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刀剑

  天一宗弟子众多,融合境和心动期参与宗门的大比的足有数千名,两两对战,要一整天才能比完。第二轮对战的抽签结果在第二日才能公布。

  无衣不用回禁地,就被抓去草庐帮忙,顺便恶补各类草药正确采摘保存的方法。

  第二日一早,无衣先跟着杜仲跑了几圈,又打了一套拳练了一会刀,充分活动了筋骨才往广场上去。

  名单在小广场上公布,她来时已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许是因为结束比赛得早,她被排在最前面。

  第二轮留下来了的还有近八百人,无衣皱了皱眉,听说预赛分为三轮,三轮皆是两两对战,如今看来正赛也有数百人参加。

  今日倒是放了晴,风却还有些凉意,无衣紧了紧自己的护腕,看向自己的对手。

  “剑锋德普尊者座下弟子于观止”

  “延铮老祖座下弟子高无衣”

  对面也是个融合境初期,用的却是软剑。

  无衣提起了兴致,她的功法除却身法之外主刚硬,从未对上过软剑。

  在无衣观察对手之时,对手也正在观察对面的少年。

  年轻,实在年轻,脸上的婴儿肥还未褪去,个子却已经窜上来了,跟刚顶出石缝来的嫩竹一般,大眼睛里闪着无往不胜的光,那是还未经历练的眼神。

  只听得令人牙酸的细铁相磨,吱吱似老鼠叫一样,台上两人已然缠斗起来。

  往常无往不利的霸道力量对着极有弹性的软剑起不了什么作用,反倒是被轻易化解,幸亏无衣收刀练得也好,才不至于被借力打力。

  软剑如灵蛇一般缠住长刀,两人僵持两下,拉扯不开,无衣随即将刀脱手,软剑裹挟不及,让无衣的左手得了逞。

  纤细的腰弯折到了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程度,手腕跟着扫了过去,刀气扫着对方袍底而过。

  她无意划伤对手,只用灵气重击对方。

  于观止受击倒退几步,忽然脸侧有风刮过,却见一道黑白影子落到自己身后。

  又是这招,观众台上昨日看了无衣比赛的人都不由感叹这个小师妹的身法莫测。

  显然这次的对手有经验得多,只是向前弯腰,顺势向后肘击过去。

  罡气护体,无衣的刀方才恰恰离那人的脖子只有一寸便不能更进。

  有意思,她一面想着一面接连挥砍出去,一刀刀灵气波在比武台上激起白烟,

  你有罡气护体,可你也近不了我的身。

  两人改了兵刃相接的对战方式,只听得台上轰隆隆宛如雷鸣,灵力波接连对撞相博,这拼的就是灵力的雄厚程度和运用程度了。

  凭谁接了无衣的招式都要费些力气的。

  常人不比天生灵体每时每刻都在自动吸纳灵气,战斗之时只有运用自己丹田内储藏的灵力,如此下来对轰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于观止透过灵气波看到无衣毫无灵力消耗的疲惫之感,甚至下一波更加猛烈,颇觉棘手,只得提起剑再迎上去。

  无衣并未接招,只是自下而上挑出一片刀气,以攻代挡。

  一时仿佛海啸汹涌,洪水决堤,灵气波以摧拉枯朽之势,将两人之间的空气搅动成飓风,处在风暴中心的人连同软剑一起成了在海上逐波的苇叶。

  风势之大,连高坐在观台上的两个裁判都觉得无法坐稳,连加了两道结界给比试台。

  于观止只能破釜沉舟,强撑住身体,催动全部灵力使出一招法术,之间地上骤然出现层叠的突刺。

  原来是个剑法双修,无衣轻点地跳进风中,直取当中那人的额心。

  于观止意在让人在地上无处可躲,逼近两人的距离,毕竟低阶修士还不能没有支撑长久滞空。

  软剑如灵蛇一般试图卷上那人的胳膊,可他的手却已经被极重的力道击中。

  灵剑脱手之际,他的额心点上一丝冰凉,又沁出一滴血珠来。

  不等于观止反应,无衣在空中翻了个身,顺势横扫一刀,地上尖锐的突刺被霸道的刀气扫荡平了。

  人落了地,于观止摸了下眉心,看着指尖的血点有些沉默。

  方才若非比试,他已经死了。

  胜负已分,无衣走下台子,若有所思。

  融合境的比试大多比的是自己的修为和身体融合程度,这样自己的招式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可才经过两场比试,她的修为融合已然有了一半。

