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过去
那一年,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日子,她随祖父进宫赴宴,第一次进宫,她欣喜又紧张,但很快因为无人熟识而变得无聊,就一个人在御花园中瞎转,就在她以为迷路差点要哭的时候,看到了那一片桃林中,翩然飞舞的桃花雨下,一抹纤白的身影。
那是一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少年,凌空飞舞的桃花,漫天洒落,轻盈得像是五彩的蝴蝶在他身边翩然飞舞,一身雪白的衣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如瀑布般流泻而下的乌黑发丝,长长地垂到腰下,宛若最上等的丝绸般闪亮动人,美丽得极尽妖娆的脸孔让日月也为之失色。
眼前的一切美好的是那么的不真切。
她瞧的痴了,想要上前,却又害怕惊扰了这不似凡间的人儿。
可是,即便是屏住呼吸,她的突然造访,还是扰了他。
少年突然偏过头,白净的肤色,宛若凝脂,阳光下亮闪着古瓷般的光,两瓣薄润的樱唇紧紧的抿着,黑曜石般晶亮的双眸沉静的盯着她。
“对......对不起,我......”她嗫喏着解释,为自己打扰了他而抱歉。
然而,他只那么沉沉的盯了她一眼之后,就掉过头去,根本不理会她的解释,修长手指捻过肩头的桃瓣,长长的睫毛低低垂下,唇角微翘,似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般,随后,又将桃瓣装进了腰间一个紫色绸袋里。
再看那桃树底下霍然放着一把小花锄,郭云岚眸露惊喜,也不顾他是否乐意,就兴冲冲的跑了过去,然后,蹲在地上为他捡起了落了一地的碎红。
当她捡了小半裙子之后,他突然开口了,“你做什么?”他的声音很冷,比这三月初暖乍寒的天气还要凉,然而,真的好听,如玉碎,如雪化,宛若天籁。
郭云岚欣喜扬眸,他终于跟自己说话了,忙将自己裙子里的花瓣给他看,“我帮你一起捡。”
“不用。”他清冷拒绝,幽深黑沉的眸子里似乎漾过一丝嫌恶与愠怒。
郭云岚心下一沉,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拒绝呢,不由得,双眸之中很快弥漫起了水雾,但看少年转身不理自己,又一个人背过身去,轻轻的捡起地上的一枚桃瓣,然后细细的用指尖拂去上面沾惹的泥土,她的心牟然动了。
她倔强的又开始帮他,并且学着他的样子,将桃瓣上沾的污渍一一的用指尖抹掉,然后再欣喜欢快的重新放进自己的裙兜里。
“呵。”虽然他一直不看自己,冷漠的当自己是空气一般,但郭云岚心里却欢快的不行,在他身边雀跃的就像一只小鸟似的。
“你知道吗?我也喜欢将这些落败的花儿捡了埋了,总觉得她们开放的时候那么美,残败的时候也该有个好的归宿。寻常,我这样做的时候,妹妹还有其他人都说我傻,嘻嘻,想不到你竟和我一样,也是个傻子?呵呵。”
她自顾自乐呵呵的说着,却冷不防一抬眸,就瞧进了他深邃如海的眸里,“你......”是因为说他也是傻子,惹他生气了吗?
“我......”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低着头看自己新穿的绣鞋,缎面早已被泥灰弄脏了。
“用这个吧。”他却轻轻一叹,将腰间的绸布袋子丢进了她怀里。
“嗯。”她惊喜非常,忙坐到一块石头上,将裙子里的花瓣,尽数倒进了他的袋子里。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由最开始的冷漠,到慢慢的接受,郭云岚一直不懂他为何突然变化,但是,自那以后,自己却是唯一一个能接近他的女人。
无疑,自己对于他来说,是很特别的一个。
可,今日听到顾清兮说最喜欢做的事便是葬花时,她的心口没来由的痛了一下。
到底怎么回事?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怎么了?”顾清兮将跌落到地的杯子捡起来,然后拿起帕子擦拭她身上手上泼到的水。
郭云岚面色惨白,有些无力的靠在了枕头上,望着顾清兮担忧的神色,虚弱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哪里不舒服吗?”顾清兮是大夫,她的突然变化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忙执起她的右手,为之把脉,还好,脉相虽弱但还比较稳,休息一下就好。
“没事,你躺一下,尽量深呼吸几次。”她边说着,一边走到小窗边,推开了半扇窗户,让一丝清凉的湖面微风吹了进来,卧室里的空气顿时好了许多。
郭云岚也觉得清爽多了,心口郁闷之气缓缓消散。
瞧着顾清兮一张清丽但还充满稚气的小脸,她暗自好笑,应该是多想了吧?
顾清兮才多大?好像只有十二而已,而贺廉钧今年十九,这两人相差整整七岁。
而自己遇到他的那年,应该是在五年前,五年前贺廉钧不过十四,而顾清兮最多七岁......
想想,太不可能了。
“怎么一会子板着脸一会子又偷着笑了?”顾清兮坐到床头,好奇的问。
郭云岚又坐直了身子,抿嘴一笑,然后道,“你猜?”
