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口罩后面咬着嘴唇,非常犹豫。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程警官,那妈妈的形象在别人眼中就毁于一旦。如果不把这事告诉他,这可是一个重要的线索。也许,从这件事开始查,就能查出真凶!
可是,这事牵涉到的是宁夜华的母亲,也牵涉到稻腾地产集团的昔日。如果真如同安妮卡所说,身为稻腾地产集团财务经理的母亲曾经威胁于王惜朱,而且威胁成功。说明稻腾集团财务上一定有不干净之处,而且这不干净的地方必定违法,王惜朱也不会讲真话。
如果程警官挖出了母亲威胁王惜朱的违法勾当,刚经历重创还未恢复元气,风雨飘摇的稻腾集团势必再次面临艰难。
一时进退两难,犹豫不决。
虽然口罩遮了她大半张脸,但阅人无数的程警官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眼睛,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他重申道:
“凌小姐,如果你知道有关你母亲死亡的任何线索,请告知警方。这样,我们才能抓住肇事者,处罚真凶,为你母亲的肇事逃逸案揭开真相。”
“嗯。”她不愿意撒谎,却还是在喉咙里应了一声。
这事儿,她还得想想。
一身萧瑟黑衣的凌冰儿告辞程警官,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吴山警局。
没有留意到,她刚刚离开程警官的办公室,一个高大的身影便从旁边一间办公室内闪出来,一双深邃的蓝黑眸子望向她的背影。
“宁总,你不愿意跟她见面?”程警官走到他身旁,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凌冰儿。
宁夜华牵起薄薄的唇角,算是给了程警官一个回答。他比她先到,但瞥到她的身影后却避进了旁边的办公室。
“我们进去吧,还有些细节需要探讨下。”他反客为主,率先在程警官前面走进办公室。
一周后,凌冰儿身体状况恢复了一些,可以不再借助轮椅出门。凌云深坐上轮椅,带着用大口罩遮掩左脸伤痕的她,和莫不凡一同回到了米国。
加长林肯车在米国郊外的高速公路上奔驰,从机场出来大概开了两个多小时,黑色的林肯车驶入一个大大的庄园。
庄园内四处青色草地和郁郁绿植,大大的花园里,种植着薰衣草和埃及玫瑰,非常漂亮。
凌冰儿毫无兴趣地偏过头,瞄向窗外。她不是在看庄园美丽的景色,她在想自己的事情,不想说话,但又不愿意显得冷落了父亲和莫不凡。所以装着极有兴趣地看着窗外,一直盯到颈脖发酸。
终于,她用手抚着脖子回了头,莫不凡立刻关心问她:
“怎么了,脖子扭了么?这是自家的庄园,景色虽好早晚都可以欣赏。干嘛那么急切,把脖子都扭了。”
“自家的庄园?”她这才回过神来,“莫师哥,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么大的庄园,得花多少钱啊?”
“呵呵,”莫不凡轻声笑道,“这种庄园,仅仅有钱也是买不到的。”
“哦,米国买庄园还要身份么?我倒没有听说过。”她想了想说。
“哈哈,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以后慢慢告诉你。”
莫不凡的心情看起来很好,前面座位的凌云深却浅浅的嗯了一声。
凌冰儿立即看向父亲,关切地问:
“爸爸,你不舒服吗?”
“没有。”凌云深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小冰,回去后好好休息,过阵子就回不凡的公司工作吧。”
“爸爸,我暂时不想去上班,可以吗?”
“不上班也行,那就继续念书,你的学历还是低了一些,趁这个时间深造两年也不错。”凌云深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笑意。
知道父亲喜欢爱学习努力的孩子,已经二十多岁的凌冰儿并没有反对。
“还有,你脸上的伤痕,我已托米国的朋友,让他们联系最好的整形机构,替你祛除。”
不想,凌冰儿出乎意料地反对:“爸,我不想做整形手术。”
凌云深和莫不凡俱是一怔,莫不凡不由问道:
“冰儿小师妹,这伤疤太丑陋,你不想让自己恢复原来美丽的容颜吗?”
“莫师哥,我听说这伤痕是去除不了的,即使做了多次修复手术,总还会留下一些痕迹。”冰儿对莫不凡说完,又鼓起勇气对凌云深道:
“爸爸,我怕痛,我不做整容手术!”
