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068

  晚上六点,韩奶奶做好了饭,可是一个孩子都没回来,她派韩爷爷出去打听,等韩爷爷大惊失色的回来,徐家湾的人们已经都离开了。

  楚酒酒等人回去的路上,恰好看到出来焦急寻人的两位老人,想起是自己忘了告诉他们这件事的原委,韩生义快步迎过去,在韩奶奶和韩爷爷询问之前,先把事情都说了一遍。

  听完以后,韩奶奶沉默半晌,她没指责几个孩子擅作主张,也没痛骂徐杰跟徐长河不是东西,她只是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别的村民,然后,她扬起手,招呼楚酒酒到她身边来。

  牵住楚酒酒温热的小手,韩奶奶回头,看向另外三个孩子,“走吧,都回家,回家再说。”

  回到韩家,这是温秀薇第一次来到牛棚,她跟之前的楚酒酒一样,在外面好奇的看了一会儿,走进去以后,只用一眼,她就把这屋子里的情况全都看完了。说实话,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因为这里看着……竟然还挺好的。

  在上海的时候,温秀薇也见过牛棚,她们高中内部就有一个,关着以前就职在这所学校的老师,新老师基本都是年轻人,或者家里有点背景的。旧老师们则被分批次送到不同的地方,有的被送去了乡下,有的就留在学校里面,他们过得日子,温秀薇看见一次,就害怕一次,因为那是真正的千人踏万人嫌,有时候里面的人正在睡觉,突然就被扯出去,指着鼻子一顿臭骂。

  挨骂已经算不错了,多数时候,都是直接挨打。晚上睡不好觉,白天还要干活,给整个高中洗厕所,有人看见,还会故意尿在这些老师的手上。

  除去精神上的□□,然后就是物质上的虐待,温秀薇从没走进过那些棺材一样狭窄的小屋子,但她看见过,那些屋子,绝没有韩爷爷跟韩奶奶住的地方干净,仔细看看,韩奶奶这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日常用品一应俱全,看着看着,温秀薇就勾起了唇角。

  看来,青竹村的村民真的很不错,要是放在他们高中,这些不值钱的锅碗瓢盆,早就被学校里的混混抢走了,即使抢不走,他们也要砸了。而他们这么做,不是响应上面的号召,纯粹就是以国家和社会为借口,满足自己侮辱别人的变态爱好。

  ……

  听楚酒酒说晚上想吃饺子,韩奶奶就把蒸好的窝头都放回到了罩子下面,菜还留着。

  从床底下拿出楚绍存在他们家的白面袋子,韩奶奶倒出足量的面粉,一边加水和,一边沉沉的叹气:“哪里都不安生,人贱被人欺,老的老,小的小,这种日子……”

  还没等她说出下一句,韩爷爷搂着楚酒酒,笑呵呵道:“这种日子啊,不会长久的。酒酒那么厉害,自己一个人都能看破对方的阴谋诡计,而且还能将计就计,酒酒,下一代女中豪杰就是你呀!”

  被韩爷爷夸了,楚酒酒笑的特别开心,韩爷爷揉了揉楚酒酒的头发,然后才抬起头,轻轻责怪的看了韩奶奶一眼。

  孩子还小,不要总是对孩子说这么丧气的话。

  韩奶奶和面的动作一顿,觉得韩爷爷的想法有道理,韩奶奶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因为成长经历的缘故,韩奶奶是个特别护犊子的人,家里弟弟妹妹被人欺负了,即使她当时瘦得皮包骨,她也会冲出去跟人拼命。长大以后,做了母亲,丈夫位高权重,家里不再有被人摆到明面上欺负的时候,韩奶奶的这一面就没再显露出来过,再后来,风水轮流转,小时候的经历又开始重新播放,可韩奶奶已经老了,她想再把几个孩子护在自己身后,却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儿子的死打击了她很久,后来楚酒酒出现,看着孙子一点一点变得快活,她也慢慢快活了起来,她儿子在她心中留下的大洞,永远都没法再填满了,但韩生义,她唯一的孙子在她心中的分量,却是越来越重要。还有楚酒酒,这个不是她孙女,却胜似她孙女的孩子,以及不怎么说话,却真心实意把他们两个老人当长辈的大男孩,韩奶奶不想再看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站在被施暴者的位置上。

  韩奶奶心里乱糟糟的,别人却没有她这么多想法。楚绍今天一根柴都没劈,斧头发挥的唯一作用,就是把徐长河家里给砍了。韩奶奶家柴火也不多了,于是,他又回到自己家,把斧头捡了起来。

  韩生义坐在锅灶前,熟门熟路的烧火,楚酒酒跟韩爷爷都坐在床上,他俩小声的说着话,跟韩爷爷在一起的时候,是楚酒酒最像小孩的时候,她今天遇到了这么多事,没人会去打扰他们两个。

  温秀薇左右看看,抓过一把青菜来,安静的择菜、剁碎、然后按照自己记忆里的调馅儿。

  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看见温秀薇麻利的动作,韩奶奶不禁诧异了一分,“温知青,你还会包饺子?”

