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明宇下星期就回国了,下一次就是我们一起过来了。”

  “就要到七月了,好快的啊。”,苏金石说。

  郑子夜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回话。

  他知道苏金石真正想说的是什么,金石,奶奶和妈妈,最近过来都忍不住要对他表示,明年过了年之后,再不用多久他就可以回家了。

  这些都是真正在意和牵挂着他的人,他们一直期盼着他可以脱离了这里的那一天。

  奶奶和妈妈是最担心最心疼的,她们却又总想着要表现出她们自己也是最看得开的人,那般地矛盾而煎熬,也让他对于她们的歉疚是越来越深重,就在他亲口对李媛媛说过了分手之后就更尤其如此。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一腔深情最终被无情地背叛更让人感到后悔的了吧,那个之前被他一心护着的女人,已经成为了他爱过的女人。

  路已经回不了头,再多的后悔也是没有什么用处,他也不允许自己长期沉溺其中,又要对真正爱着等着自己的人们去继续地辜负。

  好几次,他也问过自己,如果再重来一次的话,他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这个选择?

  他想应该还是会的,毕竟在那个当时自己就是真心地爱着的,于是一切也就都变得是再自然不过的了,尽管如今是得到了如此一个不堪的结局,但是为了爱情,他愿意去牺牲和奉献这个本身并没有太多地过错。

  他看着苏金石,眼神真挚,心中万分地庆幸能够拥有这样的好朋友,“金石,一直欠了你一句真心感激的话。”

  “说什么呢,突然要说什么谢,还是不是好兄弟啊。”,苏金石说着,握起了拳头抵了过来。

  他嘴角微微地一扬,也握起了拳隔着玻璃与苏金石的碰了一碰。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苏金石在他们的面前还是可以时常保持着学生一般的单纯,这是一种明朗的感觉,总是让人感觉到很舒服的。

  “唐明宇那家伙,人还没回到呢,就先来提醒我赶紧把他的工资给停了。”,苏金石说。

  即使唐明宇已经退出了金明子科技公司,他们俩还是继续每个月给他发放工资,然而无论是工资还是分红,唐明宇一开始都是拒绝的,总之就是他们三人分两方,各有各的固执。

  说起来,唐明宇要不是非要回家去接班不可,他倒宁愿跟自己最好的朋友们呆在自己的小公司里做一个更自在的小老板。

  “你说,这家伙去米国竟然两年的时间就过去了,你还记得,我们送他去机场的事情吗?”

  “那天因为暴风雨,我们俩陪他一起等了大半天才上的飞机,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苏金石说。

  “嗯”郑子夜点了点头,笑着说到:“我当然也记得,那天我们不还一起逗他嘛,说估计老天爷也是不想要放他走的,结果他一听更怕死了要走不成了。”

  “可不是嘛,别人家的儿子还抢着要接班呢,他却从来不情不愿地,不过,他老爸也还没到六十呢,这么早就要退休了。”,苏金石说。

  “那你非要跟李嘉诚来比的话,唐叔叔那年纪确实真不算是大的。”,郑子夜浅浅地一笑,“之前怎么劝都没说得动的人,在唐叔他做过了两个心脏支架之后,也就不用谁再去多劝了。”

  “嗯,那是”苏金石也点了点头。

  可不是嘛,有些责任是推卸不了的,只能够挺身把它担当下来。

  “工资的事情就顺着他好了,再推来推去地就显得做作了。”,郑子夜说。

  “嗯,知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苏金石顿了顿,又说到:“不过,你知道那家伙后来还跟我说了些什么吗?”

  “他说,过得个一年半载,他彻底站稳了脚跟,如果我们这边不好做了的话,就过去跟着他一起搞房地产。”

  郑子夜闻言又笑了,“是吗,那我觉得也确实是一条很不错的退路,只不过房地产嘛,还是得提醒他要注意点节奏了,我看这个行业估计要冷一段了。”

  苏金石却哼了一哼,如今是他一个人管理着公司,很自然地就认为唐明宇那人根本就是成心要气他的,“你说,这人不就是我们金明子的叛徒嘛,乌鸦嘴。”

  郑子夜想,对哦,唐明宇那也是一张乌鸦嘴巴,自己的事情不也同样是被他全都说中了的嘛。

  看来,当初确实真地就只有他自己一个就是最不清醒的人了。

  而这时,苏金石想起了另一件事情来了。

  “那天奶奶她突然问我认不认得陶一然,跟她又熟不熟悉。”

  “我怕我说的跟你这边有出入,就只是跟她说有见过面,还谈不上熟悉。”

  “这样说没问题。”,郑子夜说。

  “嗯,不过啊,我就是总觉得吧,奶奶和阿姨她们好像是知道了一些什么似的,那样子大概只是在试探我。”

  “我就问了,说是不是她想要见陶一然了,我可以帮安排,奶奶她却又说她也不着急,等你回家团圆了再见也不迟的。”

  “你看奶奶这话里,是不是有点意思在里面?”

