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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见面礼

  第十八章:见面礼

  林冠华放好单车,带着林美枝还没走到半岛酒店正门处,就听到正门处已经有人喊道:

  “阿华,师妹!这里!”

  两人循声望去,花柳龙穿着西装正站在酒店门口处,朝自己两人连连挥手。

  林冠华和林美枝走过去,上下打量着花柳龙,花柳龙被两人盯着自己的眼神看得有些发瘆,不自在的开口:“做咩呀?不认识我?”

  “龙哥,你这是又去做江湖大佬了咩?咁威风?”林冠华伸手摸了摸花柳龙身上的西装面料:“不是商场那种廉价货,是洋服店的高档货来的。”

  林美枝围着花柳龙转了两圈:“做江湖大佬哪有穿成这样的,全都是开山虎,项世豪那些模样,脖子上挂条金链,花衬衫配木屐的嘛,不过龙哥穿起来满靓仔,喂,最近龙哥你拣到钱呀?”

  “阿蟹在楼上,进去讲啦。”花柳龙带着两人进酒店,搭电梯到了盛嘉树所在的套房。

  “哇,这么气派?”林美枝跟在花柳龙身后进了套房,随后就被房间内的装饰和布置吸引了目光,张口赞叹道。

  盛嘉树本来正坐在阳台的茶几前,不断用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此时听到女人声音,抬起头,等看清来人是林美枝,朝对方露出个温和笑容,随后低头继续书写:“龙哥,让侍应生送些水果与点心过来招待林小姐。”

  林美枝则定定看向阳台上此时正专注疾书的盛嘉树,如果不是刚才盛嘉树抬头看向自己,并且开口讲话,她都不敢相信那天晚上的阿蟹与现在的盛嘉树是同一人,修身整洁的马甲衬衫,金丝眼镜,精致油头,这就是那一晚与自己退婚的棺材仔盛嘉树?

  “阿蟹。”林冠华反而比自己妹妹平静,看到阳台上奋笔疾书的盛嘉树,开口打招呼:“两天不见,脱胎换骨了咩?”

  “哪有,装模作样而已,等我几秒钟。”盛嘉树头都没有抬,边写边说道:“有件急事请你帮手,龙哥招待林小姐,我们两个去房间里谈,免得烟味熏到女人。”

  话说完,书写也随即停下,盛嘉树起身收拢茶几上刚刚写完的一叠白纸,看向林冠华:“这边。”

  看到盛嘉树视自己如空气,反而亲热的引着自己哥哥去了卧室,林美枝觉得自己胸口好像有团火逐渐升腾,死棺材仔,故意扮瞧不见!老娘今天没有装婚书,不然现在就踹开门丢在你脸上!

  花柳龙在客厅的镀银熏炉里点了支净味香,这是他今天跟盛嘉树学会的技能。

  “喂,龙哥,你怎么会同那家伙在一起,而且跑来住酒店享清福?”林美枝压下心头那点儿小女孩的醋火,对花柳龙问道。

  花柳龙苦笑一声:“如果能回到两天前,打死我都不愿享这种清福。”

  “这个阿蟹到底做了咩嘢?”林美枝不在乎花柳龙愿不愿意享清福,只想知道盛嘉树为什么两天就从个在父亲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得棺材仔,变成了刚才那样气定神闲,神态自如的模样,刚才盛嘉树寥寥两句话,几个动作,就让林美枝感觉到,自己与对方似乎已经拉开很大的身份差异,差异大到甚至超出了之前的棺材仔与接生护士。

  “说来话长。”花柳龙先是打开房门,从侍应生手里接过对方送来的点心与水果托盘,随后放到茶几上,自己抓了个金山苹果在嘴里啃着:“好似做梦一样,不过现在仲不知结局是美梦是噩梦。”

  林美枝本来吃着甜点听花柳龙讲这两天的遭遇,可是甜点只吃了一口之后,就保持着手握银勺,微张红唇的模样,定定看着花柳龙。

  花柳龙则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从盛嘉树招摇撞骗接下七叔的葬礼,到因为自己与杨震峰决裂,再从开山虎手中借到七千块贵利,然后就是拿着贵利跑去捐钱做善人,现在东华三院因为盛嘉树做善人,要请他去赴宴,所以他就在纸上写写画画,说是准备见面礼。

  “他如果还不上贵利,会怎么样?”从头听到尾,一张俏脸都已经紧张的皱起来,林美枝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花柳龙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还不上,我同他仲有我那些兄弟,就等着被开山虎卖去大马做矿工,这一世都不用想再走出来。”

  “啊~”林美枝惊呼了一声,随后抿起嘴唇,把想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那岂不是……”

  “辛苦你,华哥,多亏有你,不然我都不知怎么搞定整件事。”卧室的门打开,盛嘉树与林冠华走了出来,盛嘉树神态自如,手里卷着那一叠白纸,而旁边的林冠华则脸色古怪,几次欲言又止。

  看了眼客厅的自鸣钟,已经下午五点二十分,盛嘉树对咬着苹果的花柳龙说道:“龙哥,拿一千块给我,然后替我去楼下餐厅招待华哥与林小姐一起吃晚饭,我走先,仲有其他事要做。”

  “哦~”花柳龙咬着苹果,打开皮箱,从里面数出一千块港币递给盛嘉树,盛嘉树收好,从衣架上摘下西装外套,边穿边朝门外走去:“今日无暇,改天得闲,我再请华哥和林小姐。”

  盛嘉树开门离开,林美枝看向仍然呆呆愣愣的哥哥:“哥,那家伙请你帮他做咩嘢?”

