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小时候被狼咬断了脚。”
我和老周同时把视线转到怪物的遗骸上时,猎户在后面说了这么一句。
上次在暗格里见到遗骸的时候我还没发现,得猎户这么一提醒,才看到怪物少了一只左脚,这一看就是老伤,骨头上的断面已经被磨润了。
如果村长是假的,那村长的老婆……
“我们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悍妇,她自称是村长夫人。”我回过头,对猎户说。
猎户摇头:“村长是个鳏夫,他哪来的老婆。”
猎户的话到此就结束了,没有我预想中的下文。
本来我以为他会说,我和老周见到的那个女人,十有八九就是另一个外乡人,可是他没有。
我说:“你认识旅店的老板吗?”
猎户的眼神有些疑惑:“什么旅店?”
老周走过来说:“村里不就一个旅店吗?”
猎户:“不,村里根本没有旅店。”
我马上问他:“另一个外乡人什么样?”
猎户沉思片刻,说道:“那是个枯槁、高大的老男人,他有一双……红色的眼睛。”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不是特别确定,但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旅店的老板,不是两个外乡人之一。
老周和我对视一眼,他的眼神里充满疑惑,我估计我也差不多。
如果旅店老板不是外乡人,那她又是谁?
“我女儿!”猎户突然怪叫一声,把我和老周都吓了一跳。
我将视线转向猎户,就见猎户用力朝外乡人的尸体指指点点,情绪异常激动,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说出话了。
隔了将近一分钟,猎户才尖着嗓子叫了出来:“他把我女儿带进了矿坑,她没逃出来,她没逃出来,她现在还在里面!”
说着,猎户发狂一样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膀拼命摇晃:“带我去矿洞,带我去哪,我要去救她。”
我问他:“你女儿多大年纪。”
“她才九岁!”
这么说,旅馆老板也不是猎户的女儿。
这个女人非常可疑,我总觉得,她身上可能藏着与病原体有关的重要线索。
“带我去矿洞!”猎户又开始大叫。
我试着安抚他:“你别急,矿洞我们肯定是要去的,你也说了,洞里的东西非常危险,所以我们要做足准备再去,可别介人没救出来,咱仨先把命交待了,那你女儿可真连个能指望的人都没有了。”
猎户渐渐冷静下来,嘴里不断念叨着:“对,对,要做足准备,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把她救出来。”
我拍拍猎户的肩膀,示意他跟我走。
他随着我来到一扇窗户前,我指着街对面的旅店,问他:“你对那栋建筑还有印象吗?”
猎户先是愣了片刻的神,旋即又激动起来:“那里本来没有房子的,只有一口井,对对对,就是一口井,矿井——矿洞的入口!”
矿洞的入口?
老周迅步凑了过来:“矿洞的入口不是在山上吗?”
猎户用力摇头:“山上的矿洞只是幌子,那里面只有金子,真正的入口,是村里的矿井,真正可怕的东西,就藏在里面!”
老周给了我一个眼神,他老是给我眼神,我又看不太懂,不过我猜,这次他可能是给了庆幸的眼神。
还好我们先在村子内外搞了这么一次摸查,如果直接去山上找矿洞,那可真是白费功夫活受罪了。
眼下,所有的线索都集中到了同一个地方——街对面的旅馆。
我带着猎户来到暗格外,用手电照着里面的巫阵问他:“你见过这个巫阵吗?”
猎户用力犟着眉头,隔了好半天才摇摇头:“看着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了。”
我环抱双手沉思片刻,转身对老周说:“去旅店摸摸底吧。”
老周很疑惑地问我:“去旅店摸底,和猎户认不认识这个巫阵有什么关系?”
我被他问得一愣:“没关系啊,这两件事能有什么关系。”
“那你刚才想什么想那么久。”
“哦,我就是在想,这个巫阵到底是怎么运转的,这东西,说不定就是将村长和猎户变成怪物的关键。”
“那你想出来了吗?”
