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酒酒的叫声穿透力太强,一瞬间,周围的房子内部都热闹了起来,速度快的,已经披上衣服冲了出来。
“哪呢,哪呢?哪儿有鬼?”
“娃子别怕,叔公保护你!”
一群人冲过来,有的也带了手电筒,好几道光照在自己脸上,丁一鸣烦躁的要命:“别照了,是,哪有鬼啊!”
他说别照了,但对方还是把他照了一遍,而且照完他就惊呆了,“这不是新来的丁知青吗?你这是咋回事,咋浑身都是血呢!”
另一个人看见以后,也震惊了,“小丁知青,你不会杀人了吧?!”
丁一鸣:“……”
“你们说什么呢!身上这是羊血!是回来报信的,咱们村的羊有一头被动物咬死了,想救来着,但那羊已经断气了,现在就放在山上,你们快跟一起去抬,晚了就被别的动物拖走了。”
一头羊才多重,也就一百来斤,一个人的重量,这个丁一鸣居然连羊都背不下来,也是够没用的。
大家一边想,一边安排人上山去把羊背回来,跑得快的,就赶紧去报告大队长,羊死了可是大事,一头羊也价值好多钱呢!
一瞬间,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到了羊身上,谁也没发现,闹了一场乌龙的楚酒酒吐吐舌头,趁别人没看见自己,赶紧跑远了。
……
大队长都准备洗脚睡觉了,又被人叫出来,听说羊死了,他也是一阵皱眉。
生产队里养猪养牛,这些都是大牲口,由本村靠得住的人来饲养,而养羊,纯粹是为了给生产队赚外快,养得好是锦上添花,养不好也没太大损失,所以大队长一向把放羊的活交给村子里的孩子们,让他们领着羊上山吃草去。
一个生产队,总共就六头羊。丁一鸣刚来青竹村,干了半个月的农活,就累得爬不起来了,他带着东西来到大队长家里,好说歹说,就是求他给自己换一个活,他的东西大队长没要,跟两个副队长商量了一下,感觉这个小丁知青人还行,他们就把放羊的事情交给他了。
可是,这还没到半个月呢,就死了一头羊,怎么搞的啊!
大队长生气的问丁一鸣,后者却是一脸委屈的模样,“带着它们上山吃草,大队长你不知道,这些羊胃口可大了,每天得放两回才够,天快黑了,它们都没吃完,也只好在山上待着。可是,就去喝了口水,再回来,就看见羊群散开了,有个动物趴在羊脖子上,羊是咱们公家的财产,怎么能让畜生吃了呢?赶紧跑过去,那个动物看见就跑了,地上的羊一直流血,想给它止血,这才弄了一身,结果,还是没救回来。”
大队长听的眉头越来越皱:“你看清是什么动物了吗?”
要是狼,那可就糟了。
丁一鸣摇头,“没看清,天太黑,那动物跑的又太快。”
张庆发:“小丁知青,你太莽撞了,能咬死羊的动物,很可能是野狼,或者豹子,你跑过去,它会把你一起咬死。现在你还能活着,真是福大命大。”
丁一鸣连忙虚心接受:“您说的是,当时也是冲昏头了,就怕咱们生产队受损失。”
陈解放心里直嘀咕,狼群早就被打没了,如今只有深山里有,它们轻易不出来,所以应该不是狼,豹子前些年倒是出现过,但这些年再也没见到了啊,难不成是黄鼠狼干的?但黄鼠狼咬死一只羊,这难度系数大了点吧,咬死羊羔还差不多。
没多久,人们把被咬死的羊带回来了,看清性别以后,大队长心中更痛。
这还是一头母羊,马上就四月份了,可以配种生小羊羔了啊!