  温秀薇笑起来,“看您这话说的,我不仅会,还会好几种呢。”

  韩奶奶:“是我想当然了,主要是城里的女孩,像你这种年纪,会做饭的少。”

  城里人没有那么忙,两点一线的同时,还是顾得上做饭的,所以城里女孩在出嫁之前,一般都只会烧火,打下手,真正的调馅儿炒菜,这些还是由她们的妈妈来干。

  温秀薇一边用力的搅着盆里的菜馅儿,一边点点头,“您说的是,我同学里会做饭的就不多,我家里还有个姐姐,她也是一点饭都不会做,平时烧个水,都是别人替她干。”

  楚酒酒听见温秀薇的话,她扭过头,大声道:“什么别人呀,不就是温知青你嘛,你在她那就是个使唤丫头,我要是有妹妹,我才不会这么对她。”

  温秀薇愣了一下,她好像没跟楚酒酒说堂姐使唤她的事,楚酒酒是怎么知道的?

  一看温秀薇的表情,韩奶奶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韩奶奶说道:“这小丫头,你不知道吧,她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你说过什么,她能记一辈子,小心点,以后在她面前说话要留神,不知道哪一天,她就把你说过的话翻出来了。”

  韩奶奶说的这些,明明是在提醒温秀薇,但温秀薇只感觉到了明晃晃的显摆和炫耀,老人家显摆自己孙女是很正常的事,但温秀薇看着韩奶奶,总觉得心情很微妙。

  就有一种“什么嘛、要显摆也该是我显摆”的奇怪感觉。

  ……

  今天温秀薇的心情大起大落又大起,以前她还藏着掖着,今天却不想了。她已经离开了徐家湾,以后就该在青竹村安家了,楚酒酒对她热情又毫无保留,那她也应该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回去。

  往菜馅儿里又加了一勺盐,温秀薇继续搅打,同时,她轻声说道:“酒酒说的有点夸张了,不过,事实也差不多,我姐姐不喜欢我,每次跟我说话,都是让我帮她干活,写作业,有时候她朋友来家里,我还要给他们端茶倒水,伺候饭局。”

  韩奶奶听的皱眉,“怎么还有这种姐姐。”

  温秀薇抬起头,对韩奶奶牵了牵嘴角,“堂姐,不是亲姐姐,小时候没见过几次,大了以后,我突然住到他家来,占了她的房间,她心里有怨,有这种反应也正常。”

  这段楚酒酒没听过,她从床上蹭下来,睁大双眼,“居然是堂姐,那温知青,你为什么要住到他们家去呀。”

  温秀薇沉默两秒,然后才回答道:“因为我父母太忙了,他们要出国处理工作,之前他们也经常出国,但因为那都是暂时的,最多半个月就回来了,而且他们不会两个人一起去,所以一向是把我放到邻居家。这一回他们要去半年,就把我送到了上海的大伯家里。”

  一听到出国两字,韩爷爷瞬间抬起头,他有些敏感的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温秀薇苦笑一声:“四年前。”

  四年前,温秀薇的父母双双出国,他们不知道自己这么幸运,躲过了一场如果他们没走,就绝对无法幸免的灾难,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女儿这么倒霉,因为留在国内,先是被亲人使唤,之后又被送到乡下,再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厄运。

  后来,他们两个终于辗转从国外回来了,大伯家没有了温秀薇的身影,找去当年她下乡的村庄,那里的人却对温秀薇这个名字讳莫如深。中国那么大,温秀薇如同石沉大海,他们找不到女儿,而女儿,也已经对他们心如死灰,不想再找自己的父母了。

  楚酒酒听见温秀薇的话,没有多大的反应,她也想不到一些如同多米诺骨牌的影响,但韩奶奶最清楚这些,她看向温秀薇的神色瞬间变得很同情。

  “好孩子,你一定受了很多苦,你大伯他们竟然没把你送走,唉,你已经算是幸运了。”

  父母都在国外,这一点就够敏感的了,温秀薇的大伯竟然顶住了压力,也是不容易。

  听到这句话,温秀薇却想冷笑,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垂下眼睛,她解释道:“不是他们不想送我走,而是那个时候,他们不敢送我走。只要我出去了,就会被人盘问,他们把我藏在家里,后来还带着我搬了家,给我办入学,也是为了遮掩,对外他们一直说我是他俩的亲生女儿,也是因为这样,我才会代替他们的亲生孩子,过来下乡。”

  楚酒酒张大嘴巴,万万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一段隐情!

