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污染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丝真实,就是这一丝真实,让李奥渐渐恢复了人性。
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谁,只知道在这座狭小的小屋里,以前曾住着一个猎户,于是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猎户。
后来林子里开始出现一种长者人头的怪鸟,他每天为了避开那些鸟儿四处躲藏,他隐约知道那些鸟能辨认出他身上的颜色,于是用烂泥将自己裹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我和老周在林子里找到他。
讲完这个故事,李奥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对我说:“你们是驱魔人对吧,那你们肯定去过很多地方。”
我没吱声,老周则点了点头:“对,我们确实去过很多地方。”
李奥:“那你能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吗?”
听李奥这么一说,老周顿时一愣:“那……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李奥低着头,语气沉重:“无序,混沌,永无天日,我想,这个世界的真相,大概充满了绝望吧。”
我知道老周刚才为什么愣那一下了,从李奥的话中就能听出来,他脑海中的思想钢印已经解除了。
估计是由于连番受到太多的重大刺激,导致了思想钢印的崩溃。
老周眉头紧蹙地盯着李奥,半天没说话。
我接过了话头:“你还能想起来,你在地试验场里的遭遇吗?”
李奥沉默许久才回应我的问题:“平步将很多尸体拼凑起来,感觉像是要制作什么怪物,他好像……将很人的灵魂注入到了我现在的身躯里,那些人……都曾被关押在牢笼里。”
怪不得在地下试验场的时候,李奥说他曾同时住在不同的牢笼里,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接着问:“之前你说,你的女儿被人骗进了矿洞,还有很多孩子也被骗了进去,这话怎么解释?”
李奥摇了摇头:“那时我的记忆很混乱,现在清醒过来了,反而说不清,自己当初为什么会这么想。不过我觉得,这可能和皮影村村长的孙女有关,她的样子和我女儿很像,献祭之夜,她也被抱进了地下长廊。”
我稍稍思考了片刻才继续问道:“平步为什么要将村里的水井打成矿洞?”
这一次李奥马上给出了答案:“为了建造一条直通实验室的通道吧,方便收集更多实验品。”
说着说着,他便突然陷入了沉默。
想必他自己也想到了,挖矿的工人,就是在他逃离实验室的当晚遇难的。
当时工人们在地底隧道遭遇的怪物,就是他!
我没有就这件事深究,直接问出了一直以来,我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你们在皮影村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个长相和我很接近,年纪比我大很多的东方人?”
“我只知道,村子里有个来自东方的学者,”李奥一边用力回想,一边说道,“在我们进入皮影村之前,他就在那里住了很久了,他从来不离开自己租的房子,我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但从来没见过他。而且,在献祭之夜前夕他就离开了,我猜想,低语应该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听到这番话,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我爸应该还活着。
这时老周开口了:“先前在地底的时候,你说,村民挖出了皮影村的可怕东西,这个‘可怕的东西’,指得是什么呢?”
“圣典!”
李奥得回应非常简练,他在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我望向窗外的一轮圆月,食指敲击着写字台,反复回想着整件事的始末。
有了李奥的这份陈述,很多盲点都一一被解开了,但我还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完美。
想了很久我才渐渐意识到,整件事最违和的地方,莫过于平步死得太容易了。
作为整件事的幕后boss,却丝毫不懂得保护自己,我们进村的当天晚上就做了炮灰,我知道世上总会有类似的巧合发生,可平步的死,怎么看都有点不同寻常。
就听老周开口道:“这件事不简单啊,那个叫平步的人如果是一号病人,按说他不可能将病原体转交给别人才对,可如果他不是一号病人,为什么病原体最初会出现在他那里。我当了这么多年猎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情。”
“这确实是个很大的疑点,而且我隐有预感,在整件事的背后,很可能有一群人在暗中谋划着什么。”说着,我就将视线转向了李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李奥用极为认真的眼神注视着我:“如果真的有那么一群人,四处散布类似于圣典的东西,未来会有更多人经历和莫娜同样的遭遇。”
意思我明白了:“你想加入我们?”
李奥非常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也冲他点点头:“那就先欢迎你了,不过先说一句哈,我们不是什么驱魔人,我们是黑山猎人。”
李奥有点懵,看那样是完全不理解“黑山猎人”是干嘛的。
别说他了,到目前为止,我自己都没完全理解这个行当。
老周担忧道:“你要带它去黑山?”
