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九王,十分陌生。
陆思琼承认自己不够果断,听了之前的话有所动摇,然而那亦不过是冲昏头脑后才有的想法。
真要与眼前人一起,哪里是如此简单的事?
她摇摇头,后退一步。
被拒绝,这不是九王所愿,他强势往前,“你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竟然不顾对方,续添道:“今儿我过来,便是想与你说这个。你眼里的泪水,只是坚定了我的想法,仅此而已。”
话落,没了柔情的安慰,居然直接启门出去。
书绘与竹昔,不敢站于廊下,却又担心屋内主子,没有离开尚留在院中。
见九王绷着脸出来,忙跪下低头。
待其出了视线,正欲去前看自家姑娘如何,却只听“砰”的一声,房门再次合上。
陆思琼沿着门边,缓缓坐了下去。
在最糟糕的时候,被他撞见了。
她为何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地步?
可除了一时躲避,她根本不知该如何。
而九王自出了暖阁,一眼就见到侯在偏门处的董妈妈。
董妈妈道老夫人有请。
因是长辈,他纵然心情欠佳,亦只好过去。
周老夫人将左右都遣退后,同对方开门见山道:“王爷关切琼姐儿,将她当亲外甥女般照顾着是好。
不过终归男女有别,她如今同凡哥儿定亲在即,您身为长辈,也要为了她的闺誉着想,如此旁若无人的入她寝屋,传出去让人生了误会就不好了。”
她哪里没看出来眼前人对外孙女的心思?
话说得难听点没关系,便是得罪了也值得,就怕对方装傻充愣。
谁知,九王居然大方承认了,且毫不避讳,回道:“没有误会,本王就是这个意思。”
这话,将周老夫人本到嘴边的一列劝话都呛在了喉间。
她隐隐觉得贤王变了。
“王爷,您的意思是?”
她抱着几分侥幸,心道辈分在那,总不能堂而皇之的就承认他对琼姐儿的心意吧?
可这份料想,却成了真。
九王望着老夫人,表情无比认真,笑道:“您是琼儿的外祖母,这话我也不怕直言,我喜欢她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了,上回大家不都明白了吗?”
是说上回他在沐恩郡主面前维护陆思琼的事。
周老夫人双眸睁大,“这、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
九王终究是皇室中人,这语气一出,暗透凌厉,周老夫人都得顾忌三分。
她忙正了面色,低声道:“王爷想来也知,琼姐儿同凡哥儿马上就要……”
“亲事可以不定,便是定了又如何?”
九王干脆打断,这是完全的不留情面。
他甚至语重道:“本王不过是追求自己所爱,何曾碍着了谁,如何就不行?”
周老夫人见他不似一时意气,心中打鼓,竟是也摊开了说:“王爷对琼姐儿多加眷顾,是因为她的眉眼神似当年的隆昌公主。
恕老身直言,王爷您自小深受隆昌公主的照顾,视其如母,所有的不过是份依恋之情;
这点您同琼姐儿一般,她自小离开陆家,离开德安侯,没有父亲的关爱,而您在她幼小之年守在她身边,恰恰填补了那份空缺。
说到底,王爷跟琼姐儿,本就都是彼此错寄了亲情,并非……”
“够了!”
九王突然撑案站起,居高临下的冷冷开口:“本王的事,本王自会处理,就不劳老夫人操心了。时辰不早,本王告辞。”
他根本不想听到,说陆思琼对自己只是父爱的寄托。
哪怕当年他亦如此劝过对方。
可时至今日,自己已然分辨出,对她的情意,根本不只是因为对方神似隆昌皇姐。
他更不愿听到旁人这么说。
不顾身后呼唤,九王离开了静颐堂。
老夫人阻拦不得,坐回身就是一声长叹,真是冤孽!
刚听到下人禀报,说九王进了院子直接去琼姐儿屋里就心慌,她自然是察觉到了那份不该有的情意。
原以为劝着琼姐儿便可,待等她与凡哥儿定亲之后,九王自然也就死了心。
谁知……
居然这般执着!
不知琼姐儿现在又是如何想的。
会不会以为自己不再是陆家女儿后,便没了这份人伦理念?
居然有些着急,恨不得直接让丫头将人请过来。
可她身子本就不适,刚那般劝话又费了心神,如今疲惫加身,抚着额头就要倒下。
董妈妈掀帘进屋,见状忙走过去,紧张的询道:“老夫人,您怎么样,可要去榻上躺着?”
主子本就病着,若非九王爷过府,又不顾礼别的到了表姑娘屋子里,怎么会起来?
