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和另外几个人好像也不是一伙的,他在山坡上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另外几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才出现过。
这个白发,实在是太眼熟了,可我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待几个巡逻的人走远,詹胖子才擦了一把冷汗,招招手,继续带着我们跑路。
我们绕过了四五个寨子,避开了七八队巡逻的人,最后,詹胖子将我们引入了一个没挂灯笼的寨里。
这好像是个废寨,里面的多数建筑都已经十分残破,有些甚至都露出了支撑房顶的大梁,詹胖子先带着我们在寨子里绕了一大圈,最后,才引着我们来到一个地窖前。
一看到窖门,我顿时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寨子里的其他建筑都是破破烂烂,俨然已被遗弃很久,惟独这个竹子做成的窖门,边缘看起来十分完整,詹胖子让老周打开手电的时候,光线一照上去,门板上还反射出了犀利的光泽,一看就是经常有人对它进行保养、打蜡。
詹胖子在门沿下摆弄半天,才悄无声息地将门打开。
老周先进,我背着老黑紧随其后,詹胖子先把牛心古放进地窖,自己才蹑手蹑脚地进来。
一直到重新锁好了窖门,詹胖子才长舒一口气:“暂时安全了。”
我问詹胖子:“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整个寨子都被废弃了,惟独这个地窖的窖口保养得跟新的一样。”
詹胖子抬手指指周围:“这里是沙鬼帮的酒窖,沙鬼帮有规矩,帮中子弟,是不允许喝酒的。”
帮中子弟不准喝酒,却要特意用酒窖来存酒,这些酒,如果不是拿来卖的,就是用来孝敬什么人的。
而正是因为帮中子弟不准喝酒,所以酒窖才会被藏在这么一个废弃多年的老寨子里。
老周晃着手电在周遭照了一圈。
我的视线随着光束移动,才发现这里是一个相当巨大的地下空间,很多地方都摆放了酒坛,但怪的是,明明是酒窖,却闻不到半点酒味。
“为什么没酒味?”老周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詹胖子解释道:“沙鬼帮掌握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储酒方法,可以让酒水存留千年而味醇,估计是因为封口封得太好,所以酒味才散不出来。这个酒窖一共有三层,这是第一层。”
说话的时候,詹胖子一直眉头紧蹙,语气也有点磕磕巴巴,好像正在为什么事情担忧。
不用我们特意去问,他自己就说了:“我听了一路,一直都没听到傅青舟的身形,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他好像早就发现咱们了,咱们逃出来的时候,他可能就藏在什么地方,暗暗盯着咱们呢。”
牛心古不解:“如果他早就发现了咱们,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动手呢?”
“你们不了解傅青舟那人,”老黑截下了话头,“那家伙心理有点问题,他喜欢将自己的猎物玩弄于股掌之上,比如现在吧,他很有可能是故意放咱们离开皮巷,让咱们以为,自己有机会逃出去,其实早就在酒窖附近布下天罗地网了,他现在还没现身,只是因为他还没玩够。”
我问老黑:“是傅青舟亲自审问的你吗?”
