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冰儿分次少量注射眼镜王蛇解毒毒液后,终于醒转。
她呼吸均匀,体温慢慢升上来恢复正常,病情逐渐稳定,只是还不能动弹。陈主任医生建议最好还是在海上急救医院治疗,但乔并昀却不放心她的安全,又将她转到侨山医院,交给信赖的张院长治疗照顾。
当张院长见到凌冰儿的伤情,额上不由多了几条皱纹,瘪嘴摇了摇头,责备她说:
“当初不让你出院,你就东跑西跑,不好好呆在病房调养。这下可好,胳膊又肿成了大猪蹄,脸也划成了大花脸,比上次的伤更重。再来我这重新治疗,你可开心?”
冰儿此时虽醒,性命无忧,但毒鱼所伤,恢复极慢,现在仍全身麻木。左脸满是血色的伤疤,外面包扎着雪白的纱布,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
只好无奈地眨了眨眼睛,表示接受院长的批评。
在侨山医院的病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星期,凌冰儿身体才恢复知觉,可以慢慢下床走动。
她能下床了原来是件好事,可是乔并昀却十分的紧张。
他干脆让人把病房外间的休息室改装成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平日上午去公司处理事务。下午便回病房陪冰儿,晚上也不回乔家大宅,而是在休息室搭了一张折叠床。
凌冰儿不知他为何如此紧张,但她病中依赖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瞧着他在身边,忙碌完工作,又忙着哄她,只道他舍不得离开她一日,心中却也是甜蜜非常。
便如同其它恋爱中的小女人一样,变着法儿撒着娇,每晚总是要他陪在身边,用他的大掌握着她的小手,才能安心欣然入眠。
见她入睡后,乔并昀总是摸着她乌黑莹润的发丝,看着她左脸上的纱布,看似柔情绵绵,心脏却痛得像抽搐般。
冰儿知道自己脸颊受伤,但并不知道伤成什么样。
掉下礁石的时候,她已经昏迷过去。
所以她不知道,无人岛上的大礁石侧面长满锋利的小贝壳,像是给礁石穿上了用尖刀做成的盔甲。她的小脸儿,就滑落在这锋利的盔甲上刮蹭。小贝壳把她姣好的小脸纵横切成了一条条深深的沟壑。
刚到海上急救医院的时候,乔并昀和宁夜华以及莫不凡都在为挽救她的性命而拼命努力,海上医院的陈医生,第一目的也是想保住她性命,对于她脸部和身体其它地方的划伤,也只是给予以清创消毒,处理完毕便包扎起来。
并没有告诉大家,她的脸部极可能留下伤疤。
直到乔并昀把凌冰儿转院到侨山医院,张院长对她的伤口重新处理才发现。
“小乔总,凌小姐脸上的伤已然伤及结缔组织层,并且因为海边贝类有毒,送医时间较长。虽然伤口愈合没有问题,但依我的经验来看。这些伤口一旦结痂,很可能留下很难看的疤痕。”
张院长冷不防的话,让乔并昀大吃一惊。
“张院长,我在海上急救医院时,主治陈医生并没有告诉我,她的伤会这么严重。而你的意思是,她会……毁容?”
他完全不敢相信,他清新美丽如同小仙女般的小凌儿,有一天会意外毁掉她姣好的面容,变成一个丑陋的女孩。
冰儿在侨山医院住的日子不短,张院长深知她在乔并昀心中的位置。他叹了口气,带着惋惜,详细科学地仔细解释给他听:
“她的伤口很长且深。小乔总,你要知道,人的皮肤是很薄的,皮肤的结构分为角质层、表皮层、真皮层和下面的结缔组织、肌肉组织层,如果只是破坏了角质层,一般是不会流血和留下疤痕的;如果破坏到表皮层,一般会出少量血也不会留下疤痕,但是会在一段时间里出现色素沉着,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淡化消失;
如果破坏到了真皮层,出血量较大大多会留下疤痕,但是不会非常明显,大多是颜色有差异皮肤表面不会有凹凸的现象;而如果破坏达到了真皮层的下部或者结缔组织层,则肯定会留下疤痕,而且皮肤表面会有明显的凸起伤口,那是结缔组织生长取代了原来的表皮细胞而形成的。”
“你的意思是说,她脸上的伤已经伤及结缔组织层?”乔并昀有些绝望地问,他内心是拒绝的。
“对,已经伤及结缔组织层。是一定会留下疤痕的!等她伤好,这些伤痕便会变成一条条,凸出脸部皮肤外的粉红色肉梗。”
“粉红色肉梗?!”