  郑子夜想了想,“是不是被撞那女人过来要还银行卡那次,该不会是他们碰到一起了吧?”

  “对哦,你是说奶奶她们从这两人那打听到了什么了?”

  “嗯,这是我想到的唯一的可能。”

  “那,你以后会主动跟她们说出实情吗?”,苏金石问。

  郑子夜默了默,“还是不说了吧,如果奶奶果真是了解到了什么有想要来问我的,早就已经问出来了,她们大概也并不愿意让我了解到,她们已经得知了我的狼狈吧。”

  “我,也是完全没想到,事情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早就错过了向她们坦白的时候。”

  苏金石的左手握起了拳头,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是太过明显。

  郑子夜就问:“是还有话要说吧?”

  “嗯”苏金石蜷起的拳头缓缓地松开,“既然已经分手了,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那个姓李的早在几个月之前,就在节目里宣称自己一直是单身。”

  “还说什么他妈的在等着什么有缘人之类的话呢。”

  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丝毫配不上你,我的兄弟,就从今天起把她都忘了吧,好好地迎接以后的生活。

  他诚挚地看着郑子夜,话终究是留下了这一半。

  郑子夜听罢,眼神竟然有一些木然,一时之间也说不出此时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受,其实最失望和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他点了点头,“过去了,金石,不用为我担心。”

  “嗯”苏金石也点了点头,感到欣慰,他就知道好兄弟能听得懂自己想要说的,“对的,无论如何,我们得向前看啊,子夜。”,他说着还做出了指向前方的手势。

  站在不远处的中年管教提醒二人探视的时间到了,他们同时地站了起来。

  郑子夜向苏金石摆了摆手,转身先离开了。

  他又穿过空荡荡的长廊,经过了一道接着一道的严实铁门,此时听不到门里边的任何动静,然而每道门里都是住着了人的。

  他回到自己的监室,徐文强还没有回来,他就贴着铁门站着,又打量着这个狭长而简陋的房间。

  其实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他也还是会偶尔难过的,不一定具体地就为了什么事情什么人,就是心里感觉不太好。

  说起来他比起这里其它的许多人,大概还是会好上不少的吧,最起码,在离开这里以后他不用去担心生计上面的问题。

  甚至说,他也可以不必太过在意别人的揣测或防备,毕竟他也已经算得上是一个所谓的符合了大众标准的成功者:拥有自己能赚钱的公司,房子加车子,是完全的财务自由。

  这样的人犯过了一个后果不至于太过严重的错误,在接受了惩罚之后,想要得到一点所谓的谅解大概也还是可以比较容易一些的吧。

  然而,从这里带出去的那些烙印,他终究是一辈子都祛不掉了的,这仍然是一个无可回避的事实。

  *

  这天,汤以华又拉上了腾秀冰,一起上街去了。

  “秀冰,你看啊,我们俩就这样慢悠悠地边走边看,也是挺好的嘛,平时老是让金石那孩子接来送往地。”

  “嗯,是的,妈,我们多注意点车子就好,不用老麻烦金石。”

  两个人在附近下了车,又还是很自然地先来到了金丝巷,想要再次从这里开始这一天的行程。

  正当汤以华走近过去,想要再次去抚一抚“汤宅”那两个字的时候,大门里面传出来了声响,有人要从里面出来。

  汤以华赶紧地收回了手,移开了几步,站定。

  有些斑驳的朱漆木门“吱呀”地一声响,打开了,从门里缓缓地走出来一个男人,看着六十来岁的年纪。

  汤以华只看了一眼,便抿紧了嘴唇,趁着男人转身关门的时候,连忙拉了拉腾秀冰的衣袖,示意她赶紧地跟上离开。

  腾秀冰看到了男人的容貌,也先是一怔,然而也没有多话,过来就搀起了婆婆的胳膊一起走。

  汤以华心中是着急,偏却是又走不得快。

  那男人关好了门,习惯性地往巷子的两头都各看了一眼。

  他定定地看着汤以华的背影,一种源自相连血脉的神奇触动,他都还没来得及去理清头绪,已是脱口而出唤了一声:“家姐?”

