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四章宵夜
这婢女点点头将丁倩倩的话放在心上，此刻也不多问转头就做事去了。
这一日王弘致忙到很晚，他疲于应付这些掌柜，始终蹲坐在上首的位置，微微用手扶着额头也不出声。
底下这些掌柜们吵得不可开交，整个大堂灯火通明，几个下人都伺候在一旁，胆战心惊也不敢多说什么话。
可以说京城里头有名有姓的掌柜，今晚通通都聚在这里了。
其间这些掌柜们踏入门的时候还客客气气彼此寒暄，又吃了会儿茶聊了些日常的话题。
但渐渐的，当其中一位掌柜率先憋不住，将话题扯向了此次事件的核心，又提出自己的意见时，下头几个小掌柜也耐不住了纷纷议论起来。
到最后众人同仇敌忾，情绪都被激发了起来，纷纷痛斥那新来的调查官。
“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居然拿我们这些无辜百姓开刀，照我说，这叫仇锐思的，不可能在他的位置上坐太久，早晚有一天会被人给拉下来！”
“就是，这正儿八经的嫌犯不去抓，反倒与我们这些本本分分做生意的正经人过不去，就他这样的调查方法，我看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把在逃的通缉犯抓捕归案，到最后估计还是随便找个替罪羊不了了之了。”
大家口水唾沫满天飞，将那仇锐思痛斥了一番。
大家情绪上来的时候险些就要卷袖子摔碗，摔碟子了。
还好王弘致手底下几个小厮都比较有眼力劲儿，看哪家掌柜气愤到要摔盘子的时候就立刻伸手上去接，将那盘子恭恭敬敬地接下来，这下才免于自家那些精致的杯盘平白无故遭殃。
王弘致坐在上首，心里有些疲惫，他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此。
若说对于这些掌柜来而言，生意被拒绝与他们而言是灭顶的灾祸。
那么对王弘致而言，在这种种的不幸之中，突然萌生了一件对他最大的幸事，那么其他的不幸都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陪一下自家夫人，与那大半年都未见的人，说一些叙旧的话，哪怕什么话都不说，回去看她吃饭喝茶，坐在她边上静静观赏一会儿也好。
这些掌柜们如此痛恨的现状与王弘致而言，已然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只是奈何他现在被众人纠缠住，而他又是京城各位掌柜心目中的主心骨，眼下一时竟无法脱身。
见前头各家掌柜还在各自痛骂，王弘致心中有些无奈。
平日里各家掌柜，都有大大小小的积怨，生意场上摩擦不断，未必能如此同心协力，反倒出了个仇锐思，就让大家拧成一股绳，过往的恩怨都烟消云散了。
若换作在昨日之前，他大概做梦也无法想到这各家掌柜竟会站在同一阵营上。
他趁着大家唾沫横飞的功夫，招了自己身旁的小厮过来。
小厮恭恭敬敬地在一旁听候王弘致问话。
“夫人睡下了吗？”
小厮如实地回道。
“方才差人去打听，说是夫人还没睡，睡前又有些饿了，又差厨子做了些吃食，眼下正在屋子里头吃宵夜呢。”
王弘致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接着又想到丁倩倩这大半年来应该是没吃好，也没睡好，又遭受了不少苦头，以至于刚一回来竟对厨房厨子做的东西如此喜爱。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是悲还是喜，心中又升起了一股深深的心疼，他交代身旁的小厮。
“让厨子将做的最好的几样拿手菜通通都给夫人送去，不用怕做多，若是夫人嫌不够，便去外头翡翠楼里打包几样夫人爱吃的吃食。”
“知道了公子，我现在就下去交代！”
小厮应下话来，便转头下去传达命令了。
王弘致略有些头疼地看着眼前这一帮掌柜，烦不胜烦，忽然撇下众人起身就离开。后头各位掌柜正争论得喋喋不休面红耳赤，但在王弘致骤然起身离开时，所有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大家面带震惊，就这么看着王弘致中途甩手离开，半点颜面都没给各家掌柜留，等反应过来时，王弘致身影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管家前来给大家赔不是，又纷纷打圆场，劝各家掌柜早日回去歇息。
他们脸上有些尴尬，但毕竟这是在王弘致的院子里头也不太好驳王弘致的面子，稍微嘀咕了几句，便各自讪讪地离开了，这大堂里总算清静了下来。
王弘致一路慢慢踱步，并不着急。
他穿过院子，见院子里的花草在月色下开得很好，微风拂来草木摇曳，连带着跳跃的草木影子都让他心生出一种对生命的感恩来。
他穿过这长廊，又慢吞吞地踱步向前，平日里无数次重复经过的路，此刻在他眼中也变得分外不同。
他一路走到丁倩倩的房间，深呼吸一口气，却并不急于将门推开。
顺着门里透出来的光影能看到里头烛火摇曳，而他的夫人正坐在桌前，似乎正在细心挑剔着一碟小菜里头的葱姜蒜。
她看上去吃得很认真，睫毛垂下来，在火光之中微微颤动着，这一幕太过美好，让王弘致不舍得推门而入。
他生怕自己推进去之后，眼前美好的一切便会忽然离自己远去。
他今晚也不太想睡了，又怕明天一早醒来才发现，自己妻主回来的这件事不过是大梦一场。
最后还是丁倩倩察觉出门外有人，常年训练的直觉让她知道有人站在门口，但那人身上并没有丝毫恶意，她立刻就明白这应当是王弘致回来了。
她主动起身开了门，见到愣在门口的王弘致。
王弘致哑然失笑，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并不踏进门槛，只是隔着一道门问。
“宵夜好吃吗？”
丁倩倩回头一指桌上那十多盘满满当当的菜色，叹息一口气。
“也不知道厨子是怎么想的，真把我当猪喂了，原本我也只想要一碗黑米圆子羹汤罢了，晚上稍许吃一些垫垫肚子就行。谁知道他竟一下子上了十多碟菜，这就算是正儿八经吃正餐也不带这么多的，我要是真吃完了，今晚还睡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