大队长心疼钱,不忍心再看,陈解放跟张庆发一起蹲下来,发现母羊的脖子上有一个大洞,伤口血肉模糊,能看出被撕下了一块肉,却看不清动物的牙印,而且伤口上全是泥巴,他俩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向丁一鸣,后者挠了挠头,解释道:“本来想自己把羊拖下来的,但是拖不动……”
闻言,两个副队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知青嘛,都这样,太正常了。
羊已经死了,再说别的也没用了,队部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明天一早,就把羊肉给大家分了,卖钱无望,那让大家尝尝自家养的羊肉也行啊。
妇女主任蹲在地上,看了半天羊脖子上的伤口,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看看脸上仍旧充满自责的丁一鸣。
之前村里的孩子放了五六年都没出过事,现在丁一鸣刚接手,就出了这种事,是不是她想太多了……
天晚了,大队长让所有人都回去,羊死了大家很痛心,但一听说有肉吃,大家又露出了笑脸,知青们也得到了消息,等丁一鸣回去,马文娟跟杜树婷一起来到男宿舍,询问丁一鸣事情发生的过程。
丁一鸣把跟大队长说的,又跟这些知青说了一遍,听到丁一鸣描述羊死的样子,再看丁一鸣洗掉他手上的血,杜树婷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打了一个哆嗦,连结尾都没听,她就跑回女宿舍去了。
马文娟看她又开始害怕,连忙也跟着离开,把身上的血都洗掉,丁一鸣转过身,对丁伯云和俞建青笑了笑,“睡觉吧,明天早上还要去领肉呢。”
俞建青自己睡一张床,而丁伯云这边,大队长送来了一些材料,几个村里人在丁伯云的床旁边搭起一个木架子,这样,原本的单人床拓宽成了勉强能睡下两个人的床,丁一鸣刚看见的时候,对大队长道谢了好几回,但回到宿舍以后,他不止一次的抱怨过,这个床太小,他睡在最外面,经常睡着睡着就会掉下来。
丁伯云跟他睡一起,丁伯云睡相很好,他晚上几乎不动,可丁一鸣不行,打呼磨牙,还大幅度的翻身,丁伯云好几回被他的胳膊拍醒,床上的大部分空间他都让给丁一鸣了,结果他还这么说。
躺在床上,丁伯云脸上没什么表情,丁一鸣吹了灯,也走过来躺下。
丁伯云等了一会儿,俞建青一沾上枕头就秒睡,听到他的呼噜声响起,丁伯云立刻掀开被子坐起来,同时,他还掀开了丁一鸣的。
“起来,跟出去。”
丁一鸣正酝酿睡意呢,突然被打断,他不由得怨气冲天,“干嘛啊,你不睡还想睡呢!”
丁伯云咬牙切齿,却还是压低了声音,“起来!跟出去说清楚,今天的羊到底是怎么死的!”
丁一鸣一听,瞬间清醒过来,他在黑暗里看了看丁伯云的脸色,发现他很认真,他烦躁的挠了挠头,这才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女宿舍的灯也灭了,丁伯云站在知青点的大树下,冷冷的看着丁一鸣,“羊是你弄死的,对不对。”
丁一鸣只犹豫了两秒,然后就痛快承认了,“对啊,想吃肉,大队长非说年底才分肉,可等不了那么久。”
丁伯云:“你想吃肉,你不会去镇上买?”
丁一鸣:“去镇上买不得花钱啊,而且这么远,再说了,村里羊这么多,死一个又不算什么,每天放六头羊,你知道它们有多能吃么,今天死的那头每天吃的最慢,把它弄死,以后还能早点收工。”
丁伯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知道这事要是被别人发现,你会怎么样吗?一头羊一二百块钱,你弄死的是母羊,更贵!他们让你赔怎么办?”
丁一鸣一脸的满不在乎,“他们不可能发现,今天他们不就没发现吗?心里有数,哥,你别总拿当小孩行么,没你想的那么蠢。”
丁伯云气笑了,这叫没他想的这么蠢?眼前就看得到这么一亩三分地,为了一口吃的宁愿冒得罪整个青竹村的风险,他看丁一鸣不是蠢,而是蠢透了!
“警告你,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如果你还敢干这种事,就先把你举报到大队部去!”
丁一鸣听到这话,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为什么啊?”
丁伯云:“你还有脸问为什么,你这么干,都容易把拉下水!”
丁一鸣:“怎么把你拉下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以为这是第一回干啊,告诉你,在家的时候,就这么干过,一个厂的人都没发现!又不是一个人这么干,你凭什么这么说?!”
丁伯云皱眉,“还有谁这么干过?”
丁一鸣哼了一声,却不说别人的名字,“多了去了。”
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丁伯云斥责道:“你都多大了,你还跟那些小流氓一起混,流氓的手段你还觉得很光彩是吗?你简直不可救药!”
