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
他口中喷吐着浓浓的酒气,伸手将桌上白玉碟子拾起摆在地上。
里面照例几只虾,一条煎鱼。
虾是剥好的,鱼是去了刺的。
祝姚深看了一眼盘子,上前吃了。
跟以前味道一样。但不知道为何,咽到肚子里,却觉心里泛了苦。
衿玉垂眸看她吃了个一干二净,嘴角轻轻扯开一丝笑意。
“这半月来,你都未曾吃我为你所做膳食,今日倒是吃了,难不成,你也要与我‘两不相欠’吗?”
他自言自语喃喃,没看到吃饭的小猫脊背瞬间僵直。
玉手执了酒壶,往琉璃杯内满上。
两只捏了杯沿,轻轻摇晃,在烛光下看酒色清亮。
“是了……郡主说,今夜要与我两不相欠……”
说罢,仰头将那杯酒一饮而下。
祝姚最后一口虾肉进肚,咽下喉头涌上来的酸涩,跳上矮桌,站在他面前,缓缓凑近了他的唇。
他意识清醒,她是猫身。
天时地利人和。
只差一吻。
今生纠葛。
一吻起,一吻落。
明日再见,便仍旧上辈子那般,桥归桥路归路。
两不相欠。
也原该是那般……
祝姚咬了咬牙,压下眼底酸意,脚掌踩上他胸膛,凑唇上去。
男人喉结上下一动,浓浓的酒气夹杂着广玉兰香自薄唇中涌出。
“玉……做不到……”
一句话完,他朝后仰倒。
墨发铺满地,两眼紧闭,已是昏迷了过去。
祝姚怔了。
脑海中霹雳乱响,炸的她乱嗡嗡的。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案上豆大灯烛被风吹的来回晃动,祝姚脸上明明暗暗,双眼神光逐渐聚拢,忙跳下桌去,查看他情况。
他醉倒了。
祝姚嘴角落下,心头泛开万般滋味,最终汇聚成浓浓苦涩,化作泪,从眼眶涌出。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最紧要关头如此?”
她为此下了多大狠心?
来时路上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荆棘上。
他倒好,一杯酒入口,人事不知,万般不用承担。
祝姚又气又恼,最后一口咬在他手臂上,直至唇齿尝到了血腥之气,才松了口。
外面黑云压在房檐上,空气又热又闷。
不一会儿起了妖风,吹的呼呼作响。
祝姚出了清心居的大门,被吹的险些不能前进。
她仰头看了一眼天,心里暗道,“今夜怕是又有雷雨。”
回头深看了一眼清心居大门,眼底一闪而逝的担忧,最终一咬牙,消失在夜色里。
黑云翻滚,时不时有银色光点在云层中炸裂开来,怒吼着、咆哮着。
不出片刻,豆大的雨点一股脑从天上往下泼,地面瞬间积起小池塘,被接下来的雨点击打出泡。
清心居飞檐下,雨流如注。
一道闪电照亮门下,一只白色小猫浑身被浇的通透,飞驰而入,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衿玉房中,烛火尽灭,一片黑暗。
时不时被窗外白光照亮,方才看清桌案之下躺着一人,蜷缩成一团,浑身不住的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吓的。
一只白猫窜入,停在矮案前。
浑身白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中捞出,不住的往下滴着水。
她垂眸看着地上抱着双臂,极力给予自己温暖的男人,心头一痛,朝他走去。
“衿玉,衿玉?”
唤了两声,没有回应。
头顶一道雷光炸裂,惊得眼前人浑身一颤,头顶开始不住冒汗,唇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
他口中,依旧反复呢喃着那几句话。
“不要走、不要抛弃我,我会变干净的,我发誓……”
祝姚心下闷痛,从床上叼来一条毛毯盖在他身上。
“别走!我求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忽然一挣,手臂朝前伸去,重重撞上矮桌,震的矮桌一晃,险些翻倒。
桌上青铜烛台一晃荡,骨碌碌滚落下来。
眼看着要砸在他手腕,祝姚眼疾手快,替他挡了一下。
虽然高度不高,但被青铜底座砸在腰上砸实了,还是痛的祝姚倒嘶了口冷气,出了一身汗。
“你这人……非要折磨的我身心受创才甘心吗?”
不管她说什么,那人仍旧紧闭双眼,压根听不到。
祝姚无奈的叹息一声,起身坐在他胸口。
看他紧皱的如画眉眼,又是轻声一叹,乖乖趴下,安抚着他。
夏季的雷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知不觉外面雨声小了,只剩下几点滴滴答答的声音。
眼前的男人,也安静了下来。
祝姚身上皆是雨水,眼下又没法处理,冷的厉害。
想起身赶紧回去,才一动,就听到身下男人低喃一声。
“郡主……”
祝姚心底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嘣”的一声,断的四分五裂。
脊背僵直,双腿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房间内静谧一片,只能听到祝姚擂心跳,还有衿玉微喘的呼吸。
好半晌,终于听得那人又开了口。
声音微弱,但好在四下寂静,清晰入耳。
“再等等……就快了。”
祝姚倏地回头,看向那张容色无暇的脸。
浑身血脉喷张,血流加速。
“等什么?这话什么意思?”
不管她如何追问,衿玉都再没开一次口。
算是彻底昏睡了过去,连梦也消散。
祝姚不死心,仍旧唤了几次,始终得不到衿玉回应,这才作罢。
心中隐隐起了异样。
莫不是真如她所想,衿玉忽然如此……另有原因?
心不受控制的又开始狂跳起来。
她转身离了清心居,飞速跑回王府。
两眼满是惊喜之色,竟整整一夜未眠。
顶着两个黑眼圈,第二日竟然还精神抖擞。
去了太学府后,寒星等人瞧见了,纷纷暗吸了口凉气,默默拉着她就要去找太医,但被祝姚拦下。
“我没事,真的。”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不像没事的样子……”寒星还是有些不放心。
活像是昨夜偷到宝的贼。
不过这话寒星没说出来,以免被揍。
祝姚道,“真没事,别操心了。”
转身进了学堂,一眼看到坐在自己位置旁边的秦子香。
想起昨夜剑雨偷摸着摸她房的事,祝姚眸色沉了沉,朝她走了过去。
“秦小姐,昨夜睡的可好?”
秦子香眼底掠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掩了过去。
“挺好的,看郡主脸色,昨天夜里好像没睡好的样子?”
“确实没睡好,你猜怎么着?昨天夜里,竟然有人偷摸我的房了,听那声音,还是个女的,熟悉的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