“嗯呐。”
“嗯呐你个头啊,这事儿也忒不靠谱了,反正我不同意啊。”
“怎么啦,行会不允许吗?”
“行会倒是没有明文规定说,下沉世界里的居民不能成为猎人,可是以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先例啊。”
“现在有先例了。”
由于李奥的加入,火车我们肯定没法再坐了,只能徒步穿越一百多公里山路,前往湖泊。
本来我决定邀李奥加入的时候,还以为老周手里那捆白线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起作用,没想到老周却说,这玩意儿必须在距离湖泊方圆二十公里内才能起效。
可把我给悔的,早知如此,怎么着也得先掂量掂量,再决定要不要拉李奥入伙。
一百多公里山路啊,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既然都欢迎人家加入了,总不能半道把人给舍了吧。
山路崎岖难行,加上还要避着人走,免得李奥这张狗脸把人吓着,时常要绕路,我们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抵达湖泊。
白线点燃,我们再次回到了老周家。
老周和他老婆你侬我侬,我则带着李奥回了坵山,上公交车的时候,我还怕司机把李奥赶下去,没想到司机只只是瞥了他一眼,一句废话没有就让他上了车。
半路上,我拿出手机给我妈发短信,李奥瞪大眼睛指着我的手机,问我这是什么魔法。
来到坵山别院门口,我就听到院子里回荡着一阵莺莺燕燕的嘈杂声,心说要不是老黑正捏着嗓门,学女人尖叫,就是女佣们已经到了。
我敲了敲门,很快门就被打开了,老黑从里面冒出头来,先看了我一眼,又朝我身后瞥一眼,接着眉头就蹙成了疙瘩:“你带回来个什么玩意儿?”
这会儿李奥正瞪眼抱着我的手机,嘴里一会儿叫一声“哇”,一会喊声“我去”,看到他那副样子,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土鳖”字样,但没好意思说出来,说出来就变成歧视了。
我翘起一根大拇指,指着身后的李奥说:“我从下沉世界带回来的,以后他跟着我和老周一起出任务。”
老黑抬起手来,在他自己的头发上狠狠抓了一把:“真要命了!”
我知道他肯定会反对我把李奥带回来,所以就没接他的话茬,径自进了院子,李奥跟着我迈进门槛的时候,院子里顿时响起一阵尖叫声,五个妙龄少女抱在一起,昂着脖子各种哀嚎。
我回头看了李奥一眼,指着那帮女的对他说:“她们嫌你丑。”
李奥满脸的尴尬,我指了指小楼,他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转头就朝小楼奔了过去。
没跑两步,他又停下来,举着手机问我:“这东西我能玩一会儿吗?”
得我一声“别弄坏了就行”,他欢天喜地地走了。
我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五位新朋友,看得出来,老黑的审美很专一——专找好看的。
这五位姑娘的肤色,从浅到深均分成了五个色差,看着她们,我突然想起了迈克杰克逊的《wearetheworld》。
我指着她们问老黑:“你把她们怎么了,吓成这样?”
老黑叹口气,说:“也没啥,就给她们看了一些黑山里常见的‘神奇’生物,要说现在的小姑娘也是,心理素质太差了。”
黑山里常见的神奇生物,指得不会是面守吧?
别说这几个姑娘家了,我第一次见面守,都差点给吓崩溃。
我一阵无语,又听老黑说:“毕竟她们要长期住在这儿,有些东西早晚是要见到的,我就是想,先给她们打一下预防针。”
看这五个小姑娘都吓得不行不行的了,我也是于心不忍,就朝老黑摆摆手:“别为难她们了,送她们回去吧。”
没想到话音刚落地,就有一个姑娘站了出来。
这姑娘有着和我一样的肤色,身材瘦小,但一双眼睛非常有神。
她怯怯地看着我,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本来我还以为她想骂我来着,没想到她一开口,就用十分蹩脚的中文喊道:“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起初我看到她的时候,心里还在想,好歹这五个人里有一个是自己的同胞,闹了半天全是国际友人。
稍微一琢磨,我就知道老黑是从哪找来的这五个女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