  脚步一顿,她摸了摸自己的抹额中心,心中鼓噪不已,乾元真经第一卷,鸿猎。

  延铮等回来了一个极为兴奋的小徒弟。

  只见她摸出一个师姐给她的衣服之中的一个做成腰带的软剑,眉眼灼灼,“师父,让我试一试?”

  起初只是依葫芦画瓢,舞全了对战的招式,随着她越舞越顺,延铮才提着一把刀与她对战。

  软剑要用得好,也在于手腕施力,无衣逐渐摸到技巧,将软剑舞成了空中乱飞的银蛇,缠、拉、抽、甩,百炼钢却成绕指柔。

  剑招潇洒飘逸,轻快敏捷,加上乘风决,轻快地像只鸟。

  软剑易学难练,无衣还是在延铮的刻意放水中败下阵来。

  延铮有意在对战中教她如何应对软剑,才陪她过足了招数。

  领悟片刻之后她看着手中薄薄的刃片,“软剑胜在出其不意,对战之中虽然难缠,但也不是没有克制之法,我还是更喜欢刀些,打就要轰轰烈烈的对撞才算爽快。”

  延铮笑笑,“你倒是和我想的大差不离,我平生最讨厌那些软绵绵的武器。”

  第三日高无衣终于脱离了低级趣味迎战了一位融合境中期的剑修,是剑锋的记名弟子罗意。

  双方报过名号之后,无衣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询问,“你们为什么都习剑呢?”

  别的不说,古往今来,她所学的历史之中,剑多作为象征身份的配饰,偏偏修真界剑修多得可以单独成为一个宗门。

  对面的人一噎,“啊,不习剑习什么?”

  高无衣点点头,我懂了,大环境使然。

  修真界的人大多求一个动作要快,姿势要帅。剑素有百兵之君的美称,实在是太符合追求道骨仙风的修士的喜好了。毕竟仙女拿刀砍人的画面实在不美。

  对面实力比前两个高出许多,使出的剑招已经有了成型的剑气。

  无衣欺身而上,一把长刀连劈带砍,舞得虎虎生威。

  刀剑相撞,铿然有力,听得附近观众席上的弟子们皆心潮涌动。两道黑白的身影不断交错,动作皆极为迅速,眨眼之间便过三招,剑气和刀气相撞激起一片力量波动,两人的衣袂鼓动,飘在其中的发丝尽数被绞断。

