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连锦匆匆离开,应该是三楼那边开始宣布海选的结果了,一旦让他知道,强子和该理都要加入乞活军,他肯定会不顾一切地反对,到时候,恐怕还会给老周扣上一定大帽子,让老周也无法回到乞活军中。
投名状一事,越早办完越好。
聂开正要说话,老周立马抢过了话头去:“先录投名状,完了请我们好好喝一顿,以后有的是机会交手。老聂,你不会是不想让我回来,故意拖延时间吧!”
“老周!”聂开顿时火了:“你这是什么话呀,我怎么能不想让你回来呢!”
“那就赶紧的,带我们把投名状录了!”
“跟我来!”
这三个字,聂开是带着怒气吼出来的。
吼罢,他便加快脚步,拉着老周朝宅深处走。
宅子最深处有一座小黑楼,我看到楼外的石板地上有血迹,目测应该是多年前留下来的,在楼门上方,还镶着一把刀。
老周一直被聂开拉着,我倒是很想知道,乞活军为什么要在楼门上扎把刀,但眼下也不好多问。
本来我以为,录投名状的流程可能会相当繁琐,没想到实则十分简单。
进了楼,聂开拿出一个黄色的布卷,上面林林总总写了不少名字,其中很多名字都打了红叉,应该代表人已经死了,或者离开了。
因为我在上面也找到了老周和牛心古的名字,两人的姓名双双被打了红叉。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名录前列的二十多个名字中,除了朱连锦、聂开、周大双之外,就只剩下两个人没有被除名,看样子,当初建立起乞活军的老班底,早已是损失惨重。
我们一一在投名状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刺破指尖,在名字下方按一个血手印,流程就算结束了。
聂开收起投名状,又将脸转向了我,正欲开口,老周有抢走了话头:“别墨迹了,赶紧招呼兄弟们吃饭,我挂念你这顿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聂开只能中途换了口风,说一句:“好!”,就出去了。
老周应该是打算直接在这栋楼里开席,聂开一走,他就坐在了楼厅正中央的长桌前。
这条桌子估计得有五六米长,两米多宽,能坐很多人。
“想当年,我们就是在这里聚义的。”老周抚摸着桌子的边缘,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我拉过一条板凳来,在他身边坐下:“楼门上那把刀有什么寓意吗?”
“那是老朱曾经用过的佩刀,他本来是净衣谷的人,这座城本来是净衣谷的城市,当年,老朱为了表明自己和净衣谷恩义两绝,将净衣谷给他的锦衣钉在了这座楼门上,这么多年过去,锦衣早就不知道落到哪儿去了,可刀还在,刀在,乞活军就在。只可惜,如今的乞活军……”
话说半截,老周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替他说道:“只可惜,如今的乞活军,早就没有当年的气氛了。从进城的时候我就觉得冷冷清清的,一点都不像个有斗志的帮派,另外,那个周大双应该是疯了。”
老周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不是因为我说话不好听,而是乞活军的现状让他心焦。
别看我们只是从城门口走到这间大宅,可这一路上的光景,却也能透露出不少信息。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如今的乞活军,早就成某种程度上成了三大帮的附庸,而在这座旧城内外,也有不少三大帮安插进来的眼线。
若不是被盯住了,为什么大宅里的人都不愿说话,只有一个疯了的周大双敢在街上呼喊。
目前来说,这一切还都只是我的推测,接下来,我们还需要花一点时间,来摸一摸,这座旧城里的水到底有多浑。
没多久,聂开就拉着一大堆人回来了,没有年轻人,全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如果不是乞活军中已经多年没有新人加入,只剩下这些老人了,就是新人根本信不过。
大家一看是老周回来,马上围上来一阵寒暄,可明明刚才在大宅里的时候,这些人就已经看到老周了,那个时候,可没有一个人前来和老周搭话。
在这帮人得知老周的伤还没好,实力没能恢复到以前这种水平时,他们的态度可就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有一部分人直接就找了借口远离老周,有些人碍于聂开的面子,表面上还和老周保持着热乎,好在也有一些人根本不在意老周的实力如何,情真意切,待他如初。
我们几个和都和到场的人一一寒暄了几句,但大家似乎都不擅长交际似的,只和我们说了几句客道话,就酱我们晾在了一边。
只有一个叫蒙舍的人对我们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时常和我们聊几句不疼不痒的话。
我断定这个人不是三大帮的眼线,他靠近我们,没有打探我们底细的意思,单纯就是想问问,老周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这又是一个十分了解老周的人,他知道,老周如果过得不好,绝对不会讲自己的遭遇说出来,所以来跑来像我们几个打听。
我一直在观察周遭的人,对饭局本身不怎么在意,只知道大家坐了一会儿,就有人端来了大量的饭菜和米酒,吃吃喝喝一阵子,气氛才稍稍热闹一些,但在场人大多还是各聊各的,除了偶尔敬酒,没几个人愿意和老周凑的太近。
“师傅你怎么不喝酒啊?”
