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呼呼吹着,吹的树枝左右不住摇晃,如同鬼影在纸糊的窗上投下一片阴影。
衿玉转身将窗户关紧,搬来一张椅子,仔细擦过,坐在床头守着祝姚。
整整一天一夜未曾歇息,他眼底浮起两抹淡淡青色。
在祝姚面前他掩饰的很好,此刻祝姚昏睡过去,他脸上遮掩的疲惫之色终于显现出来。
以往一丝不苟的发丝,此刻些微凌乱,平添了一股颓废之美。
只可惜祝姚现在双目紧闭,否则瞧见这一幕,心中定要再叹一声,“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热……好热……”
房中响起一声呢喃,衿玉眼皮一跳,倏地起身靠近祝姚。
“郡主?郡主你说什么?”
“好热……”
衿玉忙将被子撤下来一条,立在床头屏息静听。
好一会儿没听到祝姚呓语,衿玉紧绷的身子缓缓放松。
重新坐在椅子上,这才发觉方才紧张到双手掌心汗湿。
取来雪帕擦过掌心,继续聚精会神守着她。
她脸上如淋了雨般,汗珠滚滚而落。
鬓角发丝被浸湿,在橘色的烛光下反射着水光。
双目紧闭,睫毛似是绒羽,在脸庞投下一个扇形阴影。
双唇微张,如同喷吐花蕊的白梅。
衿玉给她擦汗的动作微微一滞。
以往从未这般盯着她看过,可这会儿眼怎么也移不开。
在太学府时,就经常听那些学子在背地里议论她瘦下来如何的美艳动人,他心里也是清楚的。
但是那会儿他从未仔细盯着她看过,一来觉得盯着一个姑娘看十分不礼貌,二来……每次看向祝姚,心里就会莫名紧张。
可能是因为他看不透她运数的原因。
由此,祝姚的美,在他脑海中,只是一个大致模糊的轮廓,如今,算是一笔一笔添上了细节。
喉结莫名有些干涩,好像有一把火在身体某处燃了起来,让他忍不住抬手,食指勾住衣领,用力往下扯了扯。
若是此刻这里有一面铜镜,衿玉瞧见自己的模样,定会面红耳赤的大斥一声“成何体统”!
可惜这里没有那面让他正衣冠的铜镜,他便随着心放纵了下去。
这一眼,直至祝姚再次开口,才将之打断。
“冷……好冷……”
衿玉头顶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瞬间清醒冷静。
忙将方才撤下来的被子重新给祝姚盖好。
看着熟睡中对一切全然不知的人儿,他心中升起一股罪恶感。
修剪的齐整的指甲紧扣掌心,竟硬生生扣出血来。
疼痛刺激着神经,他快步出了房门,立在门口肆意吹着冷风。
一片乌云飘来,遮挡住天空那轮圆盘。
地面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将他一袭白衣一并吞没。
房间内,祝姚口中不断低喃:“热……好热……”
没一会儿,额头汗如雨下,好似要将体内所有的水一股脑排出。
枕头湿了大片,身下床褥更是不必说。
下一秒,祝姚周身腾起一圈白雾,将这原本就不宽敞的房间尽数笼罩。
白雾缓缓散去之后,床上的人儿不翼而飞,只一截纱裙衣袖,被什么小心翼翼往被子里拽去。
衿玉吹过冷风之后,神色重归以往。
面色淡淡,眉心那点殷红衬得他高贵冷艳,好似世间万物都勾不起他的兴趣。
身上仿佛有一层特殊的结界,将他与常人分隔开来。
抬手要推门进去,里面突的传出祝姚的声音。
“不要进来!”
她语调有些沙哑尖锐,参杂着丝丝慌张。
“郡主醒了?”
衿玉眼底亮起光芒,又上前一步,下意识抬手覆上门。
“别进来!”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蓦地拔高几个度,像是一把匕首瞬间穿透了纸张。
衿玉像是被按下暂停键,连心跳也漏了一拍。
为何……不让他进?
难道他刚刚卑劣的行径,被她发现了?
想到这里,衿玉心脏揪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如同风暴迅速席卷全身。
以往她见到的自己,都是那般自持得体,而如今……活像是个偷偷摸摸的小贼,做的所有一切,都是见不得光的。
若是换成他,怕是也难以接受。
“郡主,我可以解释!”
脑子一短路,话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口中便化开一阵苦涩,喉结上下一滚。
解释什么?
他确实动心了,想多看郡主一眼,刚刚给她擦汗的时候,也只看的到她的唇。
他想撕掉这一身矜贵,想跳下这神坛,想把自己心中所想全都告诉郡主!
双手拳心紧握,鼓起勇气上前一步,里面再次传来祝姚的声音。
“今夜你就睡在外面吧,不许进来,我累了,先睡了。”
衿玉立在原地,看着紧闭的房门,胸腔里像是塞了厚重的棉花,有些透不过气来。
“郡主……好好歇息,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只管叫我,我就在门口。”
说完,又搬来张椅子,索性坐在门口。
房间内,黑乎乎一片。
祝姚缩在被窝里,听到外面没声音了,悄悄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心里万匹骏马奔腾而过……
搞什么,又变成猫了!
不过幸好及时醒过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衿玉刚刚声音停着不太对?
解释?
他要解释什么?
想张口再问问,但是怕衿玉睡了。
毕竟他为了帮自己,一天一夜没有好好歇息了。
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躺在床上,直至第二日天明。
发了一场汗,祝姚好多了。
翌日天刚蒙蒙亮,就连忙穿好衣服起床。
然而屋外面,已经传来了彩霞娘亲跟衿玉对话声。
“哟,公子,被赶出来了?”
衿玉道,“嗯。”
“哎呦,没事,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晚上就没事了。”
夫、夫妻?!
他们什么时候成夫妻了?
祝姚清了清嗓子,倏地将门拉开,冲着老妇人盈盈一笑,“大娘,昨夜实在叨扰了,我们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
“哟……不吃了饭再走啊?你风寒才愈。”
“不了,时间紧迫。”祝姚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大娘不要拒绝。”
“这怎么好意思……”
两人推搡了半天,还是强迫着大娘收下了。
衿玉立在旁边,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祝姚接连唤了他三声,他都没有回神。
“衿玉?”
一只素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眼皮一跳,眼中神光聚拢。
“衿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没事。”
“没事就好,我们该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大娘又追了出来。
“姑娘留步,我家丫头让老身转告二位,前些日死的那人,名叫刘罗,家就住在东头,门口有一棵很大的槐树,很好分辨,二位若要查什么,到他家里说不定能有所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