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背上的倒刺开始大面积地脱落,落地之后就开始干瘪、破碎,最后华为灰尘,也如那愤怒嘶吼一样在夜风中飘散。
我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当那些倒刺碎裂成渣的时候,一股股能量不断涌入我的心脉。
只吞噬一枚病原体的时候,我只能感觉到病原体上有微弱的能量融入了血玲珑,但无法感知到那些能量的形态。
但是现在,我感知到了。
那是一种散发着烟雾的黑色能量,焕发着令人压抑的黑暗气息,而此刻的血玲珑就像是一口黑洞,将这些黑暗气息不断吸入我的体内。
这个过程持续的时间很短,大约一分钟后,所有黑暗能量全部被血玲珑消化吸收。
而邪神的体积也开始慢慢缩小。
我一跃跳回地面,看着那座小山一样的身躯不断塌缩、塌缩,最后,巨大的邪神竟然变成了一条小黑狗,它已经没了气息,山筋剑就刺在它的背脊上。
邪神竟然是这么小的一只狗?
我拔出山筋,将其一圈一圈缠在腰上,地上的黑狗突然颤了一下。
我以为它又活过来了,可很快,它就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腐烂。
本来邪神身上就有很强的腐臭味,空气中的味道没有任何变化,地上的狗就那么无声无息地变成了一滩水,顺着土壤间的缝隙慢慢渗入地面。
如此强大的生灵,死后竟然连一点痕迹都留不下,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我正发呆,今夕突然冲过来抱住我的腰。
“你干掉了邪神诶,你一个人干掉了邪神!”
我镇杀了邪神,可今夕好像比我还要高兴。
我转过头去,对她说:“你带纸了吗?”
今夕抬头看我一眼,很不屑地将我推开:“你真恶心,竟然流鼻血了!”
“你可别误会啊,我是因为超负荷使用念力,才流鼻血的。”
“我没误会你什么啊,你以为我误会你什么了?”
就在今夕说话档儿,地面微微震颤了一下。
我心下一惊,朝着黑狗最后消失的位置望去,就见那片土壤被什么东西一鼓一鼓地拱动着。
没多久,土壤被拱破,一颗金红色的球体冒出了地面。
那东西的体积大约有两个乒乓球大小,上面的光泽十分锐利,像是一件人为打造出来的工艺品。
我将球捡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头,有点份量,但算不上特别重。
“这是什么?”今夕凑过来问。
我说:“你真没带纸啊?”
她白我一眼,从我袖子上撕一块布,团吧团吧,塞在了我鼻子上。
我也不知道这颗金红色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于是和今夕一起回去找老姚。
回到福洞,草坪又变成了花海,果树又变成了十几棵,远处的水塘里,鱼儿成群结队地游动,在水面下形成一大片浮动的阴影。
老姚站在花海中央,望着福洞的出口,一语不发。
我走到他面前,托起金红色的球:“这是邪神留下的。”
老姚点点头:“这是邪神的内丹,下沉世界的人将这玩意儿叫做原质——这是一颗纯度非常高的原质。”
我总觉得老姚的状态有点不对:“你还好吧。”
他没有回应这个问题,只是说:“龙沼中不止一只邪神,你出去以后,找机会把另一只也镇了吧。”
“还有一只?”
“龙沼里的邪神是雌雄双生,”老姚点点头,“被你镇的这只是雌的,雄的那只比较弱,以你现在的能耐,要镇杀它应该很轻松。福洞里现在有不少吃的,你们可以休息几天再走。”
说罢,老姚便转身回了山洞,看着他的背影,我总觉得不太对。
以前他走路的时候总是昂首挺胸,风风火火,可是这次,他的背脊却微微有些佝偻,说不出的沧桑。
与邪神的最后一战几乎将我的精神力掏空,这会儿我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于是扶着一块石头坐下。
今夕望着老姚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
说话间,我抬头看今夕,发现她也是眉头微蹙,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忧愁。
我将邪神的内丹托到她眼前:“这个分你一半,我能镇杀邪神,有你一半功劳。”
今夕摇摇头。
我冲她笑:“别这么谦虚,要不是你把后勤工作做的这么好,才七天时间……”
“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夕突然转过头来,“全都是我的!”