  放下装着菜馅儿的盆,温秀薇抬起头,对几人说道:“因为这个,我大伯,还有大妈妈,总跟我说,我欠了他们家太多。可是当初,我爸妈把我送过去的时候,给了他们五百块钱,他们俩的工作,也是我爸爸花钱替他们买的,四年来,我给他们当牛做马,无论他们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了,连下乡,我也来了。我觉得,我应该是还清了。”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温秀薇神情有明显的激动,她是个很克制的人,所以话音刚落,她又把自己的情绪克制了回去,感觉自己扫了韩奶奶等人的兴,她抿直唇角,不再说话,而韩奶奶,她抬起自己苍老的手,慢慢的替温秀薇捋了捋鬓边的头发。

  “是,你想的没错,你欠他们的,早就已经还清了,以后你再也不用听他们的话了。”

  楚酒酒呜了一声,跳下床,她抱住温秀薇,像白天温秀薇对她那样,轻轻拍她的背,“不哭不哭,薇薇,没事的,会没事的。”

  温秀薇原本是有点想哭的,但被她这么一拍,她就笑了,“叫谁薇薇呢,没大没小的。”

  韩爷爷坐在床上,看着下面的三个女人直乐,“薇薇也好,酒酒也好,在我这个老头看来,都是小孩!行啦,今天也让你们见识见识,老头包饺子的本事,来,你们俩让开,今天这顿饺子,韩爷爷给你们包了!”

  他一挪屁股,就要坐到韩奶奶身边,韩奶奶眼皮不抬,“滚一边去,别捣乱。”

  韩爷爷:“得嘞!”

  楚酒酒:“……”

  温秀薇:“……”

  韩爷爷,你也太没骨气了。

  ……

  虽然韩奶奶不想让韩爷爷来捣乱,但到了晚上,这顿饺子还是大家一起包的,韩奶奶包的最快,温秀薇其次,楚绍再次,剩下的人就是重在参与了,尤其楚酒酒,她包的饺子没有褶,跟个大汤圆似的,下到锅里,第一个就开了花。

  好在这个时代饺子汤也是绝不能浪费的美食,散了也没关系,最后还是会进大家的肚子。

  之前韩奶奶说过,除非她老年痴呆,不然这三个孩子别想有放假的那天,但今晚,她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说法,听到今天晚上不用上课了,楚酒酒芜湖一声,迅速冲回了家。

  韩奶奶在她背后看的直想打人,但她跑的太快了,韩奶奶根本追不上。

  其实韩奶奶误会了,楚酒酒这么兴奋,不是因为终于有一天假期了,而是,温秀薇今晚就要住到她家来了。

  楚绍从柜子里把多余的棉被拿出来,柜子里的棉被都是新的,他把大卧室里自己那床卷好拿走,然后把新的棉被铺在了楚酒酒旁边,抱着自己的棉被,他出门之前,叮嘱两个人:“油灯睡前记得吹了,窗户也关上,现在晚上的风还是凉。青竹村这边靠山更近,早上还有雾会滚进来,关上窗户,屋里的湿气就小一点。”

  楚酒酒一叠声的重复道:“知道啦知道啦,爷爷你快去睡吧,我们也要睡了!”

  温秀薇正在整理床单,听到这一声爷爷,她错愕的回过头,“酒酒,你叫楚绍什么?”

  楚绍僵了,楚酒酒也僵了,她平时在自己家太随心所欲,今天一时间忘了改过来,背对着温秀薇,楚酒酒紧张的一咽口水,再转过头,她就是一脸的无辜和茫然了,“啊?我叫他楚绍啊,你听成什么了?”

  温秀薇愣了愣,“我听成……”

  闭上嘴,她摇了摇头,“没事,是我听错了,今天太累,脑子都跟平常转的不一样了。”

  说完,温秀薇拿过楚酒酒给她的新竹筒,她对他俩笑笑,然后就出去漱口洗脸了。

  直到她走出去,楚绍跟楚酒酒才放松下来,而放松以后,楚绍第一件事就是拍楚酒酒的肩膀,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就是用气声说话。

  “你想什么呢!”