“没啊,所以我才决定先去旅馆看看,说不定在那里能找到答案。”
其实我完全就是在瞎扯,我刚才在想,约叔里村发生的事,与我爸的失踪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在想,我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契机问问猎户,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和我很像,但年纪比我大很多的人。
眼下,我还不打算让老周知道,我是带着其他目的来参加狩猎任务的。
老周也是人老成精了,他可能看出来我没说实话,略带狐疑地瞥了我一眼,不过旋即又释然地叹口气,招招手,示意我和猎户跟着他走。
至于老周为什么突然又释然了,他当时的心理活动是怎样的,那咱就不知道了。
街道上没有任何掩体,一出小楼,我们三个就完全暴露在了月光下,老周当断则断,回头招一下手,而后加快脚步一路猛冲,用最快的速度,带着我和猎户冲到了路对面。
旅馆楼门紧锁,老周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铁钎,对着锁孔一阵摆动,没多久,就听到“哒”的一声,老周收回铁钎,先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聆听片刻,确认门后没有动静,才提着门把,将门轻轻拉开。
在此期间,我不断扫视着路对过的一座座小楼,每一扇窗户都是黑的,无法确认有没有趴在窗户上看我们。
门开了,老周先用手按了按门槛另一边的地面,确定不会发出太大噪音,才蹑着脚步快速迈过去,我轻轻推了猎户一下,示意他跟紧老周,等他进去以后,我才快速进门,提着门把,将门无声地关上。
一进旅馆,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浓烈的茉莉花香味。
这让我不由想起了之前坐过的那辆马车,车厢里也是同样的味道。
“到处都是血。”
猎户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朝他做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点点头,闭上了嘴。
也就是朝他做手势的档儿,我又看到了他那如同犬类的长嘴头子,联想到刚才那句“到处都是血”,估计他的夜视能或者嗅觉,也如犬类一样灵敏。
本来我都快凑到老周身后了,盯着猎户的鼻子看了一会儿后,我摆摆手,让他跟紧老周,我来断后。
在这充斥着强烈香味的黑暗环境中,猎户就相当于一个高敏雷达,他走在前面比我有用,我的适应能力虽强,但夜视能力再怎么提升,也只能看到一些暗物体的轮廓,无法分别其颜色,在这种相对没那么旷远的环境里,我的能力就没有那么大用处了。
一边走,我就一边在想,这个猎户实在太好用了,感观敏锐不说,手脚还轻型,动作也麻利,要是能拉他入伙就好了。
到楼梯口跟前,老周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倾斜向上延伸的楼梯,又看了眼楼梯后方的大片阴影,转过头来,低声对我和猎户说:“分头行动。”
猎户点点头,朝楼梯后方的阴影摸了过去,老周指指猎户,示意我跟上他。
我三步并两步追上猎户,老周则上楼查看。
也就是老周这么一走,我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刚入行不久的菜鸟,不禁有些紧张。
人一紧张起来,就容易看什么都刻意,看着猎户像犬类一样匍匐前进的身影,我越发有种异样的感觉,总觉得,他想把我带到黑暗中的角落里杀掉。
抵临一处墙角,猎户突然停了下来。
这就是一个由两面墙包夹起来的角落,地面是实心的,墙体也是实心的,在这种地方,不可能找到什么线索。
我心下顿时一颤,将手探向了山筋的剑柄。
猎户回过头来,他那双犬类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我攥住剑柄,警惕地盯着他。
他指了指墙角,低声道:“我记得很清楚,井口就在这个位置。”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一阵尴尬,松开剑柄,装模作样地凑上前观察了一下,地面和墙体确实是实心的,不存在暗门什么的。
我顺着墙面向前看,发现不远处有个敞着的屋门,于是摸了过去。
门内是个厨房,屋当中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有个砧板,上面扎了一把剁肉用的宽背大刀,厨房中的茉莉花味非常重,去也掩盖不住那股淡淡的血腥。
猎户趴到门口,耸着鼻子嗅了几下,指指厨房一角:“血腥味是从那里飘来的。”
我快步贴过去,探手在地板上轻轻敲了两下,声音很空洞,说明下面应该是空的。
“下面应该是个暗道,咱们得通知老周。”
说话间,我抬起头来看向猎户,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正好落在砧板上。
却发现,砧板上的刀不见了!