“不必了,总躺着也无用。”
周老夫人面露憔悴,拧着眉头十分难受,可心中不定,只无力道:“你说,九王心意已决,现在可怎么办?
他今儿是连我的颜面都不顾了,刚同琼姐儿到底都谈了些什么?我这心里,可真是越想越不安。”
董妈妈尚不知原委,可之前大致也明白些,便劝道:“您不必着急,等表姑娘的亲事定了,什么事都不会有。”
“哪里有这么简单?”
周老夫人摇头,接着说道:“我刚听九王的意思是,他不会让琼姐儿跟凡哥儿定亲的。
以往总以为是因为隆昌公主,所以他对琼姐儿好我亦不曾多想些什么。
可之前从他心意外露之后,到现在好似就更无所顾忌了,刚还直接同我说中意琼姐儿,你说让我怎么阻拦?又如何阻拦?”
董妈妈吃惊,“九王直言了?”
“可不是?这才真让我苦恼。”
说者满面忧愁,“现在琼姐儿才得知身世的事,我还不便直接问她。她素来又敏感,再多说几句,怕是就明白了。”
“可这样瞒着表姑娘,真的好吗?”
董妈妈语气不定,“老夫人,如果九王从中搅和,那表姑娘同景凡少爷的亲事还真不一定能顺利。
何况,事情闹大,对表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再者,那位左谷蠡王,可还虎视眈眈着呢……”
提起这人,周老夫人脸色就更难看了,“过几日,就是突厥朝臣进宫之日,他是准备以左谷蠡王的身份出现京师了。
不成,你让人备车,我要去趟公主府,这个亲事再不定下,真要夜长梦多。”
说完,站起身来,不成想脑袋一阵晕眩,差点跌倒。
董妈妈连忙搀扶,着急道:“主子,您还病着,先别出门了。”
周老夫人按着亲信胳膊,摇头:“这事可不能拖,上回呼韩邪的话难道你给忘了?
他是使臣,又是那等身份,若当朝提出和亲,琼姐儿可还有自由?
那样的话,可就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而且,现在还有九贤王,琼姐儿招惹到他们,再想独善其身,怕是难了。”
“容老奴道一句,老夫人您这样瞒着表姑娘,她若是知道真相,愿意同韩公子离开呢?”
董妈妈壮胆说出这猜想,毕竟这样隐瞒表姑娘,替她做出决策,怎知将来表姑娘不会心有怨言?
“这事可由不得她,琼姐儿只能留在京城。”
周老夫人郑重其事,横了眼身边人道:“你不过是一知半解,琼姐儿的身世要真有这么简单,我会舍得这样瞒她?
再说,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什么心性我最了解,所以我才让老大媳妇去说,就是不忍心看她难过。边塞那种地方,不合适琼姐儿,当年已经有了一次悲剧,何必重现呢?”
她对陆思琼是真心的疼爱,自然不愿对方去受苦。
陆老夫人叹惋后,挥手道:“去备车。”
董妈妈只能应声,出去寻廊下婢子去传话。
等再回来时,见主子气色极差,又因劝不动,就只奉上热茶,没有多言。
“表姑娘要知道您这般为她,定是感恩的。”
“我要她的感恩做什么?”
老夫人抿唇,似陷入了回忆,唇角却带上了笑意:“当年袁氏抱着琼姐儿来府里时,我第一次看见这孩子就觉得她与我们周家有缘。
可惜琼姐儿命运多舛,托生了那样的命,而她若知道了真相,这以后要怎么面对?何况……”
以那人的性子,若知道世间有个琼姐儿,会使出怎样的手段?
京中必无宁日。
说起当初,董妈妈亦跟着附和,“表姑娘是逢凶化吉,当年得幸留下,将来必定是要大富大贵的。
有您和世子夫人,就算陆家得知了真相,也定会认下表姑娘,好好待她的。”
“唉,这事终归是咱们对不住陆家。”
周老夫人是明事理之人,对德安侯府心有愧意,念起早前来府里的陆老夫人,又吩咐道:“你将前几日东宫送来的几匹绸缎送去侯府,亲自过去,便道是我的一点心意。
待他日我身子痊愈,定亲自过府拜访。”
“是,老夫人。”
董妈妈应声迟疑:“那公主府那边,老奴?”
“你不必跟去,陆家的事要紧,琼姐儿今儿还要回去的。”
周老夫人搭着对方的手,再言道:“你扶我进屋再换件衣裳。”
装扮得体,犹且面色苍白,然还是出了府。
周嘉灵好容易在朝华楼应付完母亲,匆匆赶来时,发现欲要服侍的祖母竟然不在,闷闷的往暖阁去,却又被人拦在屋外。