乔并昀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他无法想像,有着一脸粉红色肉梗的凌冰儿会变成什么样;更无法想像,她要知道了这件事会变成什么样!
深深吸了口气,他振作精神,抱着一丝希望问同情地望着他的男人。
“张院长,这些疤痕可以做手术恢复吗?”
“可以做手术减轻疤痕。”张院长更正道,“要完全复原很难。即使是减轻疤痕的修复手术,也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我们要把她突出皮肤外面的部分先行切除,再慢慢让它恢复,并且需要多次手术。即使是这样,因为疤痕会增生,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后果很难预料,没有百分佰的把握。”
“这,减轻疤痕也没有把握?”乔并昀惊惶地问他。就算在泰国看见遍地可怖的剧毒毒物眼镜王蛇,被毒蛇唑咬胸膛,面临着被研究所的大汉撕成碎片,射成蜂窝,他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害怕过。
“这个过程需要花一年到半年时间,根据病人的体质情况,也许更久。或者更短,也有可能。”张院长说道,见乔并昀一脸的无措,又劝慰他道:
“不管怎么样,凌小姐的性命是保下了,这就是最大的幸事。花容月貌固然好,但怎么能比得上生命的重要呢。小乔总你也别气馁,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
那个晚上,乔并昀一夜无眠。
他怕的不是冰儿容貌变得丑陋,自己会厌嫌她。而是害怕她知道自己毁容后,会痛不欲生。甚至会歇斯底里,失去生活的信心。
他不愿意失去她,更不愿意她由于心理创伤,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小凌儿。
第二天一早,他趁凌冰儿尚在熟睡之际,便让何统一找人撬下了洗手间内所有大小镜子,扔进了医院外面的垃圾桶。又让看护大妈拿走了冰儿病房里所有带镜面的物品,以及亮银色的保温饭盒。
凡是光滑能照见人影的物品,统统更换,就连病房里的玻璃窗户,也喷上了浅淡的环保哑光涂层。
但不管他怎么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冰儿的身体是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她的身体一日一日好起来,他的心就一日一日的揪起来。
很快,张院长便告诉他,冰儿脸上的伤口已经初步愈合,可以拆除包扎的敷料。乔并昀听了,怔了半天,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一天,张院长来到凌冰儿的病房,亲自为她拆除脸上的纱布。乔并昀紧捏着拳头,手心里满是冷汗,不安地站在他的身后,紧张地盯着他手指的一举一动。
随着洁白的纱布从她的脸上一层层拆除,最先显露的是一条粉红色,蚯蚓般的肉梗,凸显在细腻雪白的小脸上,丑陋得叫人害怕。
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托着托盘接纱布的小护士不禁吓得“啊!”的一声叫出来。
张院长狠狠地睨了她一眼,小护士赶紧埋下头,却再也不敢正眼瞧凌冰儿可怕的左脸。但她异常叫声却让凌冰儿心里一跳,她举起左手摸向自己大半个月没见天日的脸颊,问乔并昀:
“我的脸怎么样,留没留疤痕?是不是伤痕颜色太深,很难看,把小王都吓坏了?”
乔并昀心中蓦然一紧,一把握了她的左手,漆黑的眸子里闪出忧色,嘴里却道:
“很好看,只是刚拆线,伤口颜色略深了些,没有什么的。张院长技术高超,伤口愈合得很好。”说完便把她一把揽在怀中,把她的头死死按在自己健壮的胸膛。似乎这样,她便不会知道。
见此情形,张院长和护士都退出了病房,并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凌冰儿听着张院长和小护士离开的脚步声音,嗔怪他道:
“你是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样的莽撞。张院长还在这里呢,你就搂搂抱抱的这般亲热,等一会儿,怕是整个医院的护士都会笑话我们俩了。”
乔并昀紧紧搂着她,一点放松的意思都没有。嘴里赌气说:
“谁爱笑,让他们笑去,我一点儿都不在乎!”
冰儿记挂左脸的伤,很想看看恢复得怎么样,抬头望他:
“你别闹,先让我看看我的脸现在怎么样。这受过伤的地方,一般肤色总是会比正常的更深,要是走出门,吓到人可不好?”