  汤以华的脚步并没有停下,腾秀冰自然也是没敢回过头去再看,只是感觉到婆婆的手臂僵硬了起来。

  男人在背后再一次地呼喊:“家姐!”,并且已经开始追着婆媳二人的脚步过来了。

  “家姐!”

  “家姐!是你吗?”

  “我是以年啊,家姐。”,没有得到任何地回应,男人却还是一直追到了身后。

  此时,汤以华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根本就不是想象当中的那么从容淡定,而且眼前的这个场景她也不曾料想得到。

  她没敢奢想过时隔了这长长的五十几年,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而且,弟弟他还竟然能够一眼就把自己认了出来。

  想到这里,她的双脚更沉重了,似乎已经抬不起来了,两潭老泪就这样夺眶而出。

  泪水填进了脸上的细纹之中,她倔强地抬手擦了一擦,手背上有着更深的纹路,更干更粗糙,让她感觉不到抹下的泪水的份量,她看了看媳妇,腾秀冰当即会意,伸手轻轻地帮她又抹了抹。

  汤以华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转过身去,看着自己的弟弟,弟弟从小长相酷似父亲,就在刚才只是一个侧脸她就已经认出来了。

  四目相对,重逢历时大过长久,姐姐如今的轮廓与记忆里相比也只是剩下了五六分了,但是汤以年前一步,激动地抓住了汤以华的手,“家姐,是家姐啊。”

  “家姐,我终于是盼到你回来了,多少年了啊。”,反复地叫唤着自己的姐姐,他也哭了。

  *

  汤以华在腾秀冰的搀扶下踏上了低浅的青石门阶,又迈过了已经有些残损的大门门槛,步入了汤宅的前院。

  只见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之前的布置都不曾做过明显地变动,汤以年走在了前面,又是擦了擦眼角,不时回头去看自己的姐姐,心中依然十分地激动。

  他引着两人走到堂屋坐下,泡上了一壶新茶。

  “先喝口茶吧。”

  “好。”,汤以华扶了扶茶杯说到。

  三人一时无言,汤以年再次打量起了自己许多年未见的姐姐。

  他一直记得的,自己最后见到姐姐的那个早上,姐姐说要请他去吃早餐,然后送他去上学。

  他上学放学早就不用人接送了,然而那天姐姐非说要把他送到学校门口,这本就是不正常的事情,可是他全然没有留意到,他当时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姐姐的那前半句话上面了,只想着今天有姐姐请客,那自己的零花钱就可以攒下来去买其它的了。

  顺应了新时代的汤家,虽然家底依然还是要比别的普通人家要好,但是他们姐弟过的已经不是小姐和公子的生活。

  每人一碗鸡肉粥,一根香脆的油条一人分了一半,从小都是这样的吃法,姐姐的嘴馋却又怕上火,这是一个最讨好的折衷办法。

  吃过了粥出来,经过隔壁的另一家店面,刚好有粉丝生煎包出炉,姐姐又给他买了两个,说让他留着在课间休息时再吃。

  他要分一个包子给姐姐,姐姐却说不用,她要吃随时可以再买的。

  那一天的他,又怎么能够想得到,再一次见到自己的姐姐,会是要等上了那么漫长的时间了呢,那家卖包子的饮食店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不在了,而这么些年里,姐姐在别处吃上了那么香的,有着家乡独特味道的粉丝生煎包了吗。

  想着,他的眼眶不禁又湿了,只得连忙地低下头去,装着摆弄起了茶具。

  而就在同时,汤以华也在打量自己的弟弟,只是,万语千言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来啊。

  腾秀冰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地看了看,打破沉默地问到:“舅舅,您如今还住在这里吗?”

