,他们还特意挑了祝欢不在的时间,准备好好给祝姚一个威慑。
谁知眼前人一张玉面恬淡,自始至终笑口吟吟,眉眼举止更是笃定沉稳,万千兵马在前亦不乱于心。
哪儿有传言半分模样?
众人心下开始打鼓,但却并无退意。
祝姚一手拢了素衣阔袖,伸手接过那人递来的账单,随意翻了几张,便停了下来,抬眸视线落在领头那人身上。
“蒙掌柜,我们两家,也算是合作多年的老伙计了,我知道这些银两对于目前的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真要如此?”
听祝姚发问,蒙掌柜心头冷笑,暗道一声,“果然还是个女娃娃,面上虽然装的出来,但真正遇事还是无计可施,不成气候。”
他双手转而背在身后,下巴高抬,比先前模样更加恣意。
“二小姐,我们也是生意人,也是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多少口张着嘴要吃饭,这些钱对于我来说,确实算不了什么,那算我的命……”
看他眼神刚决如铁,祝姚垂眸一笑,恰到好处的掩过眼底一丝冰霜之色。
“其余人,也如蒙掌柜一样,铁了心了、不变了?”
“二小姐还是莫要问了,甭管问多少遍,我们也跟蒙掌柜一样,这回绝对要终止跟欢都合作!”
祝姚亭亭玉立,两眼如繁星灿烂,露齿盈盈一笑,如春梅绽雪,妖冶诡谲,让人平白心底打了个寒颤。
她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点了点头。
“林管事,结账。”
听祝姚口中简短的吐出几个字,众人皆是一愣。
像是蓄满了千斤之力,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浑身不得劲。
祝姚佯装诧异,红唇勾着,香培玉琢的人儿,此刻却比腊月寒风更冷入人心。
“诸位这是什么表情?别告诉我你们后悔了……”
蒙掌柜面色有几分铁青,原本想跟祝姚讨价还价拿到更多的好处,但奈何祝姚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跟他们断了合作,对祝姚是百害而无一利,他们固然亏了,但是祝姚更亏。
这就足够了。
闻言浓眉一挑,“二小姐痛快。”
祝姚站累了,抬手唤人搬来一张凳子,旋即抬起一只手,观摩起了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
“趁着林管事校帐,我这儿倒还有几句话想同诸位讲讲。”
“二小姐请说。”
“蒙掌柜给我欢都提供料子已经数十年了,这料子先前还好,只是近几年,无论是蜀锦还是云锦,都远不如前,同样的料子别处三钱,到了欢都便六钱,足足翻了一番……”
话还没说完,蒙掌柜就额角青筋暴跳,冷声喝道,“胡说八道!我蒙某人做生意从来讲究诚信二字!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祝姚朝他瞥了一眼,微微坐直了身子。
“一匹素锦从江南而来,原料以及手工费,不过一钱,从江南运到京都,除却路费,卖作五钱,可蒙掌柜记得,给我欢都是多少价吗?”
“那是……那是因为那年江南遭水灾!”
“哦?就算江南遭了水灾,丝绸价格上涨,那蒙掌柜可记得那年云锦给我欢都算了多少?”
蒙掌柜面上强装镇定,连连摇头,“我记不清了。”
“那我来告诉你,上好的云锦一匹五十两,而蒙掌柜给我欢都算了整整一百两……”
祝姚嘴角浮起浓浓的讥讽,“如此有‘诚信’的商家,传出去了不知道谁还会合作?我姐姐不愿意坏了多年情分,恰好蒙掌柜今日提出终止合作,那便终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