说完,她吃吃地笑起来,想像着真的看到有人被她吓到的样子。
他胸口一阵酸楚,埋头看她,嘴里低哑道:
“不会吓到人,不论怎么样,我都爱你。”
说完,用右手紧握着她左手的胳膊,张口咬着了她的小嘴。
他就是不想让她发现,虽然她早晚都要发现,但他能多拖一秒就多拖一秒。真的,他宁愿她永远住在这间没有镜子的病房,永远依偎在他身边,永远别发现自己清丽的容貌已成昨日黄花。
冰儿猝不及防,便被他堵住了小嘴。她左手被他牢牢捉住,便用右手推搡他,含糊不清地说:
“你别闹,我得先看看……我的脸。”
可是,乔大少疯狂的拥抱,用上了最大的力气,让她简直喘不过气来,病弱的她哪有力气推拒掉。
“好吧,也许是我生病得太久,让他担心压抑太甚。等会儿,我就可以到洗手间好好照照镜子了。”她这样想着,便柔顺地闭了眼睛,右手轻轻搂着他坚实的腰部,任他握着自己的左手用力亲吻起来。
乔并昀原本压抑的恐惧,像黑暗海面下的漩涡,虽然暗流涌动还能维持海面的平静。
但张院长揭开纱布之时,他看见冰儿脸上那洁白的小脸上,几条粉色狰狞,纵横如井字,可怖如斯的丑陋肉虫。
心中的暗流蓦然变成海面肆虐的龙卷风。
那是怎样的龙卷风?
又急又痛,又爱又惧,夹杂着冰雪和痛苦,渴望和爱慕。他拼命地亲吻她,似乎想把她揉碎,放入自己身体里,这样,他们两人便成了一个人。
他不怕,她便无须再怕!
直到冰儿在他紧锢的怀抱中无法喘息,逐渐软瘫。乔并昀这才放开了她鲜红欲滴的小嘴,喃喃语道:
“冰儿,我爱你,我好爱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永远爱你!”
乔并昀近乎疯狂强烈的爱,让凌冰儿只觉得被幸福包围,不由依着他坚强有力的胸膛,右手手指轻抚,偶偶回应:
“并昀,我也爱你。不管你是乔有财还是乔并昀,我都爱你!
以前,我觉得你跟乔有财不是一个人,他善良可靠而你纨绔张扬。所以,我一直很惶恐很徘徊。因为我无法确定,我爱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是不是乔并昀。现在,我才知道,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以前,我一直被你的身份所蒙蔽,一直以为我最爱的是那个没钱的穷小子。
其实,我错了,我爱的是你这个人,并不是你的身份;我爱的既是乔有财也是乔并昀,无关钱财,无关身份。你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曾经冤枉你,误会你,用最恶毒的语言伤你的心。可是,伤你的时候,我的心也很痛,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乔并昀漆黑的眼眸中含着泪水,眼泪落在她莹泽黑亮的长发上,他低下头,轻轻吻去:
“小凌儿,你终于承认了,你是爱我的。那,就嫁给我,好吗?”
“恩,我答应你,等我身子好了就嫁给你。”她又幸福地闭上了泛着莹莹泪光,如黑宝石般的眼睛。沉浸在天下小女人被爱人宠溺,迸生出最甜的甜美之中。
并昀心中的龙卷风愈卷愈烈。一个声音告诉他:
去吧,去证明你对她的爱,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你都会一样的爱她!
他埋头,又开始炽热地亲吻她柔嫩的樱唇,一边无比温柔的抱起她,放在窄窄的单人病床上。从她恐怖如斯,凹凸不平的左边脸庞向下,一寸一寸,狂热无比地亲吻下去。
他滚烫的唇,炙热的情感点燃了冰儿心中的爱,也忘记了自己刚刚拆掉纱布,伤痕累累的左脸。
她用柔软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主动贴近他滚烫的身躯。
……
此刻,侨山医院住院部,另外一间普通双人病房门口。
一个美貌中年妇人,推着一个双腿盖着毛毯,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子。男子脸色阴沉,问道:
“邢琳,是这间房吗?”
中年妇人正是乔并昀的母亲邢琳,轮椅上的男人毫无疑问是乔并昀的父亲乔方德。
她看了看病房上的数字,弯腰对乔方德说道:“应该就是这一间了,那个人说陈安在侨山医院308病房。”
乔方德伸手推开虚掩的病房门,邢琳推着他的轮椅缓缓走进去。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正躺在在病床上的一个精悍男子,蓦然睁开眼睛,用手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刚一坐起,便“哎哟”一声捂住了胸口。
“陈安,你果然在这里,看来那个人说的是真的!”乔方德阴沉对男子道。
几乎在同时,邢琳也出声道:“陈安,你别动。你身上有伤,就那样躺着就好。”
陈安没有躺下去,而是上身靠在床头,嘴角挂上苦笑:
“先生,太太,你们怎么来了?我这个样子不能下床来迎接你们,你们见谅。”
乔方德闻言,脸上的神色更为冰寒,他冷冷哼道:
“你失踪了这么久,一直没有给我消息。要不是今天上午来了个奇怪的人,告诉我你在侨山医院,我还真的以为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