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蓄谋反客为主
盛嘉树与河秀盛坐在天星小轮靠近海面的两处位置上,从中环渡海准备去尖沙咀。
河秀盛夹着香烟,望着海面思索,而盛嘉树则低头端详着手中捏着的一串煎酿三宝。
“很好吃,并不油腻。”河秀盛收回目光,看到盛嘉树还没有要品尝的打算,在旁边开口说道:“我甚至觉得比京都那些小吃更可口,日本食物,实在是太寡淡了。”
“我在想,如果魏先生还未找到欧凯光,那么我可能也找不到他,而我找不到他,就没办法在魏先生那里摆脱嫌疑。”盛嘉树咬了一口竹签上的矮瓜,开口说道。
河秀盛侧过脸看向他:“其实你可以等游览够了香港,再去对魏先生讲,无所谓,我会是个出色的导游,毕竟在战后初期的香港,能以工作的名义放松的机会并不太多。”
“我有一种感觉。”盛嘉树目光清澈的看向河秀盛:“魏先生,像是并不在意他的祖父坟墓被破坏。”
河秀盛点点头,并没有否认:“当然,我看到那些资料时,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但是魏先生很讨厌谎言,我也讨厌谎言。”
“我明白,所以,我调查的结果其实不重要,我的后果很重要。”盛嘉树吐了口浊气,眼睛望向海面:“而且现在,骑虎难下,所以你也猜到我们过海,不是去找那个欧凱光。”
河秀盛弹了一下烟灰:“能改变你后果的那个人。”
“我们现在算是朋友吗?”盛嘉树观察着河秀盛的脸,随后朝对方伸出手,开口问道。
河秀盛没有犹豫,动作自然的与盛嘉树握了一下:“当然,只要你不对我撒谎。”
“我保证。”盛嘉树对何秀荣语气认真的回应道。
到了尖沙咀码头,盛嘉树与河秀盛坐上黄包车直奔位于旺角的寰宇酒店,通过酒店前台帮忙联络下榻在此的朱恩良。
当然,结果也并没有出乎意料,朱恩良没有时间对两人拨冗一见,因为朱恩良最近显然正在忙着拜客,只是打发了谢青鹭下来,在咖啡厅了解盛嘉树到来的意图。
几日不见的谢青鹭仍然是那副清冷灵动的模样,手里夹着一支细长的薄荷烟,倚在咖啡厅的门口,朝前台处总算望过来的盛嘉树,动作慵懒调皮的勾了勾手指。
这个充满诱惑力的动作并没有让酒店大堂的其他男性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因为在她两步外,就站着一名体态彪悍,嘴里咬着雪茄,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气焰的白俄男性。
等三人落座之后,谢青鹭眼睛从盛嘉树与河秀盛的脸上转了两圈,才搅动着咖啡开口:“盛阿蟹,登门拜访连薄礼都不肯备一份?”
“大姐,不管什么样的礼物在你同朱先生眼中恐怕都只能算是薄礼了罢,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礼物就算了,还是钞票更合适。”盛嘉树朝谢青鹭笑笑,随后介绍身边的河秀盛:“这是我的同事,也是朋友,河秀盛,这位女士是朱恩良先生的秘书,谢青鹭小姐。”
河秀盛礼貌的朝对方颔首:“谢小姐你好。”
谢青鹭向河秀盛一笑后就继续盯着盛嘉树:“几日不见,换了新工作,不准备继续在长生行大展拳脚?”
“青洲水泥工厂的协理,听起来怎么也比棺材仔这个称呼顺耳些。”盛嘉树耸耸肩:“很多华商工厂都待重建,很多被日军炸毁的建筑待修缮,需要建筑材料,我了解到大家现在都在用几家鬼佬洋行代理的进口水泥,价格又高,又要排期等货,所以现在准备提供价格低廉,质量肯定的国货水泥,为华商在香港的重兴贡献微薄之力。”
谢青鹭把手里的香烟碾灭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内:“香港的水泥有三个名字,英国泥,青洲泥与水泥,除了洋行代理进口的牌子,只有一家所谓国货,就是你现在提的青洲泥,或许之前它是中国人眼中的国货,盛阿蟹,你做工之前不懂打听一下吗?那家工厂姓魏,先是替英国人做狗,后来又替日本人做狗,总之就是不肯做个人的那个魏家的魏,你替青洲泥做事没关系,但是你居然动了借朱先生来赚华商钱的念头,信不信下场会惨过死在你手里的杨震峰?”
