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的最后一天,这天正好是腊八,韩家东西归置的差不多了,家具在林秘书的努力下,已经归还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不管是历史遗留问题,还是别的什么问题,总之,归还之日遥遥无期,都是死物,韩奶奶也不怎么在乎了。
抄家的资产归还,兜里又有钱了,韩奶奶便亲自去了一趟家具厂,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不过三四天,韩家焕然一新,楚酒酒和温秀薇依然住在二楼的卧室,而楚绍,他跟韩生义搬到了一起,明明三楼有两个房间,但因为小房间实在太小,而且放了杂物,楚绍就只能跟韩生义挤一挤了。
早上,韩奶奶精神矍铄的领着温秀薇出去买腊八米、腊八蒜,还有腊八醋,韩爷爷则领着楚绍去见汪春生了。
本来韩爷爷也要带楚酒酒一起去,但楚绍和楚酒酒私底下商量了一下,感觉不好在这些老熟人面前蒙骗,而且楚立强一直都没回来,没大人的话,他们自己胡说八道,也不是个事。干脆,楚酒酒不去了,只让楚绍一个人去。
别人都走了,就剩下楚酒酒和韩生义,自从来了这边,他们不用再上课,韩奶奶也说了,等过完年,就给他们几个集体报名,让他们上学去,所以,这段日子,就是他们最后的假期了。
楚酒酒不想把假期荒废在光秃秃的家里,等别人都出门以后,她和韩生义也出门了。
今天是腊八节,还是工作日,大家要么上班,要么忙着过节,根本没有几个有时间去故宫游玩的,这时候人最少,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一想到马上就能看见传说中的紫禁城了,楚酒酒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不少,路上遇见卖冰糖葫芦的,她给自己和韩生义各买了一串,两人一边咔嚓咔嚓的吃上面的糖片,一边往午门的方向走。
这时候没有学生和儿童半价的活动,所有人都是一张票,特殊人群免票,然而他们不是。
韩生义个高,他去买票,最后,拿回来两张粉紫色的小纸片,这就是票了,楚酒酒看着,默默的想,长得跟豆腐票还挺像的。
不管怎么样,拿到门票,他们就可以进去了,门口几个举着枪的解放军在把守,楚酒酒兴冲冲的往前走,看见有照相服务,她赶紧拉住韩生义。
“等等,生义哥,咱们俩也拍张照吧。”
青石镇没有照相馆,难以想象,一整个镇,都没有照相馆,想照相,得去县里,或者市里,楚酒酒在青竹村住了五年,从没出过镇,自然也就没拍过照,这时候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怎么可能放过。
韩生义不太喜欢照相,不过看楚酒酒这么喜欢,他就陪她一块过去了。一打听价格,楚酒酒震惊了。
他俩的门票才花了两块二,而在这拍一张照片,还不是当场拿,而是过四个小时再回来拿,居然要四块五!
太黑了,在这个全民朴实的时代,看见黑心商家,楚酒酒竟然意外的觉得有点亲切呢!
……
不管怎么说,这里就这么一家能拍照的,他们也不缺钱,算了,黑就黑点吧,交了钱,楚酒酒跟韩生义站在摄影师指定的位置,他们背后是故宫的城门楼,后面有稀稀拉拉的人群在走,摄影师也不管那些,对焦好了,透过小镜头,看见笑的灿烂的楚酒酒,还有神情平淡的韩生义,感觉可以了,咔嚓一下,他按下快门。
拿着收据,楚酒酒和韩生义继续往前走,逛他们的故宫去了,摄影师则拿着拍完的底片,去把照片洗了出来。
挂在绳子上晾干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他刚刚拍下了自己人生中最知名的一张照片,未来,这张照片会进入博物馆,印在形形色色的杂志上,甚至在很久很久以后,还要流传在网络上。
新中国历史上最著名、也最令人羡慕的夫妇之一,两个行业的启航者,国家盖章的英雄伉俪。这是他们最年轻的一张照片,青梅竹马,稚嫩青涩,尤其,他们还都长得这么好看,也难怪后世的人看一回就要尖叫一回。
……
楚酒酒进了故宫,就跟进了雪地的哈士奇差不多,只会撒欢的跑了,这边的她玩得特别开心,那边,楚绍的心情就很一般。
汪爷爷身体不好,一直坐在床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楚绍看着,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他儿子和儿媳跟楚绍的爸爸一样,都是在部队里执行任务,不过他儿子和儿媳是海军,应该跟楚立强的任务不太一样。老伴跟他一起下乡,第一年人就没了,女儿也是自身难保,根本没法照顾到他们,唯一值得庆幸的,他们的孙子跟着女儿过,如今成长的挺好。
孙子没受苦,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楚绍问汪爷爷自己爷爷的事,可是汪爷爷也不怎么清楚,他只知道楚兴华如今在哪里,却没跟他见过面,偶尔的通信中,能得知楚兴华过的也不好,除此以外,就什么都不清楚了。
能有地址也行,如今风向变了,自己也大了,楚绍没有以前戒心那么重,他准备回去以后,给爷爷写封信。
楚绍打听到自己需要知道的事情,就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两个老人,站在汪家的院子里,楚绍正打量着院中的一口八卦井,突然,左边厢房的帘子动了一下,哗啦一声,里面走出一个和楚绍年龄相仿的少年。
楚绍看着他,皱眉一会儿,然后他叫出了对方的名字:“汪鸿业?”