  “阿蟹……”林冠华挠挠头:“阿蟹问了我很多政府部门的事与人。”

  “问那些做什么?”林美枝问道,花柳龙也看向林冠华,好奇盛嘉树干嘛又问起了政府部门的人与事。

  林冠华摇摇头,有些失落:“他没有讲,我也不清楚……原来阿蟹不是吹水,他英文好过很多人。”

  ……

  九龙尖沙咀寰球酒店的高级套房,黄庆庵神色激动的看向面前的老者:“朱先生,点会住在寰球,没有回您的宅邸?就算住酒店,也可以告知我一声,我帮你订半岛酒店的房间。”

  对面双手伏在露台栏杆,俯瞰九龙半岛的老者,转回身朝黄庆庵笑笑:“离开五年,听人讲连日本人都钟意我那套宅邸,做了某个将官的公馆?仲是等找好下人,收拾打扫干净之后再搬回去住,暂时住在寰球罢,毕竟这家酒店我亦是股东,若是我都去住了半岛,寰球酒店的老板徐少源恐怕会忍不住找上门打破我的头。”

  说话的老者,正是让黄庆庵念念不忘的那位南粤粤商盟主朱恩良,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但是整个人保养得体,满头黑发,两道浓眉,脸色红润,一身绛红色唐装裤褂,深陷在眼窝内的一双眼眸炯炯有神,笑容和善。

  “朱先生……我回头在报纸上帮你登条消息,物色佣人。”黄庆庵脸上带着激动的笑容,毕恭毕敬站在客厅中央的模样,让朱恩良笑了起来,他迈步走过来,拉着黄庆庵的手坐到沙发上:“庆庵,咁多年没见,仲是见到我就扮立正?好歹身份如今也是堂堂报社社长,传出去当心俾人家笑我倚老卖老欺负你。”

  “没有朱先生,哪有我今日。”黄庆庵发自肺腑的说道:“当年我一个落魄酒鬼,不是朱先生给我机会,让我去报馆见工,就没有今日的《九龙商报》,没有今日的黄庆庵。”

  朱恩良不耐烦的摆摆手:“我就不习惯同你聊天,太拘谨无趣,往日你那报纸上的诙谐倜傥,风流文采,怎么我从未在你身上瞧见过半分。”

  看到朱恩良不耐烦,黄庆庵顿时又拘谨起来,似乎在他人面前那个谈笑自如的文人雅士,此时变成了个拘谨忐忑的垂首少年:

  “朱先生,我……”

  “算啦,唔给你题目你都讲不出话来,就讲讲今晚罢,是不是又要我这把老骨头酩酊大醉?”朱恩良从茶几上拿起香烟,递给黄庆庵一支,笑着问道。

  听到朱恩良问话,黄庆庵再开口时话语流畅了许多:“今晚广州酒家,宴开二十桌,都是当年同朱先生你交情深厚的华商。”

  “五年过去,未必再有二十桌旧友,尤其与这些旧友本就是商海浮沉中相识,尽是以利往来,怕是人无千日之好,花无百日之红。”朱恩良听到晚上二十桌酒宴,笑了笑,开口说道。

  黄庆庵说道:“的确是有一些送去请柬时推辞婉拒,这二十桌的宾客,都是收下请柬后,答应风雨无阻,必然赴约。”

  “看罢。”朱恩良拿起香烟,黄庆庵划着火柴帮忙点燃后,吸了一口:“庆庵,物色佣人这种事,就不要麻烦你,让女人去负责便是,你这两日若是得闲,倒是可以帮我做件事。”

  “先生,尽管开口。”黄庆庵身体挺直,看向朱恩良。

  朱恩良夹着香烟:“替我查一查华民政务司署,工务司署,海关出入司署,劳工司署这些部门任职的英人官员资料。”

  听到朱恩良说出这句话,黄庆庵突然内心一动,耳边响起下午去见盛嘉树时,对方说过的一句话:

  “如果我未猜错,按照朱先生行事风格,此番回港必定不是准备养老归山,而是准备攻城略地,只是斗阵鬼佬,谈何容易!”

  “先生,你这是要……”黄庆庵忍不住开口问道。

  朱恩良望向落地窗外,黄昏中的九龙半岛,话语中自然而然多出一股威风气势:“英人强横之时,号称日不落之帝国,我辈华商只能卑躬屈膝,此时已然日落时分,英人在港岛呈势弱之相,不趁此时在商海攻城略地,把本就属于华商的权利抢回来,更待何时。”

  只是说完胸中怀抱之后,朱恩良又叹口气,言语中有些唏嘘:“只是斗阵鬼佬,谈何容易,我这把老骨头也只怕最多再冲杀一两阵而已……算啦,总之,事在人为,至于是否胜天,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