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章极北
崇祯十四年,二月间。
前线明军陆续接到了大都督军令,就地布防,寸步不让。
此时,北线明军,已大部撤退至远东,距海参崴要塞不到五百里,就地展开,布防。五百里,是北线明军能支撑补给的距离,各部一改之前大踏步后退的战法,寸土不让,开始组织兵力四面堵截,围剿东欧人的轻骑马队。
明军借大胜之威,依托人口较稠密的远东地区,摆开决战姿态。带给东欧联军最直接的感受,便是轻骑马队处处碰壁,数度激战后双方互有胜负,东欧人却再难向前推进半步,明军态度日渐强硬起来。
西伯利亚腹地,奥伊米亚康。
这个露营地俄国人称作奥伊米亚康,明人叫做温泉村,
这个村子位于远东战线的极北处,终年冰雪覆盖,常人难以生存,却唯独有这样一处火山温泉带来的暖意,孕育了生机,形成了方圆十里的一个大型村落,居住在村中的大明边民以驯鹿,狩猎为生。
极北之地,人际罕至,野生资源却异常丰富。
清晨,静谧的村落中,祥和宁静。
吱呀,厚实的木门打开,一个毛绒绒,全身上下包裹在鹿皮里的男人推门出来,肆虐的寒风卷起积雪,雪花飞舞,不远处确是雾气弥漫的温泉水流淌,让人不由得赞叹造化的神奇。
风雪中,将自己包成粽子的男人,一步一步谨慎的登上望台。
男人在结了冰的望台上张望着,猛然瞧着南边风雪中蹒跚而行的一队骑兵,满心狐疑,用力擦了擦眼睛,瞧着深深积雪中蹒跚而行的臃肿身影,倘若不是那些扎眼的马匹,只会以为是在雪原中觅食的狗熊,然而狗熊又不会成群结队的出没。
那队骑兵蹒跚行来,警钟长鸣,打破了温泉村清晨的静谧。
铛铛铛!
警钟鸣响,温泉村便如同炸了窝,不多时,一个个青壮男子手持火铳,提着长弓从家中奔出。这极北之地的明人村落,有垦荒边民百二十户,俱是青壮,丁口六百一十八名,能战之兵两百,青壮之外还有一队十二名官兵,俱是轻骑,负责统御,守卫这大明疆域极北处的尽头。
如今的大明疆域,这温泉村便是北边的尽头,再往北五百里可就是北极圈了。
村外,两里处。
包裹在厚厚熊皮中的伊万,勒住战马,在刺骨的寒风中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艰难的从怀中取出一袋烈酒。那烈酒被身体温暖着,竟未结冰,咕咚咕咚,仰头将烈酒灌进腹中,那火烧火燎的酒精刺激,竟让关节僵硬,胡子结冰的伊万不正常的亢奋起来。
“乌拉!”
“赞美你,荣盛的统帅,上帝之母啊!”
烈酒的刺激,让一个个如同将死之人的俄兵亢奋起来,一个个臃肿的人影不畏严寒,匍匐在地赞美着伟大的圣母,痛苦流涕者有之,喜极而泣者有之,那沉闷的气氛很快便灼热,疯狂了起来。
“进攻!”
“乌拉!”
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中,一个个臃肿的身影开始备战,从马背上取下火铳,弓箭,斧枪,马刀。伊万控制着颤抖的手脚,装填好火铳,从怀中取出精心保管的火石,点燃火绳,喀嚓喀嚓,周围响起一片火石摩擦声,一阵寒风吹过,那火却怎也生不起来。
呸!
俄兵们咒骂着这鬼天气,无奈,只得备好弓箭,抓起斧枪。
天寒地冻,火器虽然无法使用,俄兵的士气仍十分高涨,这伙奇迹一般穿越了西伯利亚腹地的俄兵,多是俄国北方破产的农奴,强盗,杀人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伊万用棉布将手掌包上,抓住斧枪,酒精的刺激让他眼睛变的血红,视线变的模糊。
然而前面明人的村落,热气腾腾的温泉,风雪中温暖的一排排房舍,让他无所畏惧了。伊万出生于一个农奴家庭,打小就是个畏畏缩缩的农夫,然而战争改变了他的命运,打从等级森严的俄国北方城镇,来到这空旷寂寥的西伯利亚,伊万便放飞了他的天性。
杀人,放火,抢劫,打猎,眼瞧着身边的穷朋友一个个暴富。
懦弱的伊万将心一横,便加入了这九死一生的远征骑兵队,为了财富,为了女人他可以英勇无畏,为了能成为那些暴发户中的一员,他可以忍受严寒,可以在寒风凛冽的雪窝子里渡过慢慢长夜。远处,那一排排明人的房子,摇晃起来,似乎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宫殿。
“乌拉!”
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中,一个个臃肿的身影步履蹒跚,踩着积雪,挥舞着刀枪欢快的发起冲锋。
村落中,一道石墙后。
“直娘贼!”
裹着厚厚鹿皮的明人咒骂着,脱下鹿皮袍往地上随意一掷,便露出里头鲜红的棉甲,那一身鲜红的棉甲露出来,让周遭百十个青壮士气一振,便如同有了主心骨。
“鳖孙子,没冻死么!”
咒骂声中,石墙后那穿大红棉甲的官兵,一声低喝,十余杆火铳便架了起来,呸,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落地时便摔成了无数瓣。
人群中,严愣将厚实的鹿皮袍裹紧了一些,打着寒噤,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弓。严愣是陕西人,流寇出身,原本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军户,那些年陕北兵乱他便被乱兵裹挟,在天水大战中成了俘虏,索性他并无大恶保全了一条性命,便被发配到这不毛之地。
严愣是最早一批发配塞北的边民,一路向北,在温泉村安家落户,如今他有一妻两子,五间房舍,还拥有一个五十头的鹿群,还有两只待产的健壮母鹿,昨夜他冒着严寒照料鹿群,三更才睡,困意袭来便有些疲惫。
“飞!”
一声嘶吼,将疲倦欲死的严愣惊醒,耳边响起几声凌乱的铳响,一个激灵,慌忙起身摆开弓箭步,拉弓射箭,凌乱的箭矢飞了出去,战事一起,他的困倦便不翼而飞。
砰砰砰!
几声铳响,十余杆轮火铳打响了一半,半数哑火了。
那厚厚积雪中臃肿笨拙的身影,倒下几个,便如同一头头笨重的狗熊,在厚厚的积雪中蹒跚前行,十分滑稽,却没人笑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