她失去了乔并昀,心里疼痛,并不想立刻回复原来清丽的面容。
王方唐即是前车之鉴,只恐惹得别的男人来搔扰。还不如现在这样,一个丑女孩子,没有男人感兴趣,她自乐得清静。
可凌云深很生气,一拍扶手道:
“小冰,你不如以前那般乖巧懂事了。六年前,爸爸说的话,你可是百依百顺,从不顶撞。爸爸在米国好歹还有一些有头有面朋友,都知道我们凌家的孩子,都个顶个的漂亮。你这样一付丑陋的面容,带出去不怕丢了你爸爸的脸吗?”
凌云深的话很重,刺伤了冰儿的自尊心,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咬牙请求他:
“爸,你容我些时间,等过些年,我心里淡了,再去做,好不好?”
不想凌云深竟然愤怒起来,转过头来瞪她:
“小冰,你还想干什么?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你已经二十多岁了,再过些年就老了,别浪费你最好的年纪和青春!你这次若是不听我的话,就不许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女儿!”
凌冰儿听了这话,一时惊呆,气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还是她那这些年一直全心救护,比自己生命还重要,六年前用命换回来的父亲吗?
从前的父亲可不是这样,他从来就把自己的女儿当心肝宝贝般的疼爱。唯恐她受一分半分的委屈,绝对不会说出,不许告诉别人是他的女儿这种话。
她不由轻轻抚上自己残破的左脸,是因为自己毁容了吗?因为自己不可爱,不美,丑得令人作呕,父亲才这样对她的吗?
难道,一张毁容的脸,就可以打败二十多年的亲情?
莫不凡见气氛陷入寂冷,赶紧打圆场:
“老师,冰儿小师妹年纪小不懂事,您就容她一些时间。等她好好想想,她会去做整形手术的。您想,哪有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就喜欢自己变得丑陋不堪,不招人待见的。”
“哼!”听了莫不凡的话,凌云深重重的哼了一声,算是暂时不再逼迫她。却又说:
“你继续学业,就不要再读金融,去学习管理吧,普林斯大学的MBA学院非常有名,你回你的母校去读MBA。”
“我不喜欢工商管理,为什么要我去读MBA啊。”凌冰儿有些忍无可忍。父亲这一见面就逼迫她去整形倒是罢了,连她想学习什么专业,他也要强制她听他的话。
自从十八岁母亲出了车祸后,她就像个孤儿,不管生活还是学业或事业,她一直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喜欢的目标,制订计划。已经习惯了自己作主。
可是,父亲这一清醒,竟然还是要像六年前一样,什么都要管束她。
她觉得很难接受,特别是整形和学习这两件事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她想学习有关犯罪刑侦方面的专业,一心想替母亲找出肇事者,一心想抓到伍创。
可是,父亲却一定要她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车里不方便,我们还是回到家再慢慢商量吧。”莫不凡又出来打圆场,老实说,他也很头痛。
从前冰儿一向柔顺听话,老师提出的这两件事,她可是全部反对。在凌云深眼中相当叛逆,老师自然很生气。可是冰儿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主见。
三人一路无话,一直到林肯车驶入庄园的主建筑前停了下来。
庄园的别墅建筑气势恢宏,高高的石阶,巨大的石柱和拱门,竟然比凌冰儿见过的任何一栋别墅都古老宏大。
凌冰儿被震撼到了,忘记了刚才跟父亲的争执,不由问莫不凡:
“莫师哥,这是古堡吧?这哪里是别墅,这就是伟大的建筑艺术品。”
莫不凡扶了扶脸上的无框水晶眼镜,自豪地笑起来:
“呵呵呵,漂亮吧,所以我刚才在车上告诉你,这个庄园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这是十七世纪的古堡,宏伟壮美,距今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在这片土地上,除了南面的依云古堡,谁也比不上这森耐特古堡历史悠久。”
“那,我们以后住这古堡里面?”
她的眼光又投向古堡,十分惊奇,从来没有住过古堡,不知道会不会有中世纪鬼魂出现。
莫不凡微微一笑:“傻师妹,这可是古老的文化遗产,我们不住这里,只是偶尔在这里开开派对。”话音一转,“为了保护这古老的建筑艺术,我在那边小溪旁另修了一栋别墅,我们一会儿都去那边住。”
“庄园里还有小溪?”凌冰儿张大了嘴,这个庄园究竟有多大,得花多少钱才能买下啊。莫不凡看来比她想象中更有钱,只不过比自己大五六岁,就这么厉害了,她十分佩服。
两个人正说着话,来了一辆灰色的电瓶车。
莫不凡忙去林肯车里扶出凌云深,回头招呼凌冰儿:
“小师妹,上电瓶车,我们先去休息,有时间我再带你参观古堡。”
电瓶车约莫行驶了十多分钟,才到了莫不凡所说的休息地点。
这是一幢现代感强烈,采用了大量玻璃和金属修筑的别墅。比古堡小很多,但设计特别精致。
冰儿不由感叹:“莫师哥,你好厉害啊!只看这个庄园,我就觉得你是超级富豪。”
“哪里哪里,小师妹,这庄园不是我一个人的。你不知道吧,这庄园有老师的一半。”
“什么?爸爸有一半,为什么我没有听他说起过。”凌冰儿目瞪口呆,父亲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了?
