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是否特殊对待游弃这番对话,上一世也曾在掌门闫榕和延真长老之间发生过,毕竟那时,游弃也是唯一一个足够资格拜入内门,却并没有长老愿意收其为徒的特例。延真长老怜悯其为命格所困,也曾提议是否要给予游弃多于外门弟子的修炼资源,不过却被掌门拒绝了——一来,掌门并不希望为了游弃而破例;二来也是担忧这种优待反而会给游弃带来更多的麻烦。
当然,这些过往游弃不了解,也无意去了解。在运转了一夜灵力,终于将自己体内的经脉拓宽了一缕后,他听到屋外传来小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吵嚷声。
此时已然天光大亮,正是新晋外门弟子前往道衍阁听讲的时间。孩子们三五成群的自游弃屋前走过,而游弃和沉谷的屋子却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响动。
很快,屋外恢复了安静,游弃侧过头去,看向同样醒来,正揉着一双惺忪的桃花眼、懒洋洋的打着呵欠的沉谷。
注意到游弃的目光,沉谷立刻清醒过来,开心的看向游弃,甩了甩尾巴。
游弃原本只是随意一瞥,但迎着沉谷满含期待的眼神,他却莫名油然而生一股自己需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感觉,只能干巴巴问道:“你不去?”
“不,不去,浪费时间。”沉谷答得十分干脆。
虽然游弃自认为已经尽到了寒暄的义务,不再开启话题,但一大清早就能获得游弃的“问候”,沉谷依旧觉得万分愉悦满足。他看着游弃翻身下床,整理着有些散乱的衣衫,同样跟着起身:“今天,你要继续修炼吗?”
“自然。”游弃随口答道,将腰带系好。
“那我们先去伙房吃饭吧,饿着肚子修炼可不是什么美事。”沉谷提议。
游弃动作一顿,想起自己上一世经常饿着肚子修炼,摇了下头:“无碍。”
“怎么会无碍!”沉谷皱起眉来,原本对着游弃一贯软绵绵的态度立时强硬起来,“必须去吃饭,你还在长身体呢!”
游弃怔了一下,侧头仔仔细细看着沉谷,直将他看得宛若撒气的皮球般软了下去,这才收回视线。
沉谷原本还在懊悔自己管得太多,让游弃厌烦,却不曾想游弃整理好衣衫后便走到门口,推开门,朝他看了过来:“走吧。”
沉谷茫然:“去哪?”
游弃:“吃饭。”
说完这两个字,游弃就出了屋门,虽不曾看到沉谷骤然灿烂的笑容,但听着那轻快接近的脚步声,他也能感受到身后之人有多么的开心——那脚步轻盈跳脱的,都差点要飞到天上去了。
对于每一个新入门的外门弟子,天衍宗都会统一发放十块下品灵石,以供新晋弟子吃穿用度。这十块下品灵石可以兑换为一千枚灵珠,听上去还算丰厚,但花起来却着实如流水一般。毕竟大多外门弟子都不曾辟谷,哪怕仅仅只是吃饭或者购买辟谷丹,也需要花费一笔不小的数目,而其余修炼法决、丹药、符篆、法器等等,就更是宛若无底黑洞——总而言之,灵石,是永远都不够用的。
传言说“内门弟子像个宝,外门弟子是根草”,内门弟子在师长的庇佑下只需一心一意的修炼即可,而外门弟子却要操心自己的方方面面。不过换句话说,倘若一人能够从外门脱颖而出,久经磨砺长成苍天巨树,那么他的成就就绝非内门温室中娇养的名贵花卉可以比拟。
为了保证外门弟子能够赚取足够生活的灵石,天衍宗会给练气期弟子、筑基期弟子甚至是尚未引气入体的凡人提供各式各样的工作,等级越高的任务需求修为越高,赚取的灵石自然也更多。而为了得到更多的修炼资源,天衍宗外门弟子们身上都会有一两件甚至是更多件工作。
上一世,游弃在金丹前花费了许多时间,其中大多数都是浪费在各种对于修为没有太多益处的工作上。这一世,他自然不会再做这样的无用功。
练气期弟子能够承担的大多都是体力活,或者是看守灵田之类耗费时间的工作,游弃不打算再走老路,他想要一鼓作气冲上筑基期,而筑基后的任务则更加具有挑战性,报酬也更为丰厚,最重要的是,筑基成功后便能向外门管事申请下山历练,届时也会有更多赚钱的法门。
昨晚,游弃躺在床上一边修炼,一边将这十块下品灵石的用处分配了一番。按照游弃的规划,两个月内,他就能顺利筑基,期间不必花费任何丹药辅助,那么这十块下品灵石,就足够他维持日常开销,甚至还能余下些闲钱,购买炼丹炼器的低阶材料,加工后卖出更高的价格——如此一来,虽说早饭并不在游弃的预算之内,也不是他无法承受的。
毕竟,沉谷说得对,他现在才十岁,还是在长身体、打基础的时候,完全不必为了节省些小钱,妨碍自己未来的发展。
游弃如今已是练气中期,而沉谷也同样不声不响的引气入体,迈入了练气初阶。两人虽面相稚嫩,身材也矮小了些,但混在一群外门弟子中却也不怎么显眼——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们竟然是刚刚入门一天的新晋弟子。
就在游弃和沉谷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倾听外门弟子闲谈之时,道衍阁讲堂也正式开始了。
负责授课的丹阳长老盘膝坐在讲坛上,神识一扫,便将前来听讲的弟子数目数了个清清楚楚。他微微蹙眉,发现上课的弟子竟然比掌管外门的丹彤长老报给自己的数目少了两人。