“他那不是审问,单纯就是虐我。”老黑一脸嫌弃地撇撇嘴。
也就是说,确实是傅青舟把他吊在铁牢里的,也是傅青舟将啤酒放在老黑正好够不着的地方,故意馋老黑。
这件事看起来很小,但却从一定程度上反应了傅青舟这个人的性情。
这个人,怕是会用尽一些手段来折腾自己的猎物,他不会手起刀落,而是会让猎物在无尽的痛处于绝望中,慢慢死去。
像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容易对付的,可问题是我们和傅青舟的实力差距太大……
“咱们还是下到更深的地方去吧,越往下走,外面的人就越不容易发现咱们。”
我正在琢磨着,如果碰上了傅青舟,该用什么样的策略来对付他,詹胖子突然开口,中断了我的思绪。
詹胖子说他要留下来加固一下窖门,让我们先下去,于是我和老周便一人背着一个伤员,各自揣着手电下到了第三层。
我们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将老黑和牛心古放下,让他们互相照顾一下,而后便端着手电在酒窖里巡视起来。
目前也不确定傅青舟会不会突然杀到,我们必须尽快查看一下周围的环境,把该做的布置都做了,最起码防患于未然。
酒窖里的空间布局非常简单,每一层都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空间,并在靠墙的位置摆着几列酒坛,如果真发生战斗,连个藏身的掩体都没有。
我正望着酒窖里的四面墙壁发愁,就听老周说:“检查一下楼梯后面。”
如果有人进来检查,唯一能藏身的地方,也就只有楼梯后面的阴影了,我们知道那里能藏人,来找我们的人还能不知道?所以我一直觉得楼梯后面没有检查的必要,因为就算那里能躲人,也最好不要藏进去。
老周直接将手电光打向了地窖三层的楼梯后方,我没有直接将目光移过去,但也能从视角的余光里看到,楼梯下方有个人影。
我心下一凛,立即将视线转过去。
就见楼梯下方坐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一头灰白相间的乱发遮住了老人的上半张脸,我只能看出他的胡须很长,在他的手腕和脚踝上,都带着很粗的铁镣,镣铐上的反光很锐利,一看就是新的。
这位老者,看似刚被关押进来不久。
我和老周不敢大意,双双举着手电,慢慢朝老人靠了过去。
老人一动不动地坐着,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老人家?”老周试探着唤了一声。
老人缓缓将脸转过来,盖在脸上的头发随着动作滑向一边,我这才看清楚,他眼睛上有两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是个瞎子。
“谁?”老人对着老周的位置问,语气中充满警惕。
即便老人一看就是被关押在这里的,但我们也无法确定他是敌是友,老周很聪明地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问:“您怎么称呼,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我是傅青舟的孪生哥哥,他妒忌我的才能,刺瞎了我的眼,将我关在这儿的,”老人用手捋了捋头发,说道,“你们不认得我,那也就是说,你们不是傅青舟的人。嘿嘿,让我猜猜看,你们,也是被傅青舟关进来的?可为什么我能听到你们的脚步声,他竟没有给你们带镣铐?”
老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怪异,乍一听好像是愁苦,可仔细辨认,却能听出一种怪异的畅快。
老周朝着老人抱了抱拳:“我们都是行会的猎人,遭到傅青舟追捕,误打误撞逃到这里来的。”
老人摆出一副疑惑的表情:“既然来了,为何不走?”
“这地方四面都是墙,外面又有傅青舟在找我们,”即便老人看不见,可老周还是习惯性地摊了摊手,“没法走啊。”
老人咧着嘴笑了:“看来,你们当真是外面来的,竟不知这地窖深处,有一条通往黑山的暗道。这样吧,只要你们肯带着我一起出去,我就告诉你们,暗道在哪。”
还有这种好事?
我和老周对视一眼,都没回应老人的话。
因为老人的出现,实在是有点太合时宜了,我们刚刚进入死胡同,他就跳出来告诉我们,在这条死胡同里,其实还有一条生路。
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可能是在下沉世界见过太多黑恶腌臜,我现在也和老周一样,不会轻易相信这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了。
这时,老人又抬起一只手,冲老周招了招:“来,扶我起来,我带你们去找暗道。”
“你们在和谁说话?”詹胖子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
片刻,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梯上。
一看到被手电光照亮的老人,詹胖子的脸色霎时惨白:“傅青舟!”
老周原本已经朝老人踏出了一步,听詹胖子这一喊,立即和老人拉开距离,詹胖子也从楼梯上跳下来,退到我身边。
“我早就听说,沙鬼帮出了叛徒,没想到,叛徒就是你詹文行啊。”
老人用手掸一掸身上的尘土,扶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
这老瞎子看似身材瘦小,可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慢慢转动脖颈,像是在一一打量我们三个。
实力差距太大,现在我们是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更别说去抢什么先手了。
傅青舟朝着我们这边迈出一步,我、老周、詹胖子,立即后退了三四步。
“嘿嘿嘿嘿嘿,”傅青舟抖着嘴角,发出一阵阴森的笑声,“你们这群鼠辈,竟然跑到沙鬼帮的地盘上来抢人。”
我心里清楚,这老东西之所以到现在还不动手,只是因为还没玩够,于是开口道:“那您打算怎么处置我们,立刻动手杀了我们?”
傅青舟将脸转向了我,眉头微蹙:“你身上,为什么会有左有道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