丁一鸣的爸爸在机关单位工作,丁一鸣的妈妈则是无线电厂的妇联主任,他从小在厂区里长大,跟他差不多条件的孩子还有几个,那几个人以一个小流氓为头头,每天偷鸡摸狗,大错没有、小错不断,丁伯云下乡前,就不喜欢那群混日子的工人子弟,他以为丁一鸣长大了,就不会再跟那些人来往了,谁知道,狗改不了吃屎。
丁伯云不喜欢丁一鸣的朋友们,丁一鸣同样不喜欢丁伯云拿他的朋友们说事。看着丁伯云充满怒气的脸,丁一鸣的脾气也上来了,“光彩啊,怎么不光彩了?有本事明天的羊肉你别吃啊!天天假惺惺的给谁看呢,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关大哥以前说你虚伪,没看出来,现在看出来了,你嫌弃,还嫌弃你呢!以后别烦,也是知青,凭什么就要听你的啊!”
那个“关大哥”,就是他们几个小流氓的头头,丁伯云看见丁一鸣这个混不吝的模样,气的肝都要爆炸了,可丁一鸣扭头就回了宿舍,都没看过他一眼。站在大树下,丁伯云表情阴晴不定,思考了好长时间,他定定的看向男宿舍门口。
不行,丁一鸣这人太蠢了,因为他俩是亲的堂兄弟,村里人和公社还总是把他们俩放在一起捆绑评价,他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年的口碑,丁一鸣一来,三个月不到,就能给他全毁了。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他得想个办法。
……
夜晚晴空万里,可到了早上,又下起了绵绵细雨,一头羊身上没多少肉,依然是按抽签的规则,大队长在前面发号,这回抽签的人是楚绍,运气还行,三十六号。
楚酒酒跟楚绍站在同一把雨伞下面,等叫到他们家的号码后,两人一同上前,然后,楚酒酒在雨伞下,对屠夫乖乖的说道:“您好,家要羊脊骨。”
羊脊骨,这名字楚酒酒都没听过,楚绍也不知道羊脊骨有什么好吃的,但这是韩奶奶吩咐的,跟屠夫还还价,让他少给他们一点肉,多分点羊脊骨回来。
原本只要肉的话,楚家也就能分到二三两,可一听说他们要别人都不乐意要的羊脊骨,屠夫跟他俩确认了好几遍,最后给他们切了半根下来。
举着半根弯曲的羊脊骨回家,韩奶奶看着新鲜的骨头,不禁露出了一个笑脸,她摸了摸红白相间的骨头缝,嘴里喃喃道:“今天你们这群小崽子算是有口福了。”
楚酒酒没听清,她凑过去,问道:“韩奶奶,你刚才说什么?”
韩奶奶被她唤回注意力,她脸一板,笑容瞬间被她收起来,看着对面的两个孩子,韩奶奶像往常一样,招呼他们:“楚绍,你回家去,把你们家的煤炉搬过来,然后再去老金头的家里,把他们家的铜锅借过来。酒酒,你去小供销社,买花椒、香叶、小茴香、肉蔻、丁香、桂皮,把你的手伸出来。”
韩奶奶刚说完,楚酒酒就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然后,韩奶奶往她手里放了几个硬币,“每一样买两个,不是两钱,而是两个,这些东西都不贵,都买回来应该也就是几分钱,如果钱太多,就说明你买错了,记住了吗?”
楚酒酒正在数着自己手心里的硬币,她头也不抬,“想忘都难呢!”