  楚酒酒看起来很崩溃,她也用气声说:“我忘了!没事啦,她不会怀疑的,爷爷,别担心了。”

  楚绍瞪起眼睛:“别再叫我爷爷了!”

  楚酒酒:“好好好,不叫就不叫,搞不懂你怎么反应这么大,我就是叫你祖宗,她也不可能真的信啊。”

  楚绍:“……”

  被楚酒酒堵到,楚绍憋着一口气,自己转身去小卧室铺床了。自从换到这个房子来住,小卧室终于有了别人踏足,扫掉床上的灰尘,把被褥都铺上去,楚绍一个转身上了床,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

  楚绍入睡一点压力都没有,隔壁的楚酒酒可是兴奋了好长时间,吹灯以后还要跟温秀薇说话,温秀薇也哄着她,两人在黑暗中,小小声的聊天,直到困意来袭,才面对面的睡着了。

  一个晚上过去,清晨起来,天空下过一场蒙蒙细雨,空气比平时更加清新。

  楚酒酒起床的时候,温秀薇已经不见了,换好衣服,她跑出去,发现楚绍也是刚起来,他俩站在不同的房门前,看着忙碌在锅灶旁的温秀薇,一脸呆滞。

  温秀薇把炒好的酸菜豆角盛出来,转过身,她对两个人笑了笑,“早,我看到外面的鸡又下蛋了,你们是想吃炒鸡蛋,还是想吃鸡蛋饼?”

  没有回答温秀薇,楚酒酒先扭头看向了身边的楚绍,没想到,楚绍也在看她。

  这一刻,他们爷孙俩的想法终于同步了。

  家里有女人可真好啊。/呜呜呜有奶奶的孩子像个宝,这句话太对啦!

  ……

  楚家温馨无比,外面就没那么和谐了。丁一鸣一大早接到队部的通知,说同意他跟徐家湾的知青互换了,整个知青点的人都在吃饭,听到这个通知,丁一鸣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马文娟不可置信的问向来人:“徐家湾?就是昨天打过来的那个徐家湾?”

  丁一鸣愣住,“什么打过来?”

  通知的人通知完就走了,马文娟见丁一鸣还不知道,连忙把昨晚上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我也是听村里人说的,他们为了能让温知青留下,要换一个咱们村的知青过去,我还以为是谣言呢,怎么也不能把咱们村的知青推到那个大火坑里去啊,没想到是真的,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不行,我去找大队长问问。”

  丁一鸣已经傻了,丁伯云见状,拦下马文娟,“别找了。大队长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他为什么好好的就选一鸣去,一鸣,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丁一鸣,他被消息砸蒙了,所以此时顾不上别的,直接就把实话说了,“我、我昨天上午去找大队长,跟他说我想去徐家湾交流经验,可我不知道徐家湾出了这种事啊!”

  马文娟:“……”

  “好好的你去徐家湾干什么,他们那里哪有什么经验,你说说你,你是怎么想的,现在可好,队部已经给你发通知了,你必须得去了。”

  丁一鸣慌了,他赶紧看向丁伯云:“哥,我不想去了,徐家湾的大队长这么厉害,我跟温秀薇换,他肯定恨死我了,我要是过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哥,你快帮我跟大队长说说,别让我去了!”

  马文娟:“可是,你不去,温知青就换不过来,咱们村知青已经有六个了,再加温知青,就是七个。已经超标很多了,还有,昨天大队长可是当着全村人的面跟徐家湾说好了,你要是不去,大队长多没面子。”

  丁伯云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也觉得这件事十分棘手,“你昨天还答应的好好的,今天突然说不去,大队长不可能同意,估计这个时候,申请都已经递到公社了。换就换吧,在青竹村和徐家湾没有什么区别,你是男知青,也不怕他们对你怎么样,你去了,还能救下温知青,温知青才是真的不能回去。”

  提起温秀薇,马文娟认同的点了点头,“没错,温知青如果回了徐家湾,我看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来了。”

  丁一鸣看他俩一唱一和的,顿时急了,“温秀薇的死活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了救她,你们就要拿我去牺牲啊!你们怎么这么大度,马文娟,既然你想救她,那你去徐家湾好了!”