“......”顾清兮摇头,她不想也不喜猜别人的心事,若她不想说便不说就是。
“哎。”郭云岚轻轻睨了一眼顾清兮,心里对之前的那个猜测更加的怀疑了,如果说贺廉钧是因为顾清兮才会允许自己接近的,但是,两人性格明显差别太大。
她跟顾清兮分明是两个类型的人。
“对了,你跟三殿下是怎么认识的?”顿了顿,郭云岚又忍不住问,其实,嫁给贺廉西的这一年里,她心里时刻记挂着贺廉钧的,但因为身不由己,所以,从不敢表现出来,此刻,当着顾清兮,因着她的为人,她便能畅所欲言,希望能更多的说说关于贺廉钧,哪怕仅仅是提及他的名字,她的心里也好受些。
怎么又是贺廉钧?顾清兮心里有了些不耐烦,只简单的道,“我救过他一次,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什么?”这个倒让郭云岚惊讶了,她连忙抓起顾清兮的手,急切的问,“怎么回事?钧哥哥他遇到危险了吗?”
顾清兮眉心微蹙,自动省略来京城船上的那次,只说了璞己寺后山贺廉钧遇袭,自己与陈奕回正好路过,救了贺廉钧而已。
“他受伤了?”郭云岚脸色又是变了,说不出的凄惶与担忧,让顾清兮有些莫名与无辜,只安慰道,“三殿下他没事。”
今天不都看到了吗?那厮好端端的,还能用轻功带她直接跃过湖面,来到画舫呢。
“可是。”郭云岚显然比她要想的深远的多,“躲过了一次,那下一次呢?还能那么幸运吗?”
“......”顾清兮暗自低头,这些就不是她能考虑和决定的事了,“你在这里歇着,我先出去了,要不要叫五殿下过来陪你?”其实,顾清兮这样说,也无非是提醒她,如今她已是贺廉西的女人,再胡思乱想,于人于己都不好。
郭云岚神色一僵,有些怔住,“不,不用。”她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见到贺廉西。
“那好,你先歇一会儿,我走了。”顾清兮道,怕她又将自己与贺廉钧扯在一处,她真的不想。
郭云岚瞧出她有些不耐烦的神色,心底微微的笑,还真是个率直的孩子呢,“好,你去吧。”她说,“对了,刚才我与你说的话,你......”
“你放心。”不等郭云岚说完,顾清兮径直道,“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郭云岚点头,“谢谢。”
顾清兮抿了抿唇,也没说什么,径直打开房门,出了去。
大厅里,几个人依旧如前那般坐着,各人脸色不同,似乎很安静,但很快,顾清兮就听到陈韵姚的声音,似乎,所有人都没说话,唯有她一个人兴奋的叽叽喳喳,哪怕无人回应。
“三殿下,今天我那夏表姐实在是太失礼了,竟然那样对三殿下您不敬,小女子见了实在羞愧的很。”
无人应声,贺廉钧歪靠在椅子上,一手托腮,闭目似乎在小憩一般。
陈奕回则逗着顾卿桦玩儿,不知说到了什么趣事,逗的小家伙趴在他怀里猛笑。
欣荣这一门心思都在顾卿桦身上,看见顾卿桦笑了,她也跟着流露出慈爱的笑来。
崔喜与红枝两个干脆坐到了一起,埋首不知在小声聊着什么。
贺廉西此刻却不在厅内,许是因为太担心郭云岚,一个人跑到甲板上透气去了。
剩下的郭云颜,因为担心姐姐,什么心情都没了,再见陈奕回对顾清兮的弟弟都那么好,这好不容易才积攒下的信心,瞬间又跨了大半,这个男人,真的还会属于她吗?
陈韵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话,谁知连半个回应都没有,不禁怒火中烧,这些人......
双眸不由朝贺廉钧望去,但见他眉宇间似有倦色,心里一想,定然是因为刚才何知夏不怕丑的举动让他厌倦疲乏了。
“三殿下。”陈韵姚关切的看着他,继续道,“何知夏的事,三殿下您千万别放在心上,那个女人......下贱的很,平时在府里就勾引我大哥,幸亏我哥哥早已有了顾姐姐这个未婚妻,对她根本不理会,所以,她才没得逞,不想,她竟然不知羞耻,今天又跑到这里来胡闹,真是......小女子也替她羞不过来了。”
她自以为聪明的摇摇头,对何知夏那是鄙夷到她太姥姥家了,另外,她如此说自认为高明的很,既撇清了兄长与何知夏这贱人的关系,又委婉的告诉三殿下,顾清兮与兄长有婚约在身,让他不要再做他想,如此,一下子打击了两个情敌,嘻嘻,那么,剩下的不就自己一个人了么?
果然,就见贺廉钧轻轻的掀开眼帘,一双深邃的眸子朝这边望了过来。
陈韵姚心口猛然一跳,一股喜悦很快溢满心田,“三殿下......”刚喊了一句,就见顾清兮缓缓从自己身后走了来,而贺廉钧温柔双眸只望着她,不由得,怒火在心口燎原,双手狠狠的揉着自己的衣摆,恨恨的朝顾清兮瞪去,恨不能将她瞪成了一个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