韩奶奶:“……”
熊孩子,还炫耀起来了。
楚绍去搬煤炉了,楚酒酒则跑去买韩奶奶说的这些香料,这么多香料,按韩奶奶说的一样买俩,到最后就是一小包,才花了四分钱,韩奶奶给她八分,楚酒酒用剩下的四分钱,再加上自己凑的两分钱,还从供销社买了一个小菠萝回去。
一个下午,这些人各自做各自的事,直到快吃晚饭了,才都聚到了韩家来,彼时,韩奶奶已经把羊脊骨剁好了,几个孩子在一旁坐着,看韩奶奶用葱姜炝锅,葱姜的味道刚出来,韩奶奶就把羊脊骨都倒了进去,前半分钟,还看不出什么变化来,自从脊骨里面的油被煎炒出来,整个屋子顿时香的没法待人了。
韩奶奶还在不停的翻炒,直到火候到了,她连忙把羊脊骨全都盛出来,然后转移到早就咕咚咕咚冒泡的香料锅里。
香料锅立在煤炉上,铜锅泛着棕色的亮光,香叶跟肉蔻随着气泡的出现而不断浮沉,等羊脊骨掉进锅里以后,它们又在浮力的作用下,在锅中上下翻飞着。
韩奶奶跟电视节目里的大厨一样,一刻都不停歇,她继续往锅里加调料,终于,所有调料都加进去了,韩奶奶抹抹出汗的额头,盖上了铜锅的锅盖。
转过头,韩奶奶看了一眼排排坐的三个孩子,发现他们三个的眼睛都跟羊脊骨一起,掉进了铜锅里,暂时是捞不上来了。
哼笑一声,韩奶奶骄傲的转过身,继续去切一会儿要扔进锅里的菜码。
她做饭几十年,别的不好说,但羊蝎子火锅,她说自己是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想当初,她为什么会跑到法国餐厅去当洗菜工,那就是因为,她也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餐馆,其他的都不卖,就卖首都人都爱的羊蝎子火锅。
可惜啊,兜兜转转,她这个理想一直都没实现过,没能卖给外人,但能做给自家人吃,看见他们赞不绝口的模样,似乎也挺好的。
楚酒酒是个彻底的南方崽,她从没尝过羊蝎子是什么味道,今天晚上,她尝到了,而且嗦骨头嗦的不亦乐乎。
羊肉串算什么,羊蝎子才是永远的神!
半根羊脊骨,看着多,下到锅里以后,其实也没多少,韩爷爷只吃了一块,韩奶奶则是一块都没吃,剩下的全让几个孩子分了,韩奶奶就吃涮菜,上面沾满了羊油,吃起来也很香。
这天晚上,楚酒酒吃的肚儿溜圆,撑的她回家都要扶墙了,临走的时候,韩奶奶告诉她,明天早上别在家吃饭了,过来吃用剩下的汤做的疙瘩汤,楚酒酒本来想拒绝,因为她觉得自己明天早上已经不用吃饭了。
后来,她相当庆幸自己没拒绝。
羊蝎子火锅已经那么好吃了,没想到,做成疙瘩汤以后,更好吃!楚酒酒这种小饭量的,都吃了整整两大碗,她还想盛第三碗,韩奶奶怕她把胃撑坏了,就不让她再吃了。
揉着自己的胃部,楚酒酒感动的都要落下泪来,“韩奶奶,以后你一定要开一家自己的方便面公司,名字都替你想好了,就叫韩师傅火锅疙瘩汤!”
前有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后有韩师傅火锅疙瘩汤,这么押韵,没错,一定能火的!
……
方便面是什么,韩奶奶不知道,也不关心,她看着楚酒酒这个为美食折服的模样,不禁笑了一声,“如果是开的,不是应该叫潘师傅火锅疙瘩汤吗?”
楚酒酒直起一点腰,她疑惑的问韩奶奶,“谁是潘师傅?”
韩奶奶:“……。”
韩奶奶大名潘应萍,只是人们一般都叫她韩奶奶、韩大娘、韩大嫂,很少有人叫她本名,以至于楚酒酒跟韩奶奶相处了这么长时间,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韩爷爷连忙站起,他把铜锅端走,一边走一边说:“疙瘩汤好吃,下面条就更好吃啦,不过咱们家没有细面,就拿疙瘩汤凑合凑合吧。把汤倒出来,生义,一会儿你把铜锅还给老金头他们家去。”
韩生义应声站起,楚绍还在吃他的最后一碗,楚酒酒坐在原位上,一声不吭,发现韩奶奶看向她,她抿抿唇,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韩奶奶:“……”
臭丫头。
*
火锅没法给温秀薇送过去,不过她可以跟温秀薇描述这种东西有多好吃,然后跟她约好,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一起吃。