  马文娟被他大变的态度弄得一愣,她放下胳膊,不明就里的看着丁一鸣,“不是你先提出来,你想去徐家湾的吗?我可没想过离开青竹村,如果不是你想走,大队长也不可能把你换过去啊,我前天就看见你跑到徐家湾去了,那边有什么勾了你的魂,既然你已经被勾住了,那你就去呗,别拉我下水,我一直安安分分的,没那么多鬼心思。”

  丁一鸣:“你说谁有鬼心思?!”

  马文娟讽笑一声,“你啊,你弄死羊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丁一鸣呼吸一滞,他立刻看向丁伯云,“是你告诉她的?!”

  马文娟哼了一声,“别看你哥,是你跟你哥说话的时候,有人听见了。”

  她没说是谁,但丁一鸣看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只有杜树婷低着头,表情无比心虚。

  她那天被丁一鸣说的话吓到了,又是一晚上没睡,然后丁一鸣和丁伯云说话,就全都被她听见了。

  丁一鸣气急败坏,他站在原地,胸口不断的起伏,看起来像是想找人算账,杜树婷害怕的不行,想跑又不敢跑,马文娟又要护着杜树婷,跟丁一鸣剑拔弩张起来,丁伯云看着这几个人,皱了皱眉,他呵斥道:“行了!”

  疲惫的叹了口气,丁伯云说道:“这都是你自作自受,赖不了别人。我早就告诉过你,农村的生活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好好劳动才是硬道理,你不听我的,现在也没办法了,去收拾你的东西,我送你到徐家湾。”

  丁一鸣:“凭什么,我不去!你是我哥,你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你这么想让我去徐家湾,是不是想甩开我啊!”

  丁伯云皱眉,他还没说话,马文娟先机关枪一样的突突了起来,“你哥对你怎么样,我们全都看见了,你自己不听话,怪得了谁。你以为就我们几个知道是你弄死了羊吗?大队长他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比你眼睛尖多了,不说那是给你面子!你破坏公共财产,而且吃着锅里的、看着盆里的,愿意让你留下才怪呢。到了徐家湾,好好改改你那些臭毛病,这样说不定有一天,你还能回来!”

  俞建青和杜树婷没说话,不过看表情,也知道他们是支持丁伯云的,感觉自己被孤立了,丁一鸣更加生气,这时候,丁伯云抬起头,对他说道:“你年纪小,又是刚下乡,我念着你是我弟弟,一直都在照顾你,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想不到,可是没办法,如果你真想及时止损,那就去徐家湾吧。别担心,过段时间,我就跟公社的领导提起来,然后,我再跟大队长求求情,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来了。”

  马文娟听的心里一阵泛酸,她怎么就没有这种好哥哥,真是好人没好报,丁一鸣这么垃圾,身后还有个哥哥追着替他擦屁股,而李艳已经到了人人都讨厌她的地步,却还是嫁到城里,当了领导的亲戚。

  表面上说着无所谓,但马文娟还是被李艳炫耀的有些心碎,她什么都没有,就只能万物靠自己,可靠自己,她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啊。

  站在一旁,马文娟开始对自己的命运伤春悲秋,而那边,丁一鸣已经被丁伯云说的低下了头,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刚十八岁没多久的小青年,虽然总干坏事,可心性仍旧是不成熟,真遇到事了,他比谁都害怕。

  被丁伯云安慰了一番,丁一鸣垂头丧气的接受了要去往徐家湾的命运,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走,跟丁伯云一起来到徐家湾的知青点,因为昨天刚出事,如今几个知青都在罗淑阳那待着。

  见丁一鸣来了,大家面面相觑,没一个人露出了欢迎的神色,就连孙玉芹,也是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任胜利把自己放在上铺的东西都拿下来,丁伯云把丁一鸣的行李放上去,转身出去,问罗淑阳:“我今天早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温知青以后就在我们村生活了,你放心,我们几个知青都会好好照顾她的。”

  罗淑阳叹了口气,“谢谢,她不回来也是件好事,现在连我们几个,都怕徐队长会来打击报复。”

  丁伯云:“不会的,这件事跟你们又没有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徐长河那个人,他想报复谁就报复谁,万一他觉得是这几个知青知情不报,才害的他儿子这么惨,那不就糟了。

  又安慰了罗淑阳几句,丁伯云就走了,只剩下丁一鸣,愁云惨淡的坐在男宿舍里。

  罗淑阳能把自己搞成徐家湾小学的老师,可见她确实有点本事,而她说的也没错,徐长河在气头上,他抓不到温秀薇,很可能就拿这几个跟温秀薇平时走的最近的知青开刀。

  不过,俗话说得好,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徐长河再混蛋,上面还有更混蛋的人管着他,一时半会儿,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半夜的时候,徐杰的手术就做完了,他躺在病房了,昏迷了两天两夜,然后才终于醒过来,醒来的时候,他还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他娘在他耳边呜呜的哭。

  被哭的心烦,徐杰的大少爷脾气立刻上来,“哭丧呢!闭嘴,别哭了!”