  两人同时后撤,无衣双手重新握紧了刀柄,断了一丝发,这是她比试以来受过最重的伤了。

  她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微微俯身起势,助跑几步。

  铮鸣刀法第二式,倒海。

  只见猎猎的风自大理石地面之上席卷翻腾而起,巨大的灵力波带着自下而上铺天盖地的刀气向罗意袭去。

  罗意连忙回了一剑挡住冲击,还是不可避免收到余波冲击,袍底被高高掀起,差点盖到脸上,气得他当场有些黑脸。

  “抱歉,无意轻薄。”无衣见状一刀自上而下劈过去。

  连月斩,只听得铮铮铮三声,罗意连退几步,迅速后仰,一手挥出三支冰刺。

  冰灵根,无衣挥刀一挡,三支冰刺落到了地上。

  罗意赶忙趁这个空隙使出剑招。

  比武台上下起纷纷的大雪,美丽之中暗含杀机。

  无衣不敢大意,运气灵气覆盖在自己周身,她肉身强悍寻常刀剑不能划破,一般并不用特别护体。

  小心使得万年船啊,雪越来越大,无衣看着破雪而出的剑光,小脸上短暂出现了“就这?”的疑惑。

  出于条件反射,她抬手毫不费力将剑挑回去。

  接连几下剑在不同方向刺来,无衣有些心累,不想陪他玩了。

  她运气乘风诀,一刀直接以旋风之势劈向罗意所在的方向。

  只听得一声剑鸣,她又是一刀,台上的雪全部飘向了一个方位。

  头上飘的雪立刻成了冰刀一般,无衣终于收回了想要吐槽的心思,周身的灵力将靠近的冰刀搅碎成了冰沫子,同时以超出寻常人的诡谲身法避过剑,顺势一刀斩向罗意。

  罗意刚挡住刀的攻势松了一口气,身后便响起冷冷一声,“你输了。”

  他才发觉自己的脖颈后面横着一把刀。

  这是天风灵根的天赋搭配天级乘风诀的效果,只要她想,没有人可以快的过她,除非是修为压制,显然区区融合中期并不能压制她的速度。

  她本来想要好好对战,多对两招涨涨见识,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高无衣胜。”

  铜锣一响,胜负已分。

  两人对面站着行了个礼。

  罗意颓然想走,却听得自己的对手发出了今天第二个直击他灵魂的问题。

  “你所学的剑法,为何这般风花雪月的,并非冒犯,我的意思是,对战之中,明明冰灵根的剑修的剑意足可以冻住万物的,为什么非要搞飘雪花下刀子这种空架子呢?”

  无衣本来想忍住,可还是想问出来,这和她想好的激烈比斗完全不同。

  罗意先是有些被冒犯的恼羞成怒,随后想起对方的身份并非自己能惹得起的,强忍怒意道,“冰雪为掩,只要出其不意便可一招制胜。”

  “可你的剑并非无可抵挡,而且我还可以看到你在哪里啊。”无衣陷入了不解的死胡同里。

  一句话让罗意哑口无言,只道所学如此,他前两回那冰雪便是杀招。

  无衣眼力好,耳力更好。冰雪无法完全阻碍她的视线,也能听到剑气破空的声音迅速作出反应,自然不觉得那招式有什么可惧。

  台上看客也早已议论纷纷,多半还是认为老祖的亲传弟子实在实力太强,所以这般伎俩在她眼里成了雕虫小技。

  无衣赢了,却赢得不大起劲。

  延铮来时便头一回没看见在修炼的小徒弟,垂头丧脑的,看着像只丧家的小狗儿,怪可怜的。

  “这是怎么了?这就输了?”

  无衣摇摇头,看了眼师父,最后决定将今日之战和盘托出,却见延铮脸上毫不意外。

  “该的。”延铮冷笑一声,“我说你出去虐菜,也是因为自从修真界回归和平多年,功法剑诀越来越趋于美观,却也失了战意,天一宗是善战,却也早已失了从前那等拼杀的本能。”

  “不过若是没有战事,自然也就会束手束脚,比试而已嘛,点到为止。”无衣接话道。

  延铮摇摇头,“小无衣,我教你的,招数虽简约,绝不会有一个动作是累赘,但是在战斗之中一旦有了累赘便有可能成为你的弱点。你今日对战的记名弟子肯定无法得真传,功法多半是自己的机缘。如今不少功法多有华而不实的花架子,所以你能轻易取胜。”

  语毕他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才发觉如今她也大了,也已经跟着凌亭学会了束发冠,“自从妖魔被封印之后,我们人界愈发太平,一把仅供展示的剑和一把日日都用的刀谁更快呢。”

  “要是没有人妖两界的百年之约,如今的修士或许都不知道何为战场。如今啊,许多人一心想着创个功法流传后世,花样好看,内里却是空荡荡的。”

  无衣心里知道,世界发展过程中必然会出现这样一幕的,像是过度包装的礼盒为了彰显自己的价值,实际打开了就能发现真正有价值的仅仅是当中一点而已。

  “真才实学者也不是没有,无衣,等之后你多历练就知道了。”延铮觉得自己说的差不多了,起身催促她再去练练。

  彼时无衣并不知道,平静的天色下是暗流汹涌,人们终将重新拾起拼杀的本能,而她,也会见识到真正的生死鏖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