太阳一天比一天烈,温秀薇跟徐家湾的村民换了一个斗笠,斗笠不值钱,温秀薇给了对方一斤粮食,对方还觉得是自己赚了。
戴着斗笠,温秀薇坐在山坡下的大石头上,听着楚酒酒跟自己说话,她面带微笑,时不时就点下头,附和两句。
今天只有楚酒酒在这,韩生义把她送过来以后,然后就赶紧回去了,公社又新到了一批菜苗,还是很名贵、新培育出来的那种,大队长让韩生义好好干,这几天菜苗刚栽种,他几乎天天都在菜地里待着,就怕这些菜苗活不成。
楚绍说中午会来接楚酒酒,虽然楚酒酒自己觉得,她根本不用人接。
说着说着,楚酒酒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还有前些天楚立强刚寄来的商品券,她把这些掏出来,还没递给温秀薇,温秀薇看到以后,就把她的胳膊推了回去。
望着楚酒酒的眼睛,温秀薇笑的很温柔,“酒酒,有补贴,你们帮干活,已经给挣了好多工分了,你不用再给钱,也不用给票,靠补贴和工分,自己一个人生活都是有富余的。之前你给的二十五块钱,还有那些票,也会慢慢的还给你们,毕竟你看,年纪都这么大了,本来就该自己养活自己嘛。”
楚酒酒拿着钱,表情有点愣,“可是,知青的补贴那么少,罗知青她们都是靠家里贴补才勉强能够生活的呢,你家……”
温秀薇只提过一次她的家庭,她只说自己跟家里人都不亲近,以后他们也不会再给她寄钱寄信。
轻笑一声,揉了揉楚酒酒的脸蛋,温秀薇说道:“跟她们不一样呀,她们靠家里,是靠自己,会做饭,会缝补,知青们经常组织一起上山一起捕鱼的活动,跟她们一起去,捡来的蘑菇做成蘑菇酱和蘑菇干,捞到的鱼腌成鱼片,再自己缝点小花样,送到供销社去卖,一次能卖不少钱呢,除了日常的花销,剩下的,还能存起来。”
楚酒酒听的脸都皱起来了,“可是这样好辛苦。”
温秀薇:“是有些辛苦,但日子嘛,都是一点一点变好的,现在这么辛苦,不代表以后也会这么辛苦,谁知道呢,也许以后会变成一个特别厉害、特别有钱的人,到了那时候,就该给酒酒你送钱啦。”
最初拿了楚酒酒的钱,是因为温秀薇确实太穷了,但现在,她在徐家湾已经站稳了脚跟,以后每个月也都有固定的补贴了,她自然就不会再拿几个孩子的钱,不仅不拿,她还要加倍的把之前拿的都还回去。
不依附别人生活,这是温秀薇离开大伯家以后,最为看重的事情。
见她这么坚持,楚酒酒眨了眨眼,也不非要把钱塞给她了,叹了口气,楚酒酒老气横秋的说道:“其实这些钱给了你,也没有什么成就感啦。这都是别人的血汗钱,不是赚来的。”
温秀薇看她一脸沮丧的模样,觉得挺好玩,“酒酒年纪小,等长大了,自然就会赚钱了。”
别人提起长大,都是十分兴奋的,楚酒酒却很惆怅,“是啊,长大了,就能赚钱养家了。”
温秀薇:“你不喜欢养家吗?”
楚酒酒两手托着脸颊,一脸的愁苦:“不是不喜欢,是的长辈太多了,每个人都要养,要赚多少钱才够啊!”
温秀薇:“……”
没想到,楚酒酒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有责任感了。
不过,据她所知,楚酒酒家里似乎只有一个正值壮年的父亲吧,外婆一家子已经断绝关系了,爷爷奶奶又轮不到她来操心,楚绍年纪也不大,能力还这么强,一看就是能撑起他们楚家一片天的。
那她有什么好愁的?怎么算,也轮不到她来养家啊。
温秀薇不明白,但楚酒酒脸上的愁苦却是实打实的,沉默一会儿,温秀薇牵起她的手,“走,跟回知青点,给你看个好东西。”
楚酒酒不明就里,跟着温秀薇回去,其他人都不在,连孙玉芹都出去上工了,楚酒酒探头探脑,看着温秀薇从自己的枕头下翻出一套衣服来。
把叠好的衣服展开,拿着新裙子肩部的位置,温秀薇展示给楚酒酒看,“怎么样,好看吗?”
楚酒酒看看裙子,再看看温秀薇,她有点不敢确定,指着自己的鼻子,她问道:“给买的?”
温秀薇扑哧笑了起来,“不是买的,做的,这种衣服在上海可流行了,你喜欢吗?”
乖乖……
楚绍的针线活就够不错的了,连棉被他都会缝,织围巾和织毛衣更是不在话下,但温秀薇做的衣服,完全没有手工制作的感觉,不论是尺寸,还是针脚和收腰,完全就是机器的水平啊!
服装厂制作的服装总是宽大无比,女人的版型跟男人的版型一模一样,完全体现不出女性姣好的身材,可温秀薇做的这个就不一样了,肩是肩,腰是腰,楚酒酒换上以后,还震惊的发现,这裙子竟然显腿长!
