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淮山让我们抓紧他,他则拿出了飞爪,摆出蓄势待发的架势。
等了大约一分多钟,石台上突然传来一波极其剧烈震荡,李淮山吼一声“跳!”,三个人同时跳起来。
基本上在六只脚掌全部离开石台的瞬间,就听“乓”一声巨响,石台猛颤一下,而后就带着石碑一起坠入了深渊。
眼睁睁看着石台离自己越来越远,会有一种自己在快速上升的错觉。
但是很快,这种错觉就被下坠带来的失重感打破。
李淮山瞪着两只眼,直勾勾盯着下方的石台,我和刘尚昂都奋力抓着他,也不知道他瞪眼到底是疼的,还是真的在看东西。
也不知下坠了多久,深渊之中就出现了盘旋的风力,石台吃风面大,很快就被吹到了一边,这时我已能看到,在深渊之中,确实有个巨大的东西在移动。
这一次没有金蛟照明,但由于落得深,反而能更为清楚地看到那东西的轮廓。
那确实是只体型庞大的巨龟,在龟壳上,还能看到一些宽大的纹路,以及一些连绵的石突。
随着时间不断推移,我们下落的距离越来越长,速度越来越快,而巨龟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之前离得还是太远,我以为这只巨龟也就是一个小岛那么大,现在离得近了,才发现它身上的那些石突,竟都是连绵不绝的山脉,那些龟壳上的纹路,都是一条条宽阔的河流,在难以目测的巨大龟壳上,还附着一些同样巨大到难以揣摩的锁链,光是锁链的宽度,就超过山体的高度十几倍,说它们遮天蔽日都丝毫不夸张。
期间,我还听到了一阵阵巨大的呼吸声,以及锁链晃动时发出的震响。
当一种声音巨大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声音中的细节就全部消失了,你只能听到类似于洪钟大吕的宽阔音域,不见锐利,不见清脆,只有震耳欲聋。
李淮山朝龟背上张望一阵,而后便释放出了大量花粉,这些花粉仿佛拥有自主意识一般,在空中聚成一股涓流,推着我们,让我们朝固定的方向飘行。
离龟壳越来越近,按说听到的声音应该更加震耳才对,可怪的是,那些声响在增幅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开始渐渐变弱。
锁链晃动的巨响迅速消弭,巨龟的呼吸声也变成了天空中的风声。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们不断坠入黑暗,巨龟背上的情景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龟背一直在发光!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光芒,离远了看,那就是一团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柔光,几乎难以辨认,却又能隐约勾勒出光域中一切事物的轮廓,离光越近,光线就越清晰,从幽幽暗色变成了柔和的绿色,再变成蓝色,红色,白色。
当我们离龟壳只剩下几千米距离的时候,光线斗转。
抬头望,天空中出现了一轮苍日,而阳光普照下的一切事物,都呈现出了极为自然的色彩。
李淮山又释放出了更多花粉,由这些花粉凝聚而成的涓流奋力推着我们,让我们加速移动。
在我们移动的方向上,有一座巨大的黑塔,它从一座雪山顶端拔立而起,笔直冲破云层,延伸到不知道多高的地方。
花粉上传来的力道又猛了几分,我们的移动速度再次加快。
“这里就是四方天,你的能力已经被增强了!”