说着,她就冲上来,抢了内丹就跑。
“大姐,你这就过分了吧,怎么着给老周留点啊!”我隔着老远冲她喊。
她根本不搭理我,像一条白色云彩跑进了果林。
我现在是真的没力气追她了,叹一口气,四仰八叉躺在了地上。
第二天早晨,今夕用圣文做了两个包,分别装了不少果子和烤好的鱼干进去,我则到山洞向老姚辞别。
“走了就别回来了。”老姚望着洞口外,面无表情地说。
我朝他抱了抱拳:“您现在算我半个师傅,这七天,要是没有您的调教,我不可能成长这么快。”
“快滚吧,别废话了,看得就碍眼。”他依然面无表情地说。
我再次朝他抱了抱拳,转身朝洞外走,走到洞口,我又停了下来,旋身问老姚:“和我们一起出去吧?福洞虽好,可毕竟地方太小了,待久了也挺无聊的吧?”
老姚淡淡地笑了:“不了,我要留在这里,等着有道他们回来。”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我从没见过的慈祥,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这个脾气古怪的强悍老头,就是个真正的神仙。
当我和今夕背着一包食物走出福地,来到藏着龙骨的溶洞里时,身后的风声突然消失了,我们转身望去,却发现连接福洞的隧道已经无影无踪,原本两米多高的隧道口,变成了一面粗糙的石壁。
“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今夕的口吻无限惆怅。
我说:“你怎么突然开始装深沉了?”
她一个飞踹将我踹翻在地,气呼呼地朝山谷走了。
我们回到悬崖附近,发现崖壁上依然挂着很多泥,想爬上去根本不现实,无奈之下,只能绕路回东海平。
一听说要绕路,今夕表现出一副很愉悦的样子,一路上叽叽喳喳跟我说个不停,也没说什么正事儿,主要就是说,她那位“母上大人”的生平事迹。
我也是这才得知,今夕的父母都曾在黑山里做过猎人,如今都和一个很神秘的组织有点牵扯,但也仅此而已,今夕说话的时候措辞十分小心,一点没有透露那个组织的具体信息,也没有透露父母的姓名。
而我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因为我大致能听出来,今夕在那个组织里基本上属于编外人员,内部的事情她应该所知不多。
在林子里走了一天一夜,我们终于找到了上坡路。
上坡路一共有两条,一条是盘山而建的旧公路,另一条是顺着山坡蜿蜒上爬的山路,我仔细观察过,这两条路一个向西,一个向东,后半段完全没有什么交集。
如果要回东海平的话,应该走向西的那条路。
“休息休息吧,我累了。”今夕突然说道。
走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也有点乏了,于是从附近找了干柴禾,点起了篝火。
今夕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坐在篝火前一句话也不说,我叫她大姐她也没心情打我。
火焰将周围的地面熥得很温暖,我吃了点东西,靠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我是被一阵冷风睡醒的,看了眼手表,时间是中午十一点,我们已经休息了八九个小时。
“该上路了。”我转过头,对着今夕昨天晚上坐着的地方说。
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了今夕的身影,只留下一个白色的背包,那是我的背包。
我立即爬起来,在周围找了好几圈,可都没找到今夕的身影。
半个小时以后,我才确定她已经走了。
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在确认今夕已经不辞而别的时候,自己心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感觉,空空荡荡,像是有阵风在心口上吹,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我形容不上来。
我站在篝火的残骸旁边发了很久的愣,才拎起背包,朝着旧公路走去,没走两步,就隐约感觉背包有点不对劲,重量还是和昨天差不多,可是体积好像变大了不少。
于是我停下来,打开背包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多了一套新的白西装,和一双白色的新鞋,在鞋子旁边,还有半颗邪神的内丹。
盘山路很长,一个人走在上面,只有沙尘与风相伴,看着路上那被风卷着打旋的飞沙,我总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冻住了,说不出的难受。
“海子!”
前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猛地回过神来,抬头望去,就见老周正带着李奥朝这边奔来。
“我们找了你很久,哪里都找不到你的人影,”老周冲过来,抓着我的肩膀,在我身上反复打量,“你从哪回来的,这身衣服哪来的,还有这个包。”
我长吐一口浊气,冲老周笑笑:“说来话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