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感慨
盛嘉树所住的同文街，邻街就是中环街市，再走一段距离就是皇后大道和德辅道等中环要道，盛嘉树步行去了距离住处最近的连卡佛百货公司，虽然大家口中都称呼连卡佛，连百货公司楼顶的霓虹灯牌也重新改成了连卡佛，但是整座楼体不少地方还存留着松坂屋字样的日文。
日占时期，很多百货公司直接被日本军队强行接管，掠夺一空后再把店面租给日本商行，连卡佛在日占期被称为松坂屋百货，如今虽然已经改回原来名字，但是三年日占岁月留下的痕迹，并没有随着更名就完全被涂抹得不留一丝痕迹。
皇后大道上出入各家百货公司，洋行的行人很多，不过很大一批是国民党在九龙的驻军，请假来港岛见见世面。
虽然港英政府坚持不准任何国民党士兵踏上港岛，认为中国军队踏上英王治下的香港岛，是对大英帝国的侮辱，不过因为国民党驻军方面几次对港英政府提出要允许中国军人正常前往港岛参观游览的要求，最终港英政府让步，踏上港岛的中国士兵需穿便装，不得携带任何武器，离开军营后需报备资料，方便港英政府维持社会秩序。
“这两片泡在水里软趴趴的东西，就是报纸广告上登的无形眼镜？”盛嘉树走进连卡佛百货商场时，就看到两个明显是军人的年轻人，正好奇的朝柜台内的女性售货员问道。
售货员转动着手上展示的样品：“这样的无形眼镜戴在眼睛里，根本不会被人看出来，而且这是中国人的工厂制造出来的国货。”
“这个东西，要多少钱？”一个青年边把手伸进口袋摸索，边朝对方问道。
售货员笑眯眯的说道：“这款中国货六百港币，如果是美国货，只需要五百五十港币，另外本公司不收法币，如需兑换业务请去隔壁的钱庄或者银行。”
青年摸索的手动作停下，看了同伴一眼：“六百港币……”
同伴拉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角：“不如换个礼物，对，买块手表，手表便宜又气派，你弟弟一定喜欢。”
“先生，连卡佛是劳力士表的香港专营商，只有在连卡佛百货公司才能买到劳力士，绝无二家。”售货员见怪不怪的收起隐形眼镜，仍然笑着推荐道：“这个牌子的手表很有名，很多西方国家的总统，将军都戴这个牌子的手表。”
这次，两人甚至没有让对方把表从柜台内取出来的勇气，听完对方的介绍，几乎同时开口：“多少钱？”
“这款普通型，一百二十块港币，旁边的经典型，一百六十块港币。”售货员指着柜台内不同款式的表，嘴里报着价格。
没等售货员说完，两人就朝着门口快步走来，与进门的盛嘉树擦肩而过时，那个劝同伴买手表的青年嘴里还再骂道：“辛辛苦苦赚的饷钱，在这里连块表都买不起？他奶奶的，一定是黑店，早晚找到机会抢了它！”
等两人走出了百货公司，盛嘉树才耸耸肩，感慨道：“这种把军人当成乞丐养的国民政府，能坐稳位置才怪。”
盛嘉树走到柜台前，售货员整理好柜面直起身，仍然是职业化的微笑：“先生，有什么需要帮手？”
“给我一块手表。”盛嘉树看着售货员，从口袋里取出一张便签纸连同五元的零钱递给对方：“还需要一些衣服，日用品，家具等等，不过我不太喜欢自己走来走去，所以你能帮忙准备好并且派人跟我送回住处吗？”
……
等百货公司的人接过盛嘉树的小费，千恩万谢的离开时，盛嘉树的房间已经变了模样，门锁已经换成最新式的安全锁，床上已经铺好硬棕床垫，被褥也都被铺叠整齐，原来体积过大的樟木衣柜已经消失不见，换成了一个更为简洁精致的胡桃木立式衣柜，挨着水龙头则立着洗漱架，面盆，毛巾，牙具一应俱全，而衣柜对面，则多出了一张书桌，一张藤椅，桌上摆放着收音机和台灯，屋顶原来的小灯泡也被重新换成了明亮的荧光灯管，角落则摆放着散发淡淡薄荷草味道的香薰。
除了洗澡和上厕所无法在这间小小斗室内实现，剩下的基本上都能在房间内解决。
刚才百货公司的人离开时，没有关闭房门，此时却响起了敲门声，盛嘉树转过身，花名东莞婆的包租婆正用手指轻轻扣着房门，立在门外对自己露出了笑脸：
“后生仔，怎么称呼？”
“盛嘉树，朋友都叫我阿蟹。”盛嘉树朝包租婆说道：“有事吗，进来讲。”
东莞婆迈步走了进来，打量着房间内多出的器具，嘴里不自觉的嘟囔着：“我叼，这个外江仔到底是来香港赚钱还是来香港败光家产……”
“来赚钱。”盛嘉树在旁边说道。
东莞婆吓了一跳，随后一摆手：“当我未讲过，我是想说，这些东西花了几多钱？”
“五百多块港币。”盛嘉树坐回藤椅上，取出香烟点了一支说道。
“如果差佬问起，我该对他们讲，你是做乜嘢生意发财？”东莞婆伸手摸了摸桌面上的收音机，放低声音对盛嘉树问道。
中环处于英国人眼皮底下，巡街的差佬会比其他地区更尽责些，会不时问起各处居民区，是否有新租客出现，做什么生意，会不会惹麻烦之类，东莞婆借着这个问题，刚好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到底这个后生仔准备做什么生意，租间唐楼居然还添置这么多家具，毕竟外地人来香港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哪有人会像他一样大手大脚，搞不好生意还没做起来，本钱倒先被蚀空。
盛嘉树夹着香烟想了一会儿，侧过脸看向东莞婆：“我还未想好，包租婆，不如你介绍财路给我？”
“你这么有钱，做什么都无所谓，不做事看起来也不像会饿死的模样，楼下的士多店你有没有兴趣，我开的，生意不知多好。”听到盛嘉树问她，东莞婆突然眼睛一亮，语气变得兴奋起来：“我呢，做包租婆应付这些扑街已经够累，没时间去打理，你如果有兴趣，我把租金算便宜些，士多店兑给你。”
盛嘉树朝东莞婆露出个笑脸：“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反正总要找些事做，对不对？”
“当然啦，闲下来太久，人会生锈的！”听到盛嘉树居然准备考虑自己的建议，东莞婆开心的笑了起来：“喂，等傍晚大家都收工回来，我让他们来登门给你送果篮！你今日累了，要多休息，明日我再带你去士多店转一转，包你觉得生意兴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