穿上以后,楚酒酒就不想脱下来了,她蹬蹬跑过去,抱着温秀薇一顿蹭:“好喜欢!呜呜呜你对太好了,韩奶奶也给做过衣服,但是没有你做的好看,果然,还是自己家……做的最好……”
她嘴里好像有个称呼被模糊了,温秀薇也没在意,看她这么激动,温秀薇一时飘忽,就许下了一个让她追悔莫及的承诺,“没关系,以后你想要新衣服了,就来找,都帮你做。”
楚酒酒顿时抬头,眼睛亮亮的看着她:“真的吗?”
温秀薇笑:“当然是真的。”
松开楚酒酒,她又从枕头底下拿出两件做了一半的上衣,听说这是送给楚绍跟韩生义的以后,楚酒酒发出哇的赞叹,“温知青,你好厉害,你以后是不是想做服装设计师呀?”
温秀薇抿唇笑,她摇了摇头,“设计师要会设计才行,不会呢,做的样子,都是从别的地方看到过的,只会模仿,当不了设计师的。”
闻言,楚酒酒好奇的问:“那温知青,你以后想做什么?”
张开嘴,温秀薇刚要回答,可余光瞥见灰突突的墙面,还有生锈的床铺,即将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一声无奈的笑,“以后的事情,也不怎么想了,还是先把眼前的知青当好了吧。”
楚酒酒还想再问什么,温秀薇却提起了另一个事,“衣服还要几天才能做好,这个周日,们几个知青要一起去镇上买东西,你们来吗?想请你们几个吃饭。”
说着,温秀薇掏出几张粮票,对楚酒酒晃了晃,她说道:“早就想请了,只是一直没时间,你回去问问他们俩,怎么样?”
听见温秀薇要请客,楚酒酒一口答应下来:“不用问,他们肯定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
温秀薇:“……”
行吧。
徐家湾离镇上更远,周日的早上五点,罗淑阳叫醒所有的知青,大家来到村口,跟其他的村民一起等着拖拉机过来。之所以把日子定在今天,就是因为罗淑阳从班里学生那得知,今天公社的拖拉机借给徐家湾用一天,他们能蹭免费的车进城。
温秀薇五点就起了,楚酒酒他们却没必要起这么早,六点半,楚酒酒的生物钟把她自然的叫醒,她刷牙洗脸的时候,楚绍正在做早饭,吃过了早饭,楚酒酒还要出去喂鸡。所有人(鸡)都填饱了肚子,然后,楚绍去叫韩生义,他们三个这就出发了。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进城的人特别多,楚酒酒他们离开村子的时候,还看见他们青竹村的几个知青也一起出来了,这次没有李艳拖后腿,他们走的还挺快。楚酒酒看见丁一鸣,立刻躲到楚绍身后去。
她不怕丁一鸣,她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那天她喊的那么大声,后来听别人说,村里一直都有人笑话丁一鸣长得像鬼。
知青们很快就走远了,楚酒酒几个人却是不紧不慢。
隔三差五的,他们就会到镇上来一回,去的次数多了,自然也就不稀罕了。再加上,温秀薇跟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他们去的太早,也就是在解放大街上瞎溜达。
走的再慢,九点半的时候,他们也到解放大街了,城里人一部分休周日,一部分则是调休,休周日的基本上都是政府人员,因此一到周日,街上背着手的人就变多了。
时间还早,楚绍想去书店看看,一行三人来到最冷清的书店,如今书店里都有四五个客人了,楚绍有想买的书,所以他很认真的在搜罗,而楚酒酒对这的书不感兴趣,韩生义则是住在牛棚,他不能带任何书籍和纸张回去,平时练字跟写作业,他都是在楚家进行的,买书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
楚绍都走到最深处的书架去了,楚酒酒和韩生义却还在门口晃悠,又有人推门进来,是一对打扮得体的夫妻,其中的妻子看见楚酒酒以后,叫了她一声。
“酒酒,你也来买书?”
