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恩郡主极力压制心底的震惊与慌乱,敛去容上异色,仍是含笑和善的表情,“老夫人您这说的是什么,我听不大明白,琼姐儿的生辰有何问题?
这对八字的事是蕙宁公主在安排,我们府里近来也没怎么同公主府走动,这定亲的事宜想来还要您亲自同龚家商议。”
“郡主这是在与老身装糊涂?”
若是往日,陆老夫人定不会如此语气,但想起这荣国公府十多年前可能曾做过的事,怒从心生,竟摆起了脸色。
她还想问周家要人呢,陆家真正的骨血遗落在了何处?
陆老夫人知沐恩郡主在周家的地位,绝对是手握实权能当家做主的,这周老夫人见不到,同她放开了说也无所谓。
是以,再开口质问:“郡主莫不是以为咱们德安侯府的人好欺,这被瞒了十来年不够,还想瞒一辈子不成?
我今儿带琼姐儿来,便是想弄个清楚。不然,老身真要等将她养大了都嫁出去,还不知她是何来历吗?!”
语气极重,压抑着浓浓恼意。
她毕竟是长者,沐恩郡主并不敢太过分。
她心中不明白的是,陆家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又对那件事知晓了多少。
若是琼姐儿的身世被暴露……
沐恩郡主心中一颤,不好再装傻充愣,忖度着到底要不要坦白,毕竟事情不小,且也弄不明眼前人是否在诓自己。
谨慎起见,她不得不郑重其事。
端着茶盏,沐恩郡主冲对方笑了笑,安抚道:“您何必这般动气,怎么着二府曾经也是亲家,这些年来感情从不曾淡过。
今儿老夫人若是听了外边的什么闲言碎语过来追问,可要将事情说个清楚,否则我这不明不白的,也无从说起不是?”
陆老夫人根本不买账,瞥都没瞥手边的茶盏一眼,仍是注视着沐恩郡主。
后者不得已,只得将杯盏搁下。
不过瞬间,她便将方才陆老夫人所言在心中过了一遍。
于是,她开口问道:“老夫人是听何人说,琼姐儿同龚家二爷的八字,是在千秋观里对的?”
“这……”陆老夫人微滞,自家女儿从秦夫人处得来的消息,然而能这么说吗?
沐恩郡主不由唇角微弯,“这蕙宁公主找哪位大师在对八字,连我们荣国公府都不清楚,我还真不知您刚刚那话,是从何而来。”
见对方答不上来,想了想,分外了然的添道:“千秋观非寻常道观,平时连我都鲜少过去,如今又不是祈福的时候,无宫中旨意,寻常人还真去不得。
老夫人刚刚提及,那想必是从相府里得来的消息,对吗?”
将对方的沉默当做默认,沐恩郡主徐徐再道:“听说秦相刚提携的那位胡侍郎便是您的乘龙快婿,想必胡夫人与相府感情非比一般,这可是秦家给贵府送去的消息?
老夫人,您非亲眼所见,怎的凭他外人一句两句,便怀疑起蕙宁公主来?
公主若不是诚心喜欢琼姐儿,能提出这样的亲事?您刚刚这话,若传到她耳中,可……”
似笑非笑的抿唇对视眼前人,气场不小。
陆老夫人本就无十足证据,怀疑琼姐儿非她陆氏女儿,也是由陆文雅先挑唆了才有的想法。
说到底,那什么纸条她根本没有见过,便是女儿再三保证,但受了秦夫人指令的她,有多少真意谁又说得准?
何况,就算那真是公主府送去的,谁又能保证上面写的就是琼姐儿与龚家二爷?
人的思维总是易受影响,现在听沐恩郡主这么说,老夫人渐渐的又有些动摇。
她厌极了这种感觉。
沐恩郡主自能察觉到她的转变,心下微定,缓声客气的又说道:“老夫人,你我二府是多年的交情,您这样过来兴师问罪,还真是叫晚辈不明白了。”
“郡主莫要误会,老身没有怀疑公主的意思,她能看上咱们家琼姐儿是我们家的福分,自不会怀疑她的诚意。”
陆老夫人语气好了不少,不若原本的坚定,可心中到底不得法,很是矛盾。
但之前对先儿媳的怀疑,阿雅又说琼姐儿无一处生得像陆家人。
皱着眉头,她已分不清何真何假,又怪自己冲动,这么快跑来周家,现在要怎么办?
“老夫人,是不是秦家透露给您的?”