隔着呼啸风声,我听到刘尚昂正冲着我大喊。
我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凝神沉思,催动血玲珑,激发出念动力。
身处四方天,我的能力是比在表世界的时候强了很多,但与在下沉世界的时候还是没得比,这道念动力只是减缓了我们下落的速度,并没有完全止住落势。
眼看就要撞在塔上的时候,李淮山撤掉花粉,同时振臂一抖,甩出了飞爪,我再催一道念动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我们的横移速度降到零点。
“哗楞楞”一阵碎响,飞爪在空中划出一道长弧,精准地勾住了塔墙上的窗棂,我们三个立刻止住落势,稍稍晃动几下之后,笔直挂在了塔墙上。
万幸,大家都没有受伤。
李淮山指了指上方的瓦沿,示意我和刘尚昂先上去。
我和刘尚昂先顺着爪链爬上瓦沿,而后合力将李淮山拉上来。
李淮山抱着飞爪,倚墙而坐,不停地喘着粗气。
看样子,刚才用花粉推着大家移动的过程,给他造成了相当大的损耗。
刘尚昂则扶着墙站起来,望着塔下风景出起了神。
我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次高空坠落,刚刚又经历一次,心态上着实有点缓不过来,此刻心里还直突突,只能和李淮山一样倚墙坐下,闭目养神。
“你们能相信吗,这个世界,竟然是由人力创造出来的。”
我闭着眼缓得差不多了,就听不远处飘来了刘尚昂的声音。
睁眼一看,就见刘尚昂正将一只手举到瓦沿外,似要捉住从空中划过的强风。
我回了回神才反应过来刘尚昂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清澈高远的天穹,散发着刺眼光辉的太阳,遮天蔽日的巨大锁链,上古传说里的巨兽玄武,还有那奔流的河川、连绵无尽的山脉,这样一个神乎奇迹的地方,竟然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就算是姚玄宗那样的超级大拿,也没有这样的能耐吧。
我愣愣盯着刘尚昂,他却像是陷入了沉思,良久没再开口。
就听李淮山在一旁说道:“也不能说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只能说那个人从暗物质界引来了能源和物质,并让这些能源和物质以特殊的方式进行了重构,可即便是这样,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天才。”
我抬头朝天上望去,目之所极只有一片天空,一颗太阳,不禁疑道:“这里为什么叫四方天?”
李淮山解释道:“四方,指得其实是一种‘势’,而不是说这个世界里真的有四片天域,这个不太容易解释,等到你修为够高了,自然能看出其中的玄机。”
刘尚昂转过头来盯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你和郭侃真像。”
我一愣:“你也见过郭侃?”
“那当然,但凡知道黑山世界的源来的人,都见过郭侃,”刘尚昂又将视线转向了塔下的万里山脊,“要说天才,郭侃才是真正的天才呢,不过他这人嘛,心思比较怪,让人捉摸不透,加上做的那些事又比较疯狂,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以为他是个恶人,不过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一直都是对的。”
刘尚昂和李淮山说话的时候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信息量往往超出话语本身,不是因为他们的表达能力差,而是因为他们的思维状态,并不是当时的我所能理解的。
我说:“我和郭侃不像吧,我做事不疯狂啊,而且我心里那点小心思,像你们这种行当里的前辈,应该一眼就能看透吧。”
李淮山立马乐了:“能看透才有鬼了,我揣摩了你很久,可怎么都想不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有这么难理解吗?”
“你自己当然不觉得自己难理解,但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刘尚昂回过身来说,“就拿现在来说吧,你一个刚进黑山不到两年的菜鸟,对行当里的事,以及行当里的那些过往,完全就是一无所知。
但凡是个正常人,有你这样的经历,突然从表世界落入了四方天,心里想的第一个问题肯定是怎么出去,可你呢。
你张嘴问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地方为什么叫四方天,你想想,正常人哪个会想你这样思考问题?”
李淮山也在一边补充道:“一个穷小子,突然获得了滔天的财富,想得不是享受,也不是在人前显摆,甩手就将家财交给别人打理,自己却跑到黑山去当猎人,经常风餐露宿不说,还随时有丧命的危险。
如果说你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公子,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多了,烦了,厌了,想换一种更刺激的生活方式,那我完全可以理解,可问题是,你偏偏又是一个穷怕了的人,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回去当猎人。”
说实话,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久,而且也确实想出了答案。
我用一种比较郑重的语气说:“可能,这就是兴趣的力量吧。”
这句话明明很正常,可刘尚昂却咧嘴笑了起来:“兴趣使然是吧,可这两年你变强了,怎么也没见你秃呢?”
我隐隐有种预感,刘尚昂说的这番话,可能是个梗,但是我听不懂。
“你非常人,也不要拿自己当常人,毕竟,你身上背负的东西,正常人可负不起。”说着,李淮山拍拍身上的花粉,站了起来,“要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座通天塔里的镇守,早在上个世代就被小二爷清理干净了。”
刘尚昂先是点头,旋即又转向我:“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还得指望你。”
李淮山已经打开窗户,钻进了塔里,刘尚昂朝窗口扬扬手,示意我也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