“哦……我如果讲阿蟹刚入职,对工厂背景不太了解是不是过于夸张?阿蟹虽然知道青洲泥的老板是魏家,但是他初来香港,对魏家之前的举动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日占时期出任过“双华会”的职务,他此番见朱先生,并非是为了魏善光,真的是为了我们中国人,何苦排队去买高价的进口水泥,魏善光为了缓和他此时尴尬局面,青洲泥几乎是半卖半送,大家趁机占他的便宜,大不了占光便宜之后,翻脸不认人就好。”河秀盛看到谢青鹭的脸色转冷,在旁边看了盛嘉树一眼,开口对谢青鹭微笑着解释道。
谢青鹭眼睛仍然盯着盛嘉树,不过嘴里对河秀盛说道:“你以为他们在排队等着买英国泥去建工厂,修房屋?错了,他们在等内地的水泥工厂复工,东莞,佛山,广州,石龙四处的水泥工厂已经在想办法尽快复产,让你们的魏先生,等着生意关门罢!”
盛嘉树双眼盯着桌上的茶水牌,从口袋里慢慢的摸出香烟点燃,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把这次的谈话继续进行下去。
河秀盛看到谢青鹭语气坚决的模样,也没有再继续开口,为了避免冷场,转而与谢青鹭就着咖啡厅墙壁张贴的电影海报,聊起了戏院最近新上映,惹得很多青年男女追捧的美国电影《北非谍影》。
最近这部电影在香港颇为火爆,电车站都多了不少模仿男女主穿着的青年男女。
盛嘉树缓缓的抬起头,看向语气敷衍闲聊的谢青鹭,吐了口烟雾:“想听真话?魏善光是汉奸,我现在刚好因为杀了杨震峰,又卷入魏善光祖坟被倔的漩涡中无法洗清嫌疑,他抓了我去逼问,没办法,我只能杜撰一个虚假的身份,我说我在广州时就做汉奸,帮汪宗准,何坤廉做事,来香港后又凭借手段伎俩与朱恩良先生有了些交情,这段交情,才是魏善光动心,没有把我丢下海,反而给我机会自证清白的主要原因,魏善光想要的是与华商群体拉近关系,确保他在英国人与中国人之间有足够的空间辗转腾挪,我现在刚好有个反客为主的主意,只不过需要朱恩良先生帮我前期打一声招呼,至于生意,关照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声招呼,朱恩良先生是否懂,如果他愿意的话,我想,青洲水泥厂以后有机会真的成为国货。”
他嘴里不急不缓的说出一番话,让河秀盛,谢青鹭都有些出神,等盛嘉树说完,河秀盛最先反应过来:“对,这就是阿蟹的想法,魏先生虽然是汉奸,但是商品无罪,换个人就是。”
“一声招呼,就是要朱先生捏住鼻子帮魏善光朝那些受过他欺辱的华商开口,这个台阶给出来,你让朱先生以后怎么做人?”谢青鹭回过神之后,对盛嘉树说道。
她没想到盛嘉树居然这么快就又换了个身份,居然成了汉奸汪宗准的手下,而且此时的话分明是想要说,他想到了如何骗魏善光的方法。
谢青鹭俏目望向盛嘉树身后远方的食客们:“所以,对我讲这番话,让你很委屈?”
“不委屈,只是担心你没办法对朱先生讲清楚。”盛嘉树虽然肯定的给了谢青鹭答案,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写着不信任谢青鹭能如实把自己说的话转达给朱恩良。
谢青鹭抓起盛嘉树刚刚放在桌上的烟盒,从里面抖出一支香烟:“既然担心,那就说的更清楚一些。”
红唇咬住香烟的同时,谢青鹭更是把目光看向了河秀盛,河秀盛脸色平静的朝她回望,回应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盛嘉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随后又吸了口香烟,把烟雾猛然喷吐而出,语气肯定的说道:“新机场这么大基建生意,够不够反客为主?够不够谢小姐你听的更清楚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