汪鸿业愣了一会儿,不怎么确定的问道:“……楚绍?”
小时候,楚绍住军属大院,汪鸿业跟爷爷奶奶生活,他俩其实不算一起长大的,但每个周末,楚绍都跟妈妈一块来看爷爷,所以,他俩算是比较难得的周末小伙伴。
这可真是一别经年,小时候瘦的跟猴一样的汪鸿业,如今竟然也有肉了,看着比自己都壮实,而小时候白的跟女孩似的楚绍,现在跟做过美黑一样,浑身上下除了眼珠,一块白的地方都没有了。
楚绍小时候不爱跟一般的小孩玩,汪鸿业比较特殊,他不闹腾,所以楚绍跟他玩得到一起去,那么长时间不见,两人都觉得挺开心的,互相聊了一会儿,直到韩爷爷出来,楚绍才跟汪鸿业告别。
等楚绍走了,汪鸿业来到汪爷爷住的那间屋子,他拿着暖壶,给汪爷爷的水杯添水。
汪爷爷看着自家孙子,“你见到楚绍了?”
汪鸿业身上肌肉发达,他一动弹,胳膊上的肌肉就变紧了,连衣服都撑了起来,可这样一个健壮的年轻人,如今正低眉顺眼的替自己爷爷倒水。
“嗯,见到了,他跟以前变化挺大,不过还是那种臭屁的性格。”
汪爷爷哈哈笑了一声,刚笑没多久,他又开始咳嗽,好不容易停了,他才继续跟汪鸿业说:“可惜了,当初他们家媳妇怀孕晚,我跟楚兴华还说,要是生个大孙女,就让你们结娃娃亲,谁知道出来的是楚绍这个臭小子。楚绍刚跟我说,他妈妈,就是你娟子婶儿,已经没了,唉,世事无常啊,要是她还在,说不定还能给楚绍生个小妹妹,给你生个媳妇出来,也省的我操心了。”
汪鸿业被汪爷爷说的脸都红透了,“您别瞎说了,什么娃娃亲,那都是封建糟粕。”
汪爷爷又笑起来,他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当初确实有这种想法,但楚绍是男孩啊,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他惦记这事,还总跟张凤娟说,让她努努力,再怀个女孩出来,张凤娟一笑就过去了,再后来,他下放,这种事,他更是想不起来了。
汪爷爷从头到尾就是开玩笑,可有些人,却没把这个当玩笑。
这个有些人,说的就是楚月。
前世里,汪爷爷刚平反没多久,他就死了,汪家眼看着要好转的情况,又降了下去,过了四五年,汪鸿业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他姑姑,也就是汪爷爷唯一的女儿,突然找到楚家,说当年两家有婚约,如果可以的话,就让两个孩子见见。
汪鸿业的姑姑也不是要挟人家,她就是急的没办法,侄子不开窍,介绍一个黄一个,没办法,她就想起了当年这个事。大孙女,楚月不就是楚兴华的大孙女吗?
那时候楚家还挺厉害的,虽说比不上别人,但比汪家强了不少,汪鸿业的姑姑就想试一试,对楚月说了不少好话,连死去的汪爷爷都搬出来了,说他老人家临去的时候,还在念叨楚月,就想让她和自己孙子喜结连理。结果楚月听说了,去见了汪鸿业两回,发现他们家早就荣光不复,而且汪鸿业本人是个木头,很快,她就把他踹了。
后来的很多年,每每想起这件事,她都特别后悔。
她踹掉汪鸿业的第二年,他当海军的爸妈回来了,他爸成了新中国最年轻的少将,他妈也是一个大校,汪家的日子顿时如日中天起来,汪鸿业自己也争气,改革开放以后,他开了一家军工企业,专门建造海军武器,后世好多最先进的武器,都是他们公司研究出来的。楚月从五十岁开始,就总能在新闻上看见他的名字,人们把他当英雄,连他夫人的资料都挖了出来,一个普通的工人女子,纺织厂出来的,没上过大学,家里还一堆拖油瓶。
再反观自己,嫁的几个丈夫没一个是好人。
好不容易重来了,楚月当然不会再重蹈覆辙,这一次,她要从小就把汪鸿业抓在手心里。
楚绍他们从汪家出来的时候,楚月正在往汪家走,他们迎面擦肩而过,楚月却没认出来那是楚绍。对她而言,她都好几十年没见过这个堂哥了,自然认不出来,楚绍倒是觉得她有点眼熟,只皱眉了一下,他的表情又松开了。
管她呢,是不是的,跟他又没关系。
楚月目不斜视的走进汪家,发现院子里没人,她就继续往里走,进了主屋,她也没叫人,直到进了汪爷爷的卧室,她才出声。
“汪爷爷,我来看您来啦。”
汪爷爷正喝着孙子给自己倒的水,闻言,他抬起头,却是一愣,“你是谁?”
楚月:“……”
这就是临死都在念叨她?这分明是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
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楚月继续笑道:“我是楚月呀,汪爷爷,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楚兴华,您老战友的孙女。”
汪爷爷安静了两秒,然后才从记忆里扒拉出这么一个人,他也跟着笑了起来,“是你啊,你怎么来了,对了,你刚才进来,没看见别人吗?”
楚月点头,“看见了,一个老爷爷带着一个哥哥,他们是您的朋友吗?”
闻言,汪爷爷莫名的看着她,连刚迈步走进来的汪鸿业,都诧异了一瞬。
楚月居然不认识楚绍?他们不是一家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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