猎户的手攥不住刀柄,刀肯定不是他拔走的。
不是他,那又是谁?
就在这时,猎户突然怪叫一声,朝我扑了过来。
这家伙果然心怀不轨!
我立即抓住剑柄,可猎户的速度太快,没等我抽出山筋,它已将我扑翻在地。
就在猎户将我扑倒的瞬间,一道黑影蹭着他的后背划了过去。
铿!
接着是一声巨响。
借着月光,我看到一把宽背钢刀狠狠砍在了墙面上,大量碎水泥混着尘土四处崩落。
刚才从猎户背后划过去的黑影,就是这把刀。
要不是猎户将我扑倒,刀口就是嵌在墙上,而是嵌在我的脑袋里了!
视线迅速上移,就见握刀的人,就是那个身材魁梧的悍妇。
猎户一个挺身朝悍妇飞扑过去,他的速度很快,眨眼就到了悍妇面前,没想到悍妇的速度比他还快,直接一巴掌抽在猎户脸上,猎户哀嚎一声,被抽出去两三米远。
悍妇双手攥住刀柄,咔一声将刀从墙上拔了出来,冲着我兜头就劈。
我已经抽出了山筋,但不敢硬拼,趁悍妇拔刀的功夫,伸手从地上抓起一把碎水泥,全撒向了她的眼睛,她躲避不及被糊了一脸,刀路也跟着偏了,我立即在地上滚了几圈,和她拉开距离,一边冲她喊:“别动手,我来交房租的!”
悍妇竟然没动心,甩着刀就超我压了过来,我这才看清楚,此刻她的眼睛里正闪烁着妖异的红光。
她力气大,速度又快,硬拼的话,就是十个我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无奈之下,我只能强行凝住神思,催动起念动力,将厨房里零零散散的锅碗瓢盆全砸向她。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我扔过去的锅碗瓢盆全都被悍妇斩落,于是,我又操控着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朝她脸上招呼。
悍妇估计是被我激怒了,不再去管飞向她的那些碎片,举着刀,闷头朝我跟前冲,我跑不过她,只能不断改变方向,绕着桌子和她兜圈子,一边撒开山筋,找机会朝她头上甩。
当时我那状态,真是说不出的狼狈,从暗房里学来的那些巫术、知识,一到实战全都用不上了,我终于意识到,其实我最需要的,是一套可以拿来实战的剑术,可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啊!
悍妇被我带着,围着桌子转了两圈,突然一个飞踹,直接踹到了我的腰上,我迅速用念动力挡了她一下,可还是没完全挡住,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冲击力压在了我的腰椎上,我先是听见“咔”的一声,估计是骨头裂了,接着就飞了出去。
前胸刚落地,没等到吐口血,头顶上就传来一阵风压。
我知道,那是女人的刀落下来了。
当!
忽地一声锐响,刀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我抬头一看,就见老周站在门口,用战术斧抵住了悍妇的刀口。
悍妇再次举刀,对着老周的脑门就是一记猛劈,这全力一劈之下,以老周的力量肯定是接不住的,就见老周迅速一个侧身,巧妙避开迎面而落的刀口,侧身的同时撩起战术斧,斧刃直奔悍妇腋下。
老周的手真快,悍妇想回刀架挡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撤着步子后退,老周好像早就猜到了她接下来的动作一样,她后撤的时候,老周也垫着步子压了过去,斧刃不偏不倚,还是砍中了悍妇。
紧接着老周反手对着她的手腕又是一斧子,悍妇吃不住疼,手上力量完全卸了,宽背大刀应声落地,老周没给她缓神的时间,一脚踹在她脸上,直接将她踹翻在地。
那一刻,我觉得老周真帅,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