我正专心观察饭局上的人,该理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谁是你师傅,别乱叫!”我白了他一眼。
蒙舍正巧端着酒杯从旁边路过,听到我和该理的对话,便挤到了我们俩中间。
他先递给我一盅米酒,又转过头去问该理:“你一个白银段位的,怎么管黑铁段的叫师傅。”
该理突然找我搭茬,估计是有话想说,却冷不丁被蒙舍插了一杠子,心里估计是有点不爽,便皱了皱眉,应付一句:“我当然有我的道理。”
我看蒙舍已经喝得有点懵了,心说这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几回啊,于是拍拍他的肩膀:“前辈,有个事儿我想跟您打听打听。”
“嗯?”蒙舍转过头来,目光迷离地面对着我。
看他这副样子,肯定是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
算了,我干脆直接把问题抛出来吧:“乞活军现在和三大帮的关系怎么样?”
蒙舍喝的晕头转向,反映了半天,才开口道:“现在的冲天阁,早就不是当年的冲天阁啦,现在的三大帮可不跟以前似的,到处吞并小帮派,因为吧,行会这十几年不给资源了,培养人才变得非常困难,新人出不了头,老人下不来,不管大小帮派,都是一副尾大不掉之势。”
这根本就不是我问的问题啊,看来蒙舍是真喝大了。
不过没关系,他说的这些,对我来而言也是十分重要的信息。
我不说话,默默听着。
蒙舍接着道:“这年头,三大帮吞并小帮派已经得不到什么好处了,反而会让自己更加臃肿,现在啊,他们之是慑服小帮,小帮派没必要加入他们,只要不给他们惹事,协助他们活动,就能过得好好的。”
“乞活军现在和那个大帮走得最近?”
“那……当然是净衣谷啦,老朱以前就是净衣谷的人,在这个屋里的人,也有一小半,是从……从净衣谷那边过来的,对,乞活军建立之初,他们就来了,不过呢,那时候他们还是乞活军的人,现在呢,他们又变成净衣谷的人了,你说奇不奇,怪不怪,嘿嘿嘿嘿……”
听得出来,蒙舍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带着很深的怨气的,看样子,对于乞活军归附净衣谷一事,他是极其反对的。
而周围也有不少人朝蒙舍投来了不太善意的目光。
我没有理会那些目光,只是问:“那,净衣谷应该对乞活军不错吧,毕竟是老关系了。”
“不错个屁!”蒙舍闷闷地骂了一声,道,“当初老朱开始反出的净衣谷,净衣谷还能对乞活军好。不过吗,三大帮对底下的小帮派,态度,那是向来非常差,没办法,我们这些小帮派,都处于食物链最底层,三大帮各自争利,竟然拿我们这些小派做炮灰,如果小帮不服从,人家三大帮啊,一准立马灭了你……”
说着说着,蒙舍突然脑袋一栽,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他说的这些话里,至少有三个关键信息。
一、如今的冲天阁资源不足,而资源,又掌握在行会手中。
二、冲天阁中的小帮派和三大帮之间并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
三、在乞活军中,至少分成了两派,一派倾向于归附净衣谷,另一派则像蒙舍一样,既不愿意归附净衣谷,但又无可奈何。
而所有问题之关键,还是资源的分配问题,只是不知道,蒙舍口中的“资源”指的到底是什么。
这事儿回头我得问问梁厚载。
“嘿,小子诶!”
我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信息,就听到有人唤了这么一声。
声音是从老周那边传过来的,但说话的人不是老周,听声线,应该是聂开。
我循声一看,发现聂开也正盯着我。
他咧着嘴冲我乐:“席间老周一直说你多厉害多厉害的,听得我手都痒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