他如果这么有钱,当年成了植物人,她翻遍了家中怎么没找到存有巨额资金的银行卡?因为没钱,她才去求了当时的准婆婆宁夫人王惜朱,受尽了折磨。
“爸爸。”她转头问凌云深,“你怎么从来没有告诉我?家里在米国还有这么大的物业。”
凌云深得意地看着面前漂亮的建筑,蔼声道:
“小冰,对不起,这事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些年我陆续有一些稿费存在海外,十几年前,米国地产危机,地价非常便宜,便寻思着投资一点地产。当时我还在欧亚联合经济组织做顾问,正好收到国外一大笔稿费。那年,欧亚组织里正好有个朋友要出手这个古堡,便来问我要不要,我喜欢古堡文化,就以极便宜的价格买下了。
刚买下的时候古堡年久失修,不能住人。你又还小,所以没有告诉你。不过,你妈妈是知道的,只是她从来没有来看过。后来,你莫师哥又出资把这个庄园翻新重筑,又买了些周围的土地扩大庄园,所以,我给了他一半产权。”
“哦,原来是这样。”凌冰儿点了点头,父亲是有名的经济学家,收到稿费是常有的事。
“是啊,老师不愧为金融奇才。冰儿你知道吗?当初老师买这庄园花了多少钱?”
莫不凡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看着这投资界的天才也这么兴奋,冰儿知道,这庄园的价值一定不可估量。
“多少?”她也跟着兴奋地问。
“当初老师以280万米金买下来,现在这庄园价值二十个亿。只是那个古堡,就有人出十八个亿拆走,搬迁到异地原样还建。再过几年,这庄园的价值还得上涨。“莫不凡眼镜后的眸子熠熠生辉。
听了他的话,冰儿又随口嗔道:”我在米国这些年,师哥你都没带我来开开眼。“
莫不凡笑笑告诉她:“冰儿,当初庄园还在修缮,我的公司在市内,不可能到这里居住。你又在读书,更不可能来庄园住。所以当时我想,这事等老师以后亲自告诉你比较好。”
那倒也是,当初父亲刚到米国,所有费用都是莫不凡提供的,直到她后来卖了住房,才自己替父亲交的医疗费用。想来,父亲跟不凡是早就有合作和默契吧。
凌云深似乎也忘记了刚才的不快,转过头拍拍她的小手,慈爱地说:
“小冰,这儿以后就是我们三人的家,古堡你也有一份,安心住下来吧。”
“好的,爸爸,我推你进去吧。”凌冰儿握了轮椅的把手,小心地把父亲推进了大门。
”冰儿小师妹,你的房间在二楼,老师身体不方便暂时住在一楼,我也住一楼,方便照顾他。“
”师哥考虑得真周到。“冰儿朝他比了个V。
回到莫不凡让人替她准备好的房间换过衣服,凌冰儿悄悄到一楼房间找到莫不凡:
“莫师哥,我很想修学心理学,对管理不感兴趣。你能不能劝劝爸爸,不要让我读什么劳什子MBA。”
可是莫不凡却蹙起眉头劝慰她:
“冰儿小师妹,你就听老师的话,读MBA吧,老师希望你学习工商管理,是有他的理由的。如果你真的想学心理学,可以选修嘛。实在是喜欢,也可以攻读双学位啊。”
莫不凡说的也有道理,想着父亲昏迷了六年才醒过来。这过份的固执,也许是因为心梗影响大脑受损,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脾气变得古怪。为了不让他生气,她决定听莫不凡的劝告,报名攻读MBA,并选修了犯罪心理学等心理学方面的课程。
普林斯大学在纽约都市内,离森耐特古堡有二个多小时的车程,十分的不方便。
凌冰儿又住回了原来住的公寓,只在周末或没有课的时候,抽时间回古堡看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