楚酒酒回过头,发现是冯如意,她笑起来,“冯阿姨,这么巧。”
确实巧,冯如意也对她笑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这是楚酒酒第一回遇见她老公,她赶紧把柴耀祖拽了回来。
柴耀祖看见书就走不动道,他的目光已经跟那些花花绿绿的封面黏在一起了,刚抬起腿,他就被冯如意拉回了原地,茫然的看过来,听到冯如意说,这是楚酒酒的时候,柴耀祖才反应过来。
露出一个习惯的笑,柴耀祖伸出一只手,客套的说道:“楚同志,你好你好。”
楚酒酒:“……”
冯如意:“……”
拍了柴耀祖一巴掌,冯如意替他解释道:“他天天在水利局和革委会打交道,人已经傻了,酒酒你别介意。”
楚酒酒当然不介意,她还觉得挺好玩的,因为这是第一回有人把她当领导对待呢。
柴耀祖是来这看有没有新到书籍的,跟楚酒酒认识了以后,他就被冯如意放开了,他目不斜视的走向书架,冯如意则留在原地,跟楚酒酒聊天。
得知她今天到镇上来就是想吃饭,没有要去邮局办的业务以后,冯如意对她点了点头,认识这么久了,冯如意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对她和楚绍一点都不热络,但每一次,都能在关键的时候帮上他们。
楚绍拿了两本如今高中生需要的书籍,结账以后,楚酒酒就跟冯如意道别了,看见楚绍手里拿的书,冯如意稍微顿了一下。
三个孩子一起离开,又过了一会儿,柴耀祖心情不错的走了过来,他把手里的战利品展示给冯如意看,“新华书店新出的,你看,封皮还是烫金的呢。”
冯如意象征性的看了一眼,然后问柴耀祖,“咱们这物理都是高中才学的,是吧?”
柴耀祖:“是啊,你不是也上过高中嘛。”
冯如意:“是上过,但上的那都是十几年前的高中了。楚绍才十三岁,就已经开始学高中的物理,唉,咱们家的孩子比他小不了多少,还在上小学。”
人比人,气死人。柴耀祖翻看着手里的新书,没听见冯如意在说什么,他抬起头,疑惑道:“你刚刚说什么?”
冯如意:“……没什么,赶紧买,买了就回家,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可不想浪费在排队上。”
从书店出来,在书店和烟酒店的中间,有个小贩卖糖画,楚绍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卖合不合规矩,反正摊子都摆在这了,来买的人也不少,于是,楚绍掏出三个五分硬币,给大家一人买了一个。
如今的糖画没有那么多花样,基本就是十二生肖,还有一些知名的西游记人物,比较有这个时代特点的,就是五星红旗,还有民族团结的花样,但民族团结太费糖了,其他的图案只要五分,这个要一毛五。
楚绍要了个雄鸡的花样,韩生义要了个猛犬的花样,而楚酒酒,她要了个五星红旗的花样。
韩生义问她为什么不要小老鼠的,楚酒酒舔着最大的那颗星星,表情幽怨。
她又不是真的1960年出生的人,她不属鼠。
也不知道温秀薇跟罗淑阳他们逛到哪里去了,在解放大街上绕了一圈,他们也没找到徐家湾的知青们,去供销社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才十点半,干脆,他们直接去国营饭店门口等了。
五颗星星被楚酒酒吃下去一半,这糖画的味道有点奇怪,感觉不是纯糖,甜的同时,还有点苦。她咔嚓一口,把第三颗星星也吃了进去,她问楚绍:“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买一块手表呀。”
楚绍:“不知道。”
楚酒酒又问:“那咱们什么时候才能买一个收音机呢?”
楚绍:“不知道。”
楚酒酒叹气:“那自行车肯定也是没戏了。”
他们很正常的在聊天,可某个人听见以后,立刻走过来,楚酒酒他们站在门口的边缘,正常人都是从大门中央进去,这人偏不,她跑到他们站的这边,就差从楚酒酒脸上走过去了。
扬起胳膊,做出撩头发的动作,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就这么暴露在了众人眼前,李艳最起码撩了三四次头发,然后才看见楚酒酒抬起头来。
冷哼一声,李艳高傲的走进了国营饭店里,临进去的时候,她还回过头,特意确认了一下楚酒酒有没有在看她,对上楚酒酒的目光,李艳终于报了以前的仇,她再度冷哼一声,扭过头,却没看见对面推着垃圾桶出来的后厨师傅,咣的一声,李艳撞上垃圾桶,一只手掉进装满了厨余的桶里,就这么倒霉,是戴着手表的那只手。
楚酒酒:“……”
太惨了,惨到她都不忍心出声嘲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