  他平时对他娘就是这样的态度,他娘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见徐杰醒了,她赶紧出去叫医生,徐杰的三姐给他递了一杯水过来,刚要递到徐杰唇边,他猛地抬手,把水洒在了他三姐身上,“二傻子,你不会把我扶起来啊!”

  他三姐被吼,吓了一跳,她委屈的扁了扁嘴,把水杯放到了另一边,而这时候,徐杰感到胳膊钻心的痛,紧跟着,其他的触感也恢复了,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这时候止痛针没那么发达,对烧伤的治疗也比较落后,所以,不管徐杰有多疼,他都只能自己捱着。

  徐杰开始疼的大喊大叫,可他越喊,他身上的那些伤口就越疼,医生来了以后,好不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忍着疼痛,听医生说完他的情况,徐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你切了我的什么?”

  ……

  徐长河在村里待了一上午,下午才来到医院,听说他儿子醒了,他脸上也没有笑模样,刚来到病房门前,他就听到里面传来杀猪一般的嚎叫。

  “我要杀了她!杀了她!我要剁了她的腿,掏出她的肠子,挖出她的眼睛!啊啊啊啊贱人,贱人!杀了她!”

  徐长河猛地推开门,看见徐杰激动的要从床上坐起来,而他的老婆和女儿,都在用力的按着他的身体,因为他身上的伤口太多,越按,徐杰就叫唤的越厉害。再也受不了了,徐长河用力的拍向大门。

  “别闹了!!!”

  他这一声吼,没能让徐杰别闹,但徐杰看见他以后,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他哭着叫道:“爹,你得给我报仇啊,我再也娶不了媳妇了,都是楚酒酒那个贱人干的,是她把我关在锅炉房里,我不就是想上她么,可她想害死我!杀了她,我要亲手杀了她!”

  徐长河:“我让你别闹了!你是怕整个医院都听不见你干了什么吗!”

  徐杰一个哆嗦,不敢再说话了。看着儿子这个凄惨的模样,徐长河也是十分心疼,关上病房的门,走到徐杰身边,徐长河握了握拳,脸上满是阴毒。

  “儿子,你放心,这是咱们老徐家的家仇,我肯定会报!但是现在还不行,副主任不让我在这个时候惹事,等着,等到大坝合龙,我直接带人到青竹村,把楚酒酒、温秀薇、还有那个楚绍,全都抓出来,我折磨不死他们!陈大明,他以为找几个老百姓就能拦住我了,把我逼急了,我连他一块宰了!”

  他说的徐杰激动无比,想象着楚酒酒和温秀薇横尸街头的模样,好像连他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徐长河见状,更加心疼他,坐到徐杰床边,他开始跟他保证,会给徐杰买多少好东西,徐杰的三姐听见,一面觉得这样的父亲和弟弟好可怕,一面又嫉妒的不行。

  徐杰都已经不能人道了,爹却还是那么疼他,为什么啊,为什么,她就不是一个男孩呢。她也想拥有好东西,她也想过的像个人啊。

  ……

  徐长河在自家人面前说话一点把门都没有,他把陈大柱许给他的条件都跟徐杰说了,包括给他多少钱,还有以后在城里的工作等等,他着重强调了,就算徐杰那里没了,他照样还能去城里当官,做人上人。

  这应该是徐杰醒来以后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而另一边,距离没多远的革委会里,陈大柱也正在跟陈三柱说这件事。

  陈三柱:“大哥,你还真打算让徐杰来城里上班?”

  陈大柱:“我脑子又没问题,徐长河这人真是有病,儿子废物成那样,还当成个宝贝。那些好处就是给了他,他也都浪费了,还不如咱们自己拿过来,也省的让他花在徐杰身上。”

  陈三柱:“那徐长河能乐意吗?”

  陈大柱冷笑一声,“不乐意?不乐意我就把徐杰枪毙了,看他还乐不乐意。”

  作者有话要说:陈大柱:黑吃黑,我是专业的

  *

  建党百年,普天同庆

  昨天的加更要求我看见了,我保证,建国百年的时候,一定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