沐恩郡主有她想弄明白的事,试探的询问道:“我倒不知,她们怎么对旁人家儿女的生辰八字感起兴趣来了。
再者,便是蕙宁公主真有使人去千秋观,以她的身份,送去的东西能随便被人查到?我倒不知秦家如此来挑唆侯府同周家的关系,是何目的?”
陆老夫人位处下风,不但要好脸收场请对方不要见怪,还要压抑心中郁闷。
现听闻这话,自己亦是一惊。
可不是,秦家在挑拨离间!
居然还是让自己的亲闺女来……
老夫人满心失望,正要说话缓和气氛,然想到一事,不由重复问道:“郡主,那老身刚刚的疑虑,贵府每年元月替琼姐儿置办一回宴席是何故?”
这问话,沐恩郡主笑意便更浓了,“您这又是听秦家人说的?”
不见否认,便再语道:“我还真想不通秦家何故要如此了,每年年后,我们府里的宴席本就不少,谁说那场便是为了琼姐儿置办的?
年后宴请宾客好友,本就是我周家的习俗,这往年都在那一日,没什么特殊原因自不想变更,难道这还有错的?”
陆老夫人窘迫,刚是为何要多这一句?
特地跑来,竟似在自取其辱。
坐如针毡,她起身歉意道:“是老身叨扰了,我也是紧张琼姐儿,这方犯了糊涂,郡主不要同我这糊涂人一般见识。”
纵然心中再有疑惑,也不便再问了。
沐恩郡主言辞紧密,根本讨不得好。
陆老夫人只觉得自己莽撞,现在反而至彼此尴尬,哪里还留得住,出口就要告辞。
沐恩郡主虚留了她几句,见对方去意已决,便让丫头送她出去。
陆思琼难得过府,自然留下。
见其出了朝华楼,沐恩郡主方长吁一叹,松开掌心,满手都是薄汗。
秦家、秦家,居然在私下调查琼姐儿!
连生辰八字的事都查了出来,今儿是糊弄走了陆老夫人,可下一回呢?
对方定是存了疑心的,怕不用等来日,回头对方细细一想,就能发觉蹊跷。
她抓起手边水盏,大口饮了下去。
没想到,为了防止呼韩邪想给琼姐儿速速定下亲事,居然还能引出这么多事来。
回忆起上回在甄府里碰见秦相夫妇,沐恩郡主满心懊悔,终究是她大意!
出了这么大的状况,她不敢怠慢,起身往静颐堂去,必须要把这事告知婆婆。
周老夫人的屋里,陆思琼刚替她诊了脉写好方子。
沐恩郡主便问了几句,听说不打紧,只是时下轻症便安下心。
周老夫人靠在床头,许久未见外孙女,今儿格外欣喜,拽着她的手就不松开,对其近来生活问长问短个不停。
陆思琼自然答一切安好。
周老夫人本是还要再问,可见儿媳妇站在旁边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先让外孙女去暖阁休息会,等待会陪她午膳。
陆思琼应是,到了外间同书绘纳闷:“祖母怎么先回去了?她这特地过来,找大舅母又说了些什么?”
很是莫名其妙。
书绘自更不懂,只好摇头。
内室里,沐恩郡主将陆老夫人的猜测与问话重复说了一遍,只见周老夫人本略显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一个激动更是咳出声来,抚着胸口喘个不停。
沐恩郡主忙上去服侍,又递上水。
好不容易待周老夫人缓了过来,只听她言道:“秦家莫不是已经知道琼姐儿非陆家女儿的事了?
这陆老夫人也不是个糊涂人,现在是被你唬住了,保不准出了府就想通了,这之后发现我们遮掩,怕是要更怀疑,等那时候,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但当时情况,儿媳没有请示母亲,是断不敢承认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周老夫人面色沉重,无力道:“瞒了十多年,到底还是瞒不住。
早在左谷蠡王进京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事情不妙,这其他人可个个都是精明人,稍稍调查下,总是要牵连出来。
唉,我就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沐恩郡主自个已经感慨过了,现下不由催促,“那您说,之后要怎么办?
这若是向德安侯府坦白了,她们肯接受真相吗,还能如常待琼姐儿吗?
再有,她的身世要被人发现,怕是更无宁日了。就这现在,左谷蠡王都几番遭到刺杀,回头岂不得更……”
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对方脸色更为不好。
怎么样,都不能让琼姐儿成为来历不明之人。
“当年的事,没几个人知道,连妙仁师姑,也都不在京城。他们就是想查,也查不出来什么,只要我们不承认。”
周老夫人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心中比谁都不确定。
陆家可就是个关键,亦是变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