道衍阁讲堂并非强制,而是全凭自愿,毕竟修道只能靠自己努力上进,性格惫懒之人是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特别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尚有师长管教指引、时时修剪,而外门弟子则仿若野草,自己长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当然,一般而言,能够克服两重考验、成功拜入天衍宗的孩子,全都有着一颗向道之心,虽然难免有人因为意外而缺几堂课,但在开课第一天就不来的,丹阳长老还是第一次遇到。
虽然心里有些嘀咕,但丹阳长老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看孩子们都像自己那般盘膝坐下后,他便微一抬手,以灵力化作白纸,挂在自己侧前方,又以灵力为笔,在灵纸上写下一个大字。
虽说只是教授文字,但丹阳长老毕竟也是一位元婴真人,学识渊博,一言一辞听在孩子们耳中都饱含深意。在他的口中,每一个文字都蕴藏着道运,与其说是教授文字,倒不如说是在传授自己对于道的理解和感悟。
当然,这些东西对于年纪幼小的孩子们而言太过深奥,别说是不识字的孩童,就连那些家中有条件请夫子开蒙的孩子也大多听得云里雾里——仅有极少数几人面露恍然,若有所悟。
丹阳长老垂眉敛目,将所有孩子的表现都看在眼中,却依旧还是按照自己的步调,慢条斯理的讲解着自己的课程。
识字课从辰时一直上到午时,中途只留出一刻钟的时间让孩子们稍作休息,解决一下个人生理问题。
初入宗门,大多数孩子都不适应这样高强度的课程,后期难免会时不时开小差,但修道就是一个漫长、枯燥、极需耐心毅力的过程,所有人、无论身份年龄,都需要深刻的了解这一点,并迅速改变自身,适应新的生活。
当那些开小差的孩子意识到自己逐渐跟不上课程的时候,就会知道什么是时不我待,什么是机会转瞬即逝。当然,现在的他们还有弥补的机会,还可以去向其余人询问求教,而当他们离开课堂,真正踏入修.真.世.界,便会意识到每一次机遇都是难能可贵的,甚至会影响到整个道途。
上午的课程结束,孩子们离开道衍阁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是神情恍惚的。只可惜他们并没有消化吸收的机会,因为在吃过午饭后,他们还必须在申时赶回,继续两个时辰的通识课程。
送走最后一名孩子,丹阳长老下了讲坛,转头便看到负责通识课的丹彤长老正朝他微笑招手。
丹彤长老也是负责外门事务的长老,她在任期间,每一届新晋弟子的通识课都是由她来讲授的。
“师兄,你这课可真乏味,听得我都要昏昏欲睡了。”丹彤长老看丹阳长老走近,不由笑着调侃。
丹阳长老不以为意的甩了甩袍袖:“你以为我想来这里讲课么?还不都是掌门安排的?要怪,你就去怪他好了。”
眼见皮球被踢给了掌门,丹彤长老挑了挑眉,没有再接茬。
“对了,这次上课少了两人,你知道是谁吗?”丹阳长老突然发问。
丹彤愣了下,拧眉想了想:“我不清楚,待我下午看看吧,然后再告知师兄。”
丹阳摆了摆手:“不必,我就是随口一说。他们不想来上课,与我没有任何干系,你也莫要多管,随他们去。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好。”丹彤长老抿唇而笑,不再多言。
此后,无论是丹阳长老还是丹彤长老,都没有刻意去查那两名缺课的外门弟子,而整整两个月的识字课与通识课,两位长老也当真没有见这两人出席过一次,简直就像是从未存在那般,弄得丹彤长老曾一度怀疑负责招纳新弟子的延真长老报错了人数。
两个月后,丹阳长老结束了最后一个字的讲解,看向精气神与两月前大相径庭的孩子们,严肃寡淡的面孔上终于流露了些许笑意:“这两个月来,你们做得都很好,也应当学到了很多。”
孩子们连忙伏地应诺:“多谢长老教诲。”
丹阳长老抬手,柔和的灵气萦绕道衍阁,将孩子们扶起:“明日休沐一天,后日你们再来道衍阁,接下来,我会教授你们引气决,引导你们引气入体。”
听到这句话,孩子们的眼睛骤然亮起,可以说,他们在进入天衍宗后,便在心心念念的期盼着这一日了。
放课后,所有人都欢欣雀跃,游二牛也一改往日慢慢腾腾的性子,当先一步冲出了道衍阁。
两个月的共同学习,让孩子们彼此间熟悉了不少,见二牛如此激动,几个与他关系较好的孩子颇为好奇,连忙追了上去:“二牛,你要去做什么?”
“我要告诉阿弃,长老要教授引气决了!”阿牛扭头,朝朋友们大声答道。
孩子们每天都被各种知识充斥脑海,早就忘了游弃和沉谷这两个异类,此时听二牛提起,他们这才恍然记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两人了。
当下,就有不少孩子好奇的跟了上去,而意外的是,当他们来到游弃与沉谷的居所前时,却发现那里已经围了不少的外门师兄,正满脸惊异的交头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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