  汤以年说:“不住了,这里早就没有人住了,我也不过是隔个几天才回来坐一坐,看一看。”

  “你照料得很好地啊,以年。”,汤以华放下茶杯,在黄花梨木的桌面上摊开了手掌,轻轻地拍了拍,似乎又多汲取到了些许故园的亲切气息。

  汤以年见状欣慰地笑了,“家姐,我们搬走刚好有十年了。”

  “本来吧,住这里其实也挺好的,只是这一带都是步行街,孩子们回家来停车太不方便了。”

  “而且房子确实是太旧了,南风天一来就潮湿得像是下过了雨,厨房用的也还是罐装的煤气,所以孩子们老是劝着我们要搬家。”

  “后来我们就搬到电梯楼房里去了。”

  汤以华闻言由衷地点头,“孩子们说的不错,我们人老了,脑筋就没那么地好使了,这个时候就是得多听一听他们的。”

  “对于很多事情,他们已经是懂得比我们多了,这个得要承认。”

  汤以年也笑了,这样的态度在老年人里实在是并不算多见的,而他的姐姐却是可以的。

  随后,他又领着汤以华婆媳俩在院子里四处走了走,看了看。

  “妈,舅父,这宅院如今看来都还不算是小的呢,那在当时就更是了不得了吧?”

  “我刚刚看到厨房就有家里的两三间卧室那么大呢?”

  “嗯,那是。”,汤家姐弟俩异口同声应到,然后相视一笑。

  彼此那么多年不曾相见,要说一点不拘束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多说了几句之后,彼此也就会自然许多了,毕竟都是到了这般年纪的人了,这么点事情又怎么可能就难得住了呢。

  “之前柿政府的人来问过我好几次,说要不要考虑开放给市民群众参观什么的,他们可以安排人过来管理,收门票的话就大家分成,我全都给拒绝了。”

  “我就对他们说,这事情我一个人说了可不能算数,还要等我家姐回来一起商量了才能决定。”

  汤以华闻言鼻子又是一酸,连忙扭头看向了别处。

  汤以年却是向她走近了一步,眼里也是又噙着了泪,“家姐你看吧,我这不真地是就把你给等回来了嘛。”,这一次他再握住姐姐的手已经是很自然了。

  汤以华紧了紧弟弟的手,诚恳地说到:“以年,真是辛苦你了。”

  “没有没有”汤以年笑着摇头,说着他的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我并不辛苦。”

  “我只是知道自己老了,以后的事情我管不了太多,我就只是想安安静静地看着它,在这里等着你。”

  “所以想来,我其实也没做什么太多的,家姐。”

  这话说得汤以华再也忍不住,又落下了泪来。

  *

  三人走回到了堂屋,又喝了一会茶,汤以年热切地邀请到:“家姐,要不今天你们就到我家去吃个饭吧,地方离得不算太远的。”

  “也不大搞了,就有什么吃什么,随便点,当作是认认路吧。”

  汤以华听罢显得有些迟疑,腾秀冰又立即领会了意思,就说:“舅父,我们今天出来也半天了,妈的身体目前还是在休养恢复当中,又重遇了亲人心里面也很激动,您看,我们就约下一次好不好?”

  汤以华这时也点头说到:“是的,以年,我今天确实也是有一些累了,我们改天再聚可好?”

  其实,汤以年一直就已经注意到姐姐的右手有问题了,趁此机会就询问了一下病情,也没有再提今天吃饭的事情,只坚持一定要把她们送到家里。

  汤以华对此,倒是答应得十分地爽快。

  来到郑家,汤以年看到家里明亮宽敞,装修精致,亲眼所见可知姐姐如今的生活是富足平安的,他心中是欣慰万分。

  当弟弟问起了孙子的事情,汤以华稍作犹豫,还是告以了实情,只是把郑子夜其实只是替人受过这一截真相给隐瞒了过去。

  说起来这件事情吧,这段时间以来她也是想清楚了,只要孙子不主动来跟她说,那她也绝不会开口去提及这事情。

  她并没有像媳妇那样反复地叨唠,说自家孩子做了天大的傻事,相反地在心底里,她却是极为欣赏这样的男子的。

  只会拍胸膛随意承诺的男人实在是太多,而牺牲和奉献才是一个男人可以给予女人的最深沉的爱,关于这一点,她在很年轻的时候早就想明白了的,并且还那么幸运地得到过那样深沉地爱护。

  子夜还真是老郑家的孩子啊,跟他爷爷一样重情义得很。

  汤以年在退休之前一直就正是在施法系统里工作,并且还曾经是身居要职,了解了郑子夜的情况之后,他果断地表示要出手相助。

  然而,当郑子夜听说了这个事情,态度却是拒绝的,他为奶奶与舅爷的重逢感到高兴,却并不愿意要给舅爷增添了麻烦。

  只是,只要是有着可能的机会,大家又